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友們無窮的智慧,推動了網(wǎng)絡的發(fā)展,也形成了一道無堅不摧的力量。面對妞妞這樣一個無助的受害者,網(wǎng)友們總算是扒拉出來一位應該為此事買單的人,那就是肇事皮卡車的車主邢明。
車是你邢明的,你就應該盡好妥善保管的義務,要不是因為你沒保管好自己的車,車或許就不會被盜,也就不會發(fā)生這起事故。
于是,網(wǎng)友們對邢明展開了聲討。你邢明如果還算是個爺們兒的話,那就應該站出來為妞妞的未來負責,甚至有人建議讓邢明收養(yǎng)妞妞。
邢明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應該像一個爺們兒的活著,反正他從來就沒在乎過別人的看法。只是,當看著網(wǎng)絡上妞妞那雙單純而又無辜的雙眼時,他自己也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未能盡到妥善保管的義務,那這場悲劇或許就可以避免。
就在邢明深陷自責中時,網(wǎng)絡友們推舉出了兩位代表,一位是知名律師“楊潔”,另一位是夢娜的經(jīng)紀人“鄒蕊”。兩人代表廣大網(wǎng)友,也代表還在ICU病房里的妞妞,決定親自前往,找邢明討要一個說話。
邢明住的是地處市郊的一座九十年代的老舊小區(qū),這里原本是某國企的職工大院,十年前,國企改制,被民營企業(yè)兼并了。沒兩年,民營資本將國企中有用的資源剝離之后,剩下些廢舊設(shè)備和破廠房,就宣布破產(chǎn)了。政府將鍋甩給社會資本,社會資本又將這個鍋還給了政府。
大院里的職工們有的留了下來,守著那只剩一個空殼的廠房,偶爾追憶一下當年的輝煌。但更多的人,但凡能找到點出路的,都選擇了離開。邢明也就是在那時從一位職工的手里買下了這套房,比那些國企的老職工們更堅持的在這里住了下來。
楊潔將車停在了小區(qū)外面,略顯失望的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破舊小區(qū),她在寧江打拼了近六年,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么個小區(qū)。
來之前她還想,從那輛破皮卡車也能猜到邢明不是什么富裕的主,但替妞妞爭取來一筆醫(yī)療費應該不成問題。可才走到小區(qū)門口,她就有些不自信了。到不是她對自己的專業(yè)有所懷疑,而是對邢明的支付能力沒有了信心。
鄒蕊轉(zhuǎn)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楊潔:“楊大律師,你覺得這位車主具備支付能力嗎?”
楊潔將包挎在肩上,轉(zhuǎn)身將筆記本電腦拿在手上,抬頭看了看小區(qū)建筑:“對一位律師來說,當事人的支付能力是一回事,而主張權(quán)力又是一回事。況且,從這位車主的居住條件,也只是判斷對方可能無法支付,這跟我們來之前所想的,他可能根本就不會賠償一樣。沒去試過,我們誰也不知道這種可能是否會成為既定事實?!?p> 小區(qū)房子都是五層建筑,沒有電梯。兩人在經(jīng)過三次短暫休息后,才來到501的房門前。
除了社區(qū)大媽偶爾上門來宣傳一下社區(qū)新規(guī)定,501的門總是安安靜靜的,就跟它的主人邢明一樣,非什么特別事件,他們之間都是互不打擾。
邢明正趴在書桌上同時翻看著幾本書,在書上做出記號,又在面前的筆記本電腦上做著記錄。敲門聲響到第四次,他才直起身來,靜靜的聽著,似乎不太相信會有人來敲他的家門。
敲門聲再次響起,邢明這才走出書房去開門,打開門的剎那,發(fā)現(xiàn)門外站的不是社區(qū)大媽,而是兩位年輕美女。
楊潔看了看面前的邢明,一頭短發(fā)張牙舞爪的頂在腦袋上,黑框近視眼鏡。這個季節(jié)還有些微涼,但面前的邢明卻穿著一套藍色短裝運動服,一雙藍色拖鞋。
“請問你是邢明,邢先生嗎?”楊潔問。
“我是,請問我有什么可以幫到兩位的?”
楊潔怔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男人都不知道她們來干嘛,就問有什么可幫她們的。是這人潛意識里從不需要別人幫助,還是從來都是他幫助別人?或者說這人的潛意識里覺得她們就是來找他麻煩的。
短暫的心里不舒服后,楊潔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這位是夢娜小姐的經(jīng)紀人鄒蕊,我們是受那起交通事故中的受害人‘妞妞’的委托來與你談談?!?p> 邢明向后退了幾步,將門讓出來:“兩位里面請?!?p> 這是一套兩居室,一間書房,一個房間,客廳和餐廳在一起??蛷d里的陳設(shè)非常簡單,兩張單人沙發(fā),一張小茶幾,茶幾上擺放著一套茶具。墻角放著一臺空調(diào),廚房邊一張餐桌,一張椅子。這就是客廳里的所有陳設(shè),甚至是連一臺電視都沒有,整個客廳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白色的墻已泛黃,看得出這房子已有些年頭。
邢明指了指兩張沙發(fā),“二位請稍坐一下,我去換身衣服?!贝┲萄澟c兩位美女談話,這確實不太禮貌。
再次走回客廳的邢明換了一件長袖格子襯衫,卡其色的休閑褲,但腳上依然還穿著那雙拖鞋。
他到廚房去燒了一壺水,將餐桌旁的那張椅子搬到沙發(fā)旁。邢明坐下后才說道:“兩位有什么事就請說吧!”
