第六章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是屠呦。

　　謝明堂見不得女孩子抹眼淚兒，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都會讓他難受。

　　小時候謝萌特別愛哭，每次一哭，他爸媽就覺得是被他欺負了，類似“要讓著妹妹”的話聽得多了，以至于后來只要她眼眶一紅，謝明堂就繳械投降了。

　　屠呦仰起臉，淚痕交錯的臉上滿眼的迷茫。

　　她沒想到自己會被發(fā)現，連忙站起來，把書包抱在胸前，像個犯錯的小學生，不敢抬頭，也不敢后退。

　　周皓那幫人打架，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打人不打臉，專門往人身上看不見肉的地方下狠手，昨天謝明堂明目張膽的揍了人臉，無疑是將人尊嚴踩在腳底下摩擦，所以他這張臉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好在頭發(fā)簾能蓋住些，但被人以仰視的角度盯著，多少令他有些不舒服。

　　看著哭到打嗝的屠呦，謝明堂皺了皺眉，“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他現在需要趕回家換藥，而不是安慰別人家的妹妹。

　　“謝哥，對不起！”屠呦把頭壓得更低了，除了前天撞他的事情，這一聲道歉里，也是替她哥哥說的。

　　謝明堂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就算被人陷害到轉學，他也沒讓對方得到便宜。

　　他骨子里，藏著睚眥必報的兇狠。

　　今天，要不是屠揚自己撞到槍口上，等他傷口好全了，那幫人鐵定比今天慘十幾倍。

　　下午，當謝明堂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里時，原本熱火朝天的班級瞬間安靜下來，就跟原本播得好好的電影突然被人按下靜止鍵似的。

　　倒數第二排的男生撅著腚，上半身貼在課桌上，正伸長了手在搶前排同學的辣條，見到他進來后，詭異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了。

　　“學霸那一臉傷，殺氣太強，”那男生，“我不敢動，我這樣好累，你那、你那辣條分我點唄，一根也行…”

　　而坐在吳越后座的小弟，興奮得用筆頭戳了戳，“越哥，你快看??！”

　　吳越后抄手，不耐煩地給了對方一下，“滾！”胳膊枕著腦袋，換到了朝窗戶那邊，繼續(xù)睡。

　　不過，遛風的耳朵還是聽到了教室里的閑言碎語，謝明堂來上課了。

　　吳越迷迷瞪瞪地轉頭，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人，正一手托著腮寫作業(yè)，臉上那叫一個苦大仇深的。

　　一瞬間，吳越整個人就精神了！

　　謝明堂覺得這日子過得挺無趣的，在七中時，雖然也不受人待見，身邊好歹還有個學渣同桌，可能對方也不愿意挨他坐，但能抄他作業(yè)，事兒還少，也就湊合著過了。

　　轉到五中后，自己竟淪落到坐垃圾桶旁邊的地步，別說同桌，旁邊連個桌子都沒有，獨門獨棟的小別墅。

　　怎么看，都與他的身份不匹配??！

　　想到這里，寫卷子的謝明堂樂了～

　　“誒~學霸，抽風呢？”吳越抱胸靠在他桌子旁，歪著腦袋，“你這臉，舞草~”他睜大眼睛，睡意全無，“你這一上午沒來，被打劫啦？”

　　謝明堂擱下筆，疑惑道：“有這么明顯？”出門前，他特意用謝萌BB霜往青紫的地方抹了好幾層，覺得應該看不出來，才出的門兒。

　　吳越拖了個凳子，坐到他旁邊，“學霸，咱倆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說說唄，上午干嘛去了？”

　　謝明堂點了一下對方，又把指頭對準自己，“跟以前的仇家干了一架，場面有點血腥，勸你不要瞎打聽。”

　　說完，他翻過卷子的另一面，粗淺的掃了一眼，心想道，五中實驗老師出的卷子果然不一般，明明才高二，大題里就已經有高三的知識點了，不過對他而言，問題不大。

　　一聽“血腥”二字，吳越往他身上靠，壓低嗓門，遲疑道：“那兩人回來找你報仇了?！?p>　　謝明堂不想對此做任何回應，自動屏蔽了吳越的聲音，安心的做起卷子。

　　再說，你見過哪個學霸，沒事兒瞎咧咧的，大家都在做題好嘛！

　　“誒~你這人，沒意思啊！”吳越不甘心，又推了一把謝明堂，清了清嗓子：“別怕，啥事你跟哥說，以后我罩你?！?p>　　謝明堂一副“你有病”的瞅著吳越，掃過隔壁桌，兩人均是一驚，目光都膠著在同一個人身上。

　　他恰巧知道吳越比他小三個月，但這人臉皮是不是太……不值錢了點吧，明明昨天還想干架呢，就算冰釋前嫌，好歹也給人留點時間緩沖??！

　　此言一出，全班都知道他倆好上了！

　　“吳越，打球嗎？”謝明堂問了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沉醉在能保護學霸幻想里的吳越，慢半拍地點點頭，“那行，我之前跟人約了一場球，午休一起去？”

