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的氣壓低了兩天,今天似乎有要恢復的跡象。
一大早便有宮里來的人,說是讓葉云煜準備參加晚上的宮宴。
“子夕,今日宮宴,不僅有宮里人,還有幾位重要的官員,以及齊國的二皇子,大約是要談和親之事的。我怕云思會不安,你可以替我去陪陪她嗎。”
葉云煜小心的觀察著她的臉色說道。
和親嘛,不一定要真正的公主,在各家閨秀中挑一個也是可以的。
所以這次宮宴女子不少,他便想帶上子夕,就好像是在宣布自己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一樣。
這種微妙的情緒被他一張冰冷的氣息掩蓋的很好,秦子夕完全沒覺得有什么,所以爽快的答應了。
能出去玩,干嘛要待在家里呢。
兩人換了身略微莊重的衣服,葉云煜穿著深紫色的長袍,黑色的披風,在加上他那冰冷的臉,常年征戰(zhàn)自帶煞氣,真的是只有可怕二字來形容。
秦子夕則是穿了身水藍色衣裳,披著淡紫的披風,雖是有點嬰兒肥,卻少了幾分孩子氣,多了一絲仙氣。
葉云煜拿了一個手爐放在她手上,“路上冷,給你暖手?!?p> 秦子夕一直都很怕冷,屋里有炭爐不覺得,可是一出門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自然不會拒絕這暖和的手爐,直接就捧在懷里。
葉云煜直接去了葉云思的寢殿,此時的葉云思才剛剛起床,正吃著早點,“哥哥怎么一大早就進宮了,宴會可是在晚上呢,你吃晚飯了沒?”
“吃過了。”葉云煜寵溺的笑道,“都是上午了,自然早就吃過早飯了,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似的,懶蟲?!?p> 葉云思吐了吐舌頭,看向秦子夕,“哥哥身邊從未有過那個女人,這位姑娘看來便是哥哥的意中人啦?!?p> 秦子夕臉頰微紅,擺手道,“我們只是朋友而已?!?p> 葉云煜也說道,“云思,不要亂說,我想讓她先在你這待會兒,我去給昭儀娘娘請安,你可要照顧好秦姑娘?!?p> “知道啦?!?p> 秦子夕和葉云思聊的很投機,云思活潑開朗,秦子夕小時候也不是個安靜的主,所以她們很歡快的度過了一個上午。
秦子夕疑惑的發(fā)覺,葉云思似乎并沒有因為晚上將要決定她的終身大事而難過。
“你,如果真的定下來了,你打算怎么辦?”秦子夕猶豫了許久,還是問出了心里的疑惑。
葉云思并沒有因為她的問題不快,反而因為她的直爽而開心,“總之,我得先知道那人如何,若真的不好,我相信無論如何,哥哥也會替我拒絕的?!?p> 秦子夕聽了之后點了點頭,也是啊,有他在確實讓人安心。
直到吃午飯的時候,葉云煜才回來同她們一起吃飯,“昭儀娘娘不放心你,和我多說了幾句。”他對葉云思說道。
葉云思不滿的說道,“哥哥總是不喊娘親,若是我嫁人了,日后豈不是沒人喊娘親了。”
葉云煜面色微沉,抿了抿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秦子夕這才發(fā)覺有什么地方違和,他為何不愿喊文昭儀母妃?他們是鬧過什么矛盾嗎?
“我吃好了,你們吃吧?!比~云煜放下飯碗走了出去。
秦子夕清楚的感覺到他剛剛散發(fā)出的一絲怒火。
怒火?為什么?
葉云思顯然也有些不高興,卻也沒多說什么,似乎是有點心有余悸,好像葉云煜從前因為此事發(fā)過火一樣。
秦子夕又扒了兩口飯便去找葉云煜了,畢竟他的臉色差的很,他現(xiàn)在的身體若是情緒波動太大也是不好的。
葉云煜只是在院子里的假山旁坐著,秦子夕一眼就能看見。
她走過去輕輕坐在他身邊,也不知道他為什么生氣,但是卻覺得他的背影有一抹化不開的悲傷。
不知道該說什么勸解他,只能無聲的陪著他。
坐了一下午,直到有人來通知他晚宴快開始了,讓他準備一下。
葉云煜又恢復了一副冷漠的樣子,將情緒都壓在心底。
一陣冷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看向身邊的秦子夕,牽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謝謝你陪了我這么久,冷嗎?”
