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的,頭上的鳶尾花竟到了要摘下來的時候——我的即位大禮到了。
我早先已遣花影去打聽了一下我的冠服,但這小丫頭回來什么也不說,只一個勁的傻笑。
即使是在我一個勁的逼問下,也只告訴我是一身紅衣,很是好看。
我想著紅衣也好,昔日我還只是個單純少女時,最愛穿的,便是一身飄逸瀟灑的紅衣。
鳳凰鳥本就是直爽灑脫的真性情,只是能讓其看得上眼的人,真真極為難得,才有了后世凰鳥孤傲的說法。
能讓這小丫頭苦心瞞著我的東西定不簡單,我在心里頭提前做好準備,也暗含些許期待。
可當花影臉色緋紅地捧出我的冠服時,我還是直接無語到發(fā)懵……
直到
……
“南纓啊,你好了沒有,外面……賓客……都……都……快要到齊了?!?p> 隨后,我便發(fā)現(xiàn)一嗓子把我喊醒的謐文,和我剛才一樣愣住了……
我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抬起頭去看向花影“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花影有些無措,忙向我解釋“工匠們覺得既然是您的冠服,這火鳳凰的元素是絕不能少的,念著您是女君,又定了紅色為基調(diào),就……就……”
我深吸一口氣,半晌才似認命道“行了,先趕緊幫我換上吧?!?p> 不知何時,謐文已經(jīng)緩過勁了,認認真真的坐在椅子上,舉著茶杯看我換衣服。等花影把我從頭到腳都收拾妥當后,她才湊上前,打量著鏡子中的我,嘆道
“嘖嘖嘖……若是在你這袖袍上繡上對鴛鴦,那可謂是‘鳳袍霞帔鴛鴦襖’,你這哪是即位,分明是出嫁嘛……”
這銅鏡中的人兒,頭冠飾的是鳳銜珠,內(nèi)里穿的是紅娟衫,外頭套的是繡花紅袍;肩披霞帔,手掛銀鈴;下半身著的是紅裙、紅褲、紅緞繡花鞋,千嬌百媚,面色紅潤,一派喜氣洋洋……
……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心里一萬個不愿意,卻又無可奈何,畢竟我此番上天帶來的衣服皆是素衣……
想我竟勉強算是昨日“喪服”,今日“嫁衣”……
委實是一樁難得的奇事……
我越想越難受,大有賴在房中,干脆不出去了的意思。
誰料,謐文一番話,叫我愈發(fā)心塞“行了,別大姑娘上轎扭扭捏捏的了,今天是你的大喜……呸,大日子,快些出去吧?!?p> ……
“昔日這四方各族皆認可青丘狐族、東海人魚族出美人,今日一見南纓上神,竟也遜色不了青丘那幾位太多啊?!?p> “這上古神袛?shù)娜蓊伇揪头墙袷揽杀?。?p> “是啊,尤其是神君今日這件冠服,真是不同凡響?!?p> “確實,只是瞧著似乎有些不對勁。”
“是嗎?待本仙好好瞧瞧……”
……
我踏上仙侍們提前鋪好的地毯,不去在意旁邊眾仙的言語,只管小心翼翼端著架子往前面走去,期望著擺足了女君的款兒,能轉(zhuǎn)移轉(zhuǎn)移他們對我冠服的注意力。
可是……效果好像不怎么樣,池澤那狐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就連燕頷眸中轉(zhuǎn)瞬即逝的一抹驚艷都被我捕捉到了。
我壓下心中莫名出現(xiàn)的些許暗喜,端立于前方的高臺之上,靜靜的聽著侍者宣讀詔書。
燕頷緩緩走上高臺,不理會我探尋的目光,將一紅木劍匣浮于我面前后,亦端立于我身邊,并沒有離開的打算。
如此,我便明白了,燕頷還真是此次天族的使者。
我的即位之禮有一項極為重要的章程,便是打造一件法器向眾仙展示,以此作為今后我立于仙界的代表性物件。
兵器法術(shù)什么的,本就是我的弱項。當我正為此事發(fā)愁時,天帝他老人家卻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他告知于我,他早已經(jīng)替我選好了一件神兵,且普天之下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駕馭它。
我弗一知曉時,可謂是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只是待我知曉這神兵的來歷后,欣喜還在,感激卻少了許多。
其一,這劍器命喚赤風劍,是我那勉強可以叫一句父君的赤神鳳信當年的佩劍,赤神羽化后,天族一直替他收著罷了。
其二,就算我學識淺薄也知道兵器大都認主,更何況是此等神器,天族留著它最多不過當個拜件,此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這紅木匣里裝置的,應便是那赤風劍了。我細細看著那紅木匣,暗道這劍匣做的真是好看,那匣上的鳳紋看起來比我身上繡的還要栩栩如生。