　　“行~誒~你岔我話——”

　　上課鈴意料之中的地響了起來，“上課了，吳越同學！”謝明堂用筆頭點了點數學課本，意思很明顯，趕他走。

　　這節(jié)課是老馮的數學，吳越覺得這老師特事兒逼，總喜歡“點兵點將”點人起來答題，不知是他點兒背，還是老馮有意針對他，這個星期，十有七回都抽到了他。

　　當上課鈴第二次敲響時，老馮頂著地中海頭型，腋下夾著課本和教案走了進來。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肥胖的身子往前傾，雙手撐在講臺上，瞇著眼睛，中氣十足地吼道：“第一節(jié)課就這么蔫吧兮兮的，你們是不是以為這才高二，離高考還早呢，??！我告訴你們，隔壁七班的吳老師，已經開始給他們班上高三的課了，你們現在算是拖全年級的后腿?！?p>　　說到這里，老馮支棱起身子，雙手有節(jié)奏的鼓掌，“來來來！同學們都站起來，咱先站著上十分鐘課，等你們所有人瞌睡都醒了，再坐下?！?p>　　接著，教室里凳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響成一片，同學們霜打茄子般站起來。

　　老馮滿意的打開課本，“好了，上課！下面請同學們翻到第五十八頁，我們今天講雙曲線的性質?！苯又质且魂噰W啦哈啦紙張翻動聲。

　　謝明堂喜歡數學課，認為數學的魅力在于，過程錯了，結果也就錯了。

　　哪怕一道題需要套用很多公式，草稿也算了有兩頁紙，最后得出的答案卻是0或1，但它是唯一的答案，不像語文，只要你敢想，哪怕不正確，也不一定得零分。

　　陽光透過紗窗，闖進了課堂，曬得人哈欠連天的，這其中就有吳越，老馮在黑板上畫了好一陣，轉身就看到吳越準備閉著眼，一看就是要睡了。

　　他給氣得，一整根粉筆都砸了過去，“昨晚做賊了嗎？睡睡睡！天天就知道睡，也不看看你的數學成績，你以后出去別說是我的學生，我嫌丟人！”

　　毫無懸念，今天連“點兵點將”都省了，吳越在全班四十二雙眼睛的注視下，舉著粉筆在黑板上刷刷，寫了大概三分鐘吧，字跡像狗爬且個大，感覺一塊黑板都不夠他寫的。

　　謝明堂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結果正確，解題方法卻不是最簡單的。

　　但字是真的丑。

　　題做對了，老馮也沒再刁難他，只是對他那個字，忍不住的吐了個槽：“怪不得張老師每回批改你作業(yè)都頭疼，你看你的字喲！都不能用丑來形容，你是打算自創(chuàng)一門外語是吧?！?p>　　張老師是他們的語文老師，人很溫柔，跟她的名字一樣，叫張溫柔。

　　吳越回到座位上，認真的審視了一番自己的字，脫口而出道：“我沒覺得丑啊，挺好看的！”

　　周圍同學都哄笑起來，老馮也被氣樂了。

　　卷著教案走過來拍了下他的腦袋，“你個小兔崽子，別老上課睡覺，下課就去人家10班后門守著，一天天的，那啥班級?。∥目?0班，從里面隨便抓一個出來，字都比你寫的好，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我告訴你，人家班主任盯你好久了?！?p>　　吳越聽到10班，難得沒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頂嘴，只說了一句“我也沒天天去?。　币怯腥艘暳?，觀察得仔細，準能看見他耳根子有點紅。

　　其實，吳越喜歡程苒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下到跟他打過球，打過架，吃過飯的同學，上到教過他課的老師，或在西樓的老師，都知道高二（8）班有個叫吳越的男生，喜歡高二（10）班的語文課代表程苒。

　　暗戀這朵小雛菊，得從吳越“逆天改命”說起，一直是中下成績的吳越，中考竟超常發(fā)揮，有驚無險地跨過了五中的龍門。

　　第一天上學，吳越碰到一女生被人堵墻角，沖上去就給人一頓暴揍，結果敵不寡眾，他被揍得鼻青臉腫。

　　在醫(yī)院躺了個把星期，而且人還沒回學校，就吃了一個大過，剛開學，吳越同學就在自己的學生檔案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他不后悔，覺得自己特爺們兒！

　　程苒來醫(yī)院來看他，也就來了一次，吳越就魔怔了，結果一年多過去，他愣是沒把程苒追到手，反而對方見一次躲一次，見他跟見了鬼似的。

　　老馮邊擦黑板邊說：“就你那字寫情書？多學學人家謝明堂的字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p>　　同學們，頗為同情的看著他。

　　老馮跟別的老師不一樣，從不管學生談戀愛的事兒，在他看來，水滿則溢，疏通則為上策，只要搞好學習，不出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