秦子夕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輕柔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和文昭儀有什么誤會,不過我的母親已經(jīng)離開我好久了,久到我都快不記得她的模樣了,我想和她有什么誤會都不行呢。”
輕柔的聲音平靜的說著自己的傷痛來開解自己,真的是傻,揭自己的傷疤不會痛嗎?
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略微沙啞的說道,“她不是我生母。”
對上秦子夕詫異的眸子,拉著她坐下輕聲解釋道,“我是在一個小鎮(zhèn)上長大的?!?p> “母親總跟我說,父親人很好,不要怪他這么多年不來看我們,他只是有事情要做?!?p> “我從懂事起,便看著母親等了一年又一年,那么辛苦的生活,將她從韶華女子磨成了憔悴的村姑?!?p> “母親也從來不提她的家人,我只能模糊的猜到,母親應該是離家出走,來到那個村子的?!?p> “鎮(zhèn)上的李嬸是母親的鄰居,母親投河自盡時,將我交給了李嬸,那個時候我十歲?!蹦且荒?,鉞國滅國。
平靜無波的眸子,看不出情緒。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事。
他沒有說她母親為什么投河,但是他在那一瞬間顯露出的情緒,像是要食人的魔鬼,可怖至極。
“我想去找母親,卻被河水沖走了很遠,來到那個地方,認識了元晞?!?p> 說到那個地方,他的瞳孔縮了縮,肌肉繃緊仿佛隨時要爆起一樣。
深吸了兩口氣,才緩過來,繼續(xù)說道。
“兩年后,我回去了,在李嬸家住了一段時間,父皇便來尋我母親?!?p> 他抬頭看看天空,天上什么都沒有,他卻仍是仰著頭,秦子夕知道他是不想讓眼淚流出。
“他從李嬸那里知道母親自盡,便要帶我走,卻在路過鎮(zhèn)上的一家青樓時,發(fā)現(xiàn)文昭儀與母親有一分相似?!?p> “于是他醉酒之后便和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將她封為昭儀,對外稱她是我的母親。”
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滲人的深淵,壓抑著極端的情緒,輕喘一口氣繼續(xù)說道,“我找了母親許久,這么多年,沒有一絲音訊。”
他低下頭仿佛不知所措的孩子,眼中閃過迷茫又無助的神色。
秦子夕都還沒從這沉重的悲傷中緩過神來,葉云煜卻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說道,“走吧,宴會要開始了?!?p> 秦子夕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若是不仔細看,真的是很容易忽略眼中那一點兒血絲。
昭和殿很大,宴會已經(jīng)開始,廳中坐了幾十人,大臣以及一些貴女,還有齊國的使團。
葉云煜帶著秦子夕在葉云思旁邊坐下,云思見子夕過來開心的給她到了杯茶,“子夕姐姐總算來了,我都坐半天了,無聊死了?!?p> 秦子夕笑笑接過茶水,“我這不是來陪公主了。”
不多時,曄帝葉元槊攜皇后闊步走來坐在首位,眾人立刻起身行禮,“叩見陛下,皇宮娘娘,陛下皇后萬安?!?p> 秦子夕自然不可能跪殺父仇人,但是周圍人都跪了下來,她自然不能突兀的站著,只好蹲下了些。
好在她在比較靠后的位置上,身材又比較嬌小,被前面的人擋著,周圍人又在行禮,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
而齊國的使臣也都只是躬身行禮,畢竟曄帝不是他們的皇帝。
“眾卿平身吧,都坐?!?p> 曄帝爽朗的笑了笑,對著齊國的二皇子說道,“每年初雪過后,宮里都會擺宴慶賀來年風調(diào)雨順,齊二皇子來的真是巧啊?!?p> 使臣中,為首的一藍衣公子優(yōu)雅的走了出來,面上溫和而又有氣度的說道,
“我奉我父皇之命前來議和,這蒼天便降下瑞雪,看來上天都有意要促成這一善德之舉呢?!?p> 曄帝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抿了一口酒,用酒杯遮了遮陰沉的臉色。
秦子夕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抬頭望去,正好看到那副溫和又不失鋒利的面孔,李文煥?
