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是三國之中森林面積最為廣闊的國家。
西南方的渝國雖然被崇山峻嶺所環(huán)繞,但卻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齊國領(lǐng)土之廣闊。
東南方的大興國就更不用提,橫亙于其中的大江兩岸盡是無邊無際的平原沃土,
擎州隸屬齊國,地處大陸東北,山脈連綿不絕,茂密的叢林遍布大地。
午后的陽光傾瀉在林中,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到地上。林中薄煙不絕,陽光仿佛一道道燦爛的玉柱,沐浴在灌木和走獸之上。
山風(fēng)忽然間經(jīng)過,所有樹葉都為之顫動,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陽光也隨著樹葉的晃動而輕輕搖曳,仿佛在林中舞動。
一頭小鹿警覺地抬起頭,向四周張望,仿佛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一支箭破空而至,仿佛要撕裂這片樹林一般。
箭頭透過小鹿的左肋,正中心臟。
“耶!射中啦!”陸漸從灌木叢中蹦了出來,正揮舞著手里的弓歡呼雀躍。
陸漸是一個少年,身高很矮,稍長的黑發(fā)在腦后簡單束成小辮,一雙眼睛細(xì)且狹長,眼角稍稍吊起,做丹鳳眼的樣子。他看起來十三四歲,穿著破舊的麻衣,全身沾滿了折斷的樹枝和灌木的種子。
“這次師父肯定會夸我的,鹿這東西渾身上下都值錢?!标憹u一面自言自語著,一面掏出匕首剝下鹿皮,將不同的部位分層裝進(jìn)竹簍里。
不消片刻,整只鹿就被陸漸大卸八塊,裝滿了整個竹簍。
陸漸心滿意足,身上手上沾滿了血污,但卻毫不在乎,連抹都沒抹一下,背起竹簍就掉頭往回走,準(zhǔn)備回家接受夸獎。
今天又是個好收成。
過去十四年,陸漸和師父一直在擎州,靠著武藝打獵為生。日子雖不富裕,但貴在自由。
沿著山路下了山,時辰已是黃昏時分,已經(jīng)能看到幾道炊煙在遠(yuǎn)方升起,甚至還能聽見雞犬之聲。
這是一座小村莊,并沒有完整的籬笆或圍墻,只是一幢幢房屋湊在了一起,房子多了,自然就成了村莊。
“小陸,今天又打了野獸回來嗎?”
圍坐在村口的婦人們見陸漸從村外遠(yuǎn)遠(yuǎn)地跑來,扯開嗓子遠(yuǎn)遠(yuǎn)地招呼著。
等到走得近了,陸漸才回道:“是呀,劉嬸兒,今天獵了頭鹿?!?p> 沒再聽身后婦人們的閑言,陸漸加快了步子,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飯菜香味已經(jīng)讓他的肚子打起了鼓,他一路小跑來到了家門口。
進(jìn)了門后,陸漸背著裝滿鹿肉的背簍,直接推開門直接跑進(jìn)了廚房。
一個中年男子正蹲在火爐前用蒲扇調(diào)火。這人三十余歲樣子,身材并不魁梧,一頭黑發(fā)在腦頭扎成發(fā)髻,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兩道劍眉仿佛刀割一般,不發(fā)怒的時候也讓人感到嚴(yán)厲,身穿一身破舊但是干凈的褐色衣裳。
“師父,做的什么菜呀,這么香?!标憹u也不用師父多說,扶著師父起身,從師父手中接過蒲扇,蹲下給爐子扇風(fēng)鼓火。
師父拂了拂衣服下擺的灰塵,挑了挑眉,斜眼看了陸漸一眼,問道:“今天獵了些什么?”
陸漸抬起頭,臉上被爐子熏得一塊白一塊黑的,但也渾不在乎,說:“獵了一只花鹿?!?p> 師父冷哼了一聲,仿佛對于陸漸的“戰(zhàn)果”并不是很滿意,撇了一眼陸漸放在一旁的背簍,說:“撐開鹿皮我看看。”
陸漸應(yīng)了一聲,放下蒲扇,從竹簍里拿起放在最上層的鹿皮,把它撐開。鹿皮很大,陸漸將鹿皮高高舉起,還得墊著腳才勉強沒讓鹿皮碰到地。
師父看了鹿皮幾眼,將鹿皮抓了過來,單手撐開,橫眉問道:“為什么不射眼睛,要射左肋?就算你從傷口開始剝皮,也免不了邊緣不齊。再說說你剝的皮,我教你的內(nèi)功你已經(jīng)練了八年了,剝皮的時候竟然還是會手抖,功夫白練了嗎!”
陸漸的頭都要伸進(jìn)爐子里了,看起來十分委屈的樣子,但他不敢反駁,一句話也沒說。
師父仿佛沒看到陸漸的可憐樣兒,繼續(xù)說道:“你爹在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成為上三品的殺手了,別說殺個鹿,就是殺十個人手腳也比你殺只鹿利索多了。你再這么不上進(jìn),陸氏的仇要誰來報?復(fù)興陸氏的大業(yè)又要誰去做?”