楊潔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卻未從邢明臉上讀到任何信息,或者說,此人面對突然到訪的她們,至少從表面上來說,沒有什么任何心理變化。這說明要么對方早料到她們會來,要么就是對方有超強的心理控制能力。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說明對方不容易對付。
楊潔可不是一個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人,定了定神說出她們此行的目的:“交通事故程序已走完,由于肇事者已死亡,也無財產(chǎn)可執(zhí)行,事故中的受害者也只能自認倒霉了。但在這起事故中,受傷的妞妞還不滿五歲,她不僅失去了父母,自身還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每年都需要住院一段時間……”
邢明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沒容楊潔繼續(xù)說下去,“我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了,我在四環(huán)有一間小門面,市價大約值四五十萬,還有就是這套房,估計最多也就值幾萬元。這是我所有的財產(chǎn),也是我能支付的金額。如果兩位對此沒什么異議的話,我會盡快的把房產(chǎn)處理掉,然后把錢給你們送去。”
從邢明的話里,鄒蕊感到,面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并不愿與她們多談,或者說,對方覺得聊下去也沒多大意思。這種感覺讓一向自信的鄒蕊有些小小挫敗感。
楊潔與鄒蕊對望了一眼,她們原本還組織了一大堆的說辭,可現(xiàn)在還都沒用上,對方就主動提出了賠付。楊潔做了六年律師,還從沒遇到過這么好說話的當事人,她不由的多看了邢明兩眼。
這個不起眼的男人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要不是警方從調(diào)取的監(jiān)控中證實那輛皮卡確實是被人偷走的,她都懷疑這起事故與面前的這個男人有關(guān)。
但事故已經(jīng)警方認定,且對方也已拿出所有的誠意,她們還能說什么呢!
兩人站起來向門口走去,臨出門時,楊潔回過頭來問道:“邢先生,你在這起事故中并無過錯,甚至可以說也是受害者,如果你不賠償,于法于理都能說得過去?!?p> 邢明笑笑:“我知道,你是律師,你也知道。但你們既然來了,這說明我還有說不過去的地方,那就是于情而言,這也是你們來找我的原因?!?p> 不知道為什么,此時的邢明在楊潔的眼里似乎高大了許多。楊潔微笑著向邢明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501。
倆人沉默著向樓下走去,一個出乎意料的過程,一個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反而讓倆人有些措手不及。
鄒蕊說:“楊大律師,對這個邢明,你有什么看法嗎?”
楊潔說:“他是一本深奧的哲學書,我太淺薄,看不懂?!?p> 鄒蕊看了看這位大學同學兼好友。她對楊潔的了解,甚至多過對自己的了解。她的這位好友可不是一位隨意認輸?shù)娜?,上學時品學兼優(yōu),走上社會,別人都還在為找工作而奔忙時,她已站在法庭上替她的當事人爭取利益。
看鄒蕊沒有接話,楊潔問道:“來吧!鄒大美女,你長期跟隨在大明星的身邊,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說說你的看法?!?p> “正如你所說的,這人就是一個迷。警局的那份資料顯示,這人來寧江5年,沒有朋友,不與人交際,只是每隔半個月出門一次買東西。這5年共出過三次遠門,一次是去色達半個月,一次是去亞青半個月,一次是去XZ阿里一個月。如果從他的這三次行程上來分析,此人像是一個佛教徒?!闭f到這,鄒蕊在車門前停了一下。
楊潔說:“不愧是學霸,繼續(xù)?!?p> “他的客廳里唯一看起來算得上是多余的東西就是那套茶具,除此可謂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我們起身離開時,我故意從沙發(fā)后面轉(zhuǎn)過去走的,順便瞄了一眼他的房間,一張床,床上有張涼席,門的這邊看不見,應該是有一個衣柜,也算得上是沒有一件多余的東西。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內(nèi)心越是復雜的人,對環(huán)境就會越是要求簡潔。因此,這個邢明,要不是經(jīng)濟太拮據(jù),就是一個內(nèi)心活得太復雜的人?!?p> 楊潔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男人的家不都是這樣嗎?”
鄒蕊坐進副駕駛位,“你見過哪個男人的家是這個樣子的?如此簡單。就算是酒店的房間,只是一個讓人臨時居住的地方,你開門走進去給你的也是溫馨的感覺。而這個邢明的家,感覺像是剛被鬼子洗劫過一般?!?p> 楊潔看著鄒蕊搖了搖頭,發(fā)動車朝市區(qū)方向駛?cè)ァ?p> “人家已經(jīng)說了,那套房子和四環(huán)的一間門面房就是他的全部財產(chǎn)。從他一直呆在家不外出也不難分析出,他的經(jīng)濟來源應該就是那套門面房的房租收入。一套價值不過四五十萬的店面,一年能收多少房租?你以為人家可以像你這位公司老板一樣,有用沒用的都往家里搬了再說???人家得算計著過日子?!睏顫嵵肋@些理由連自己也無法說服,但還是忍不住替邢明辯解,或者說是,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說法。
鄒蕊說:“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正是打拼的好年華,他卻啥也不干的呆在家里?真是讓人想不明白?!?p> 楊潔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或許這正是人家想要的生活。如果你真對他好奇的話,可以持續(xù)關(guān)注。他把房子都賣了,錢都給了妞妞,那他以后又該怎么生活呢?”
鄒蕊反問:“難道你不好奇?”
兩人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