此次授劍儀式需由天族和鳥族各派一人共同執(zhí)行。鳥族這邊,按職位應該讓瑤穎來,可我料到天族會派燕頷來,便改成了洛炎。
這兩人只一人在我面前就夠讓我鬧心的了,更別說兩人一起對著我……若是到時候兩人只顧著握著彼此的手,反叫我一個人去拿劍,那我非得當場同他們打上一架不可……
想到此處我抬頭看向燕頷,想看看他有沒有在與臺下某仙暗送秋波,卻只見到他嘴角有一抹淺淺的,來不及掩飾的笑意
哼~
“殿下站的遠些,還是得注意著避嫌?!蹦愕默幏f還在底下看著呢,我一邊對他小聲嘀咕一邊微微向旁邊挪著步子。
“你我有婚約在身,何來避嫌一說?!?p> 我向旁邊移動的身形踉蹌了一下,尚來不及震驚,只聽見之前宣讀詔書的仙侍高喊:“請?zhí)拥钕?,驚鴻鳥族首領(lǐng)洛炎為新女君授劍?!?p> 太子殿下……
明白了……
我身份比較特殊,這世間惦記我的人亦不少。但早在我誕生前,便一直是天族派人護著南荒極地。
這就好比是,天族種了棵樹,好不容易結(jié)出了果,哪能便宜了別人。
于是在我剛滿三百歲時,天帝便昭告天下,定了我做天族未來的儲妃,后又將我送往佛界三萬年,導致我九萬多年來,情情愛愛的經(jīng)歷,竟只有燕頷一人,若以后嫁的也是他……
三萬多年前我初曉此事時,已經(jīng)默默認定了燕頷,故而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想來……
真是,命運弄人啊……
收起之前的震驚,我惦記著此刻燕頷心中定在暗暗得意,我無論怎樣都逃不開他的手掌心,不能讓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便云淡風輕的向他小聲道:
“這婚約好似已然過去了許多年,恕本上神有些記不清了,老尼遁入佛門多年,早已放下紅塵,還請?zhí)拥钕履蛉ち恕!?p> 九萬年前的婚約,比你歲數(shù)都大,躲不掉,我還賴不掉嗎?
……
授劍時,我偶然間見到燕頷袖口處藏著一朵紅色的小花,后想起今日瑤穎鬢邊也別了一朵,想象著燕頷于路邊折一朵小花,深情款款地別在心愛女人的鬢邊……
那樣子委實瘆人,我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頓覺之前實在小題大做,人家還未必肯娶我呢。
今日受到的驚嚇實在太多,我一顆老鳳凰心的有點受不住。但令我沒想到的是,今日更大的驚喜還在后頭。
傍晚,我與池澤在院子里說話,花影在旁伺候,謐文突然進來,說是有要緊的事情得告訴我。
隨后……
“……學考!”我
“……學官!”池澤
“……佛藝!”花影
“對,你是這次學考的佛藝學官兼考官?!?p> “告訴我,是誰?我當年的‘豐功偉績’人盡皆知,若是沒有人攛掇,學考這種事情,躲我都來不及,這么可能找到我。”我微微思索,立時便反應過來,又問道“是不是燕頷。”
謐文剛想開口,沒想到我猜的這么快,點了點頭“你怎么知道的,太子殿下在與陛下商定學官人選時,說你剛即位,需得培養(yǎng)些威望出來,還夸贊你佛法修的好,甚得普世老祖的真?zhèn)?,陛下一高興,便定下了。”
“就沒有仙者拿我當年的事情出來阻攔嗎?”
“有是有,只是大家雖然對你其他方面不太放心,佛理上還是服氣的。話又說回來,你怎得這么快便猜到太子殿下?!?p> 我便將今日典禮上婚約的事情說給他們。
然后……
“……遁入佛門!”謐文
“……放下紅塵!”花影
“……哈哈哈哈!”池澤
池澤無視我幽怨的眼神,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哈……纓纓……你……哈哈哈哈……實在是……實在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謐文扶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看著我道:“你也太不爭氣了吧,哪有你這般,直接在昔日的愛人面前出家的?!?p> 先前還對他們反應那么大有些疑惑不解的我,此刻委實羞愧難當,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就是……我之前打趣你那些話,都是同你開玩笑的,你怎得還當真了……你這學官當?shù)摹數(shù)倪€真不冤……哈哈哈……”
我趕緊遣花影把池澤拖走,巴巴地望著謐文問道:“可有補救的辦法?!?p> 謐文看著我充滿希望的大眼睛,搖了搖頭:“除非你現(xiàn)在立刻找個人嫁了……不然,你這天界第一老尼姑的名號算是坐定了?!?p> 然后嘆著氣走了,獨留我一人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