師父的每一句批評都像匕首一樣刺進(jìn)陸漸的心里。
十四年前,陸氏曾是大陸上首屈一指的刺客名門,殺人兇名遠(yuǎn)傳三國??吹较笳髦懯系你y色羽毛,沒人不害怕到肝膽俱裂,哪怕是皇親國戚也不例外。
陸漸的父親陸敬之作為陸氏的家主,更是從年幼時就展現(xiàn)出了身為刺客的極高天賦。十八歲時就以尚未加冠之身繼承家主之位,執(zhí)掌陸氏。
更為恐怖的是,當(dāng)時渝國正與大興交戰(zhàn),渝國軍隊勢如破竹,連破大興數(shù)座城池,眼看就要直逼大興國都廣安城。
哪知就在陸敬之成為家主的第三天,渝國開國皇帝,渝文帝楊啟,就在皇城之內(nèi)遇刺而死,始作俑者正是新任家主,陸漸的父親陸敬之。
渝國群龍無首,陷入內(nèi)亂,只能倉皇退兵。自此,陸氏殺手的威名傳遍了整片大陸,成為了無數(shù)達(dá)官貴人心頭的夢魘。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陸敬之功成名就的第二年,陸氏突然遭到襲擊。那一夜無數(shù)黑衣人躍進(jìn)陸氏的秘密府邸,陸氏殺手遍布三國,組成龐大的情報網(wǎng),但府邸中只有數(shù)名高手作為護(hù)衛(wèi),難以抵擋如潮水一般的攻勢。
陸敬之與夫人路悅吟舍命奮戰(zhàn),眼看大勢已去,只能拜托最值得信任的弟子韓奕帶著剛滿周歲的孩子沿著地下密道逃出府邸。除了這一主一仆,其余人全部死在陸氏府邸之中,頭顱被碼在陸氏門前,陸敬之和路悅吟的首級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韓奕帶著小少主,也就是陸漸一路逃亡,輾轉(zhuǎn)北上,耗時一年,才終于從大興流亡到了齊國境內(nèi),在齊國最北部的擎州境內(nèi)隱姓埋名,保得性命。
這些事情,韓奕在陸漸剛懂事的時候就都告訴了陸漸。韓奕曾因護(hù)主有功,被傳授五卷陸氏家傳內(nèi)功《斬龍》,從陸漸六歲起就把這套內(nèi)功循序漸進(jìn)地傳授給了陸漸。
但不知為何,陸漸卻一直沒有展現(xiàn)出對內(nèi)功的修煉天賦,進(jìn)境極慢,花費了整整六年才練完《斬龍》第一卷。
韓奕的聲音雖然依然刻意壓低著,但語氣卻越來越憤怒:“斬龍,斬龍,這是一門,便是真龍?zhí)熳右部尚攀謹(jǐn)刂慕^世武功!你練了八年!八年啊!卻連鹿都?xì)⒌眠@么難看!”
陸漸早已聽出了師父語氣中的氣憤,但是心里害怕的很。多年來師父對自己極為嚴(yán)厲,陸漸稍有犯錯就會被臭罵一頓,心里對于師父早已無比敬畏,只是默默聽著,并不敢說點什么。
但韓奕氣就氣在少主非但資質(zhì)不高,性格也很是懦弱,根本不像是能撐起報仇和復(fù)興陸氏這兩桿大旗的狠辣之人。但因為自己也是個武人,不懂得如何培養(yǎng)少年心性,只能不斷地辱罵陸漸,期望能將他罵醒。
罵了許久,鍋里的菜漸漸發(fā)出了焦味,韓奕才冷哼一聲,轉(zhuǎn)身走出廚房。
師父走了,陸漸并沒有感覺到變得輕松。
他把燒焦的飯菜倒掉,拿出新鮮的鹿肉重新烹調(diào)。爐底的碎木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火焰偶爾隨爆裂而竄出,燎得陸漸灰頭土臉。
陸漸這時終于抑制不住,兩行眼淚從眼眶里簌簌地流了下來。
“我是天下第一殺手陸敬之的兒子,但為什么無論我多努力的練功,都沒辦法追上爹的腳步?”
陸漸想不明白。其實,八年來陸漸從未偷懶,反而比正常武者勤奮得多。
十幾歲之后陸漸慢慢懂事,逐漸明白小時候師父告訴自己的事代表著什么。當(dāng)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在爸爸媽媽的懷里大笑的時候,他愈發(fā)明白,被人殺害的“父母”對于自己來說是多么重要的人。
所以對于殺害自己全家的神秘組織,陸漸心中的仇恨,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深刻。
“早晚有一天,我會查出殺害我家人的兇手,用最殘忍的方法把他們折磨到死!”
欲望越強烈,欲望和能力的落差就越大。
每天夜里一個人的時候,陸漸也會幻想,自己是一個絕世天才,瞬間就把《斬龍》五卷修習(xí)完畢,還無師自通的修習(xí)完了剩余的四卷。
但現(xiàn)實就是,平常人需要兩年時間修煉的,最為入門的《斬龍》第一卷,陸漸卻花了整整六年。
陸漸慢慢止住了自己的淚水。他知道哭是沒用的,他只能變得越來越強,才能讓師父刮目相看,才能為父母報仇。
晚飯的時候,韓奕和陸漸誰都沒有講話,氣氛有點沉重。只有木筷磕碰碗盤的脆響,和燈芯的火焰偶爾發(fā)出的輕微爆裂聲。
吃完之后,陸漸起身收拾碗筷,韓奕起身向門外走去,又忽然停住,說:
“明天你在家里練功,我去打獵?!?p> 陸漸一時沒有做聲,直到韓奕馬上走出房門的時候,陸漸突然開口說:
“不,師父,明天我去打獵,我會帶回一副完整的獸皮,今晚練功就好了。”
韓奕又停住了腳步,并沒有回頭,沉吟了一會,才說:“好?!?p> 陸漸在心中暗暗立誓,自己是陸氏傳人,不能再平庸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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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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