他竟是齊國二皇子?被稱作看上去溫和的毒狼的人?那日在河邊只知道他的溫和,如今算是知道他的毒辣了。
秦子夕抿嘴一笑,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刀子般的嘴真是如毒狼一般,臉上卻掛著溫和風度,這溫和的毒狼真是貼切。
李文煥本是想看看云思公主的,卻正好對上秦子夕的笑顏,雖一閃即逝,卻如曇花般純美,不由的失了神。
她,怎么會在這里?公主?不對,她的服飾并不是公主。
那她是被云思公主帶進來的?聽說葉帝對云思公主很是寵愛,她要帶進來一個人想來也沒什么。
李文煥只失神了一瞬間便回過神來,目光便落在葉云思的身上。
葉云思雖說有葉云煜坐在身邊,沒那么緊張了,但是她怎能不在意這位可能成為她未來夫君的人,所以在他走出來的時候視線就沒離開過他。
溫和的淺笑,風度翩翩不失禮數(shù)卻也帶著一分鋒利,說出的話竟叫父皇無力反駁,讓本處在下風的他們成了天地都支持的使者。
這樣的人,應該會是良配吧?卻看見他轉(zhuǎn)頭看向這邊,又急促的低下了頭。
他,是在看我嗎?
精致的小臉沒有半點羞怯,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掩飾般的在面前的水果上打轉(zhuǎn),真是個可愛的女孩。
可惜……
葉云煜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為這妹妹在心底輕嘆,她應該是動心了吧?現(xiàn)在的她即使知道自己是犧牲品,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吧?
他的臉色沉了沉,真是,又招惹子夕又要招惹我妹妹,一絲詭異的憤怒悄然升起。
起身說道,“那么看來是齊二皇子帶來的誠意打動了上天,所以才降下這場瑞雪的嘍,這真是讓我很期待你的誠意呢?!?p> 兩人針鋒相對,毫不退讓。
李文煥卻笑了笑,說道,“當然,我的誠意是獻給皇上的,寧王殿下期待也沒用呢。”
不愧是毒狼,這嘴真是毒啊,要不是場合不對,秦子夕都要忍不住替他鼓掌助威了。
“那是自然,不過父皇將接待諸位的事情交給我,這一切事物我自然需要仔細審查的,不是什么東西都有資格呈到我大曄陛下面前的。”
“呵呵,既是誠意,便是代表著我大齊的心意,我想心意是不分貴賤的?!崩钗臒ㄝp描淡寫的回擊了他。
“好了,既是宴會,就不要再說這些事了,都坐吧?!比~帝制止了他們,畢竟如果宴會上鬧的太過也不好。
兩人初次交鋒,竟平分秋色。
葉云煜坐下,臉色仍然不是很好,因為剛剛秦子夕的目光,幾乎一直停在李文煥身上。
現(xiàn)在,居然還在看!
秦子夕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的某個家伙正看著她,并且冰冷的面孔中帶了一絲幽怨。
葉云煜輕吐了一口悶氣,看向自家妹妹,靠,也在看他!
表白被拒的葉云煜,目前似乎看誰都不太爽。
葉云煜郁悶的喝下面前一杯酒,周圍人只覺得今天似乎又冷了點。
秦子夕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葉云煜放下酒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聲霸道的說道,“不許喝酒?!?p> 葉云煜看到她臉上的關(guān)心,心中暖了暖,再看她平日里一副軟貓樣的突然變成了霸道的小老虎,真是可愛的緊,臉上的寒冰也消融了,柔聲說道,“好?!?p> 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讓秦子夕愣住,這才恍然發(fā)覺自己離他這么近,竟還拉著他的手,趕緊松開,低著頭輕聲說道,“我,你,不許喝酒,免得毒氣更難解,會砸了我鬼醫(yī)神毒弟子的招牌的?!?p> “好。”仍是一個字,仍是溫柔的讓人想沉溺其中。
秦子夕卻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還好,他兇名太重,都沒人敢看向他這邊。
不過她卻忽視了對面的一道灼熱的視線,李文煥將她和葉云煜的親昵全看在眼中,一直溫和的臉上也布上了一層寒霜。
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為什么會和葉云煜這般親昵,他們到底什么關(guān)系?
這一個個問題盤旋在他的心里,揮之不去,以至于大廳中央的歌女唱了什么完全沒有聽見。
秦子夕卻沒心思管那么多,只是低頭吃著東西,想讓自己怦怦亂跳的小心臟消停些。
葉云思則也是低頭吃著東西,時不時的抬頭瞄一眼李文煥,竟有人能和哥哥針鋒相對,他,會不會是我的良配呢?
葉云煜拿起桌上的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唉,云思啊云思,你讓哥哥怎么辦才好。
你若不喜歡他,我可以替你周旋,可是你若是動心了,我該不該成全你?
我若成全,你便是成了兩國政治上的犧牲品,一旦開戰(zhàn),你將如何自處?他會如何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