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之初,天地混沌,民不聊生,四方之亂驟起,妖魔橫行,殺伐不斷。因一人之力平民亂,斬妖魔,誅異心,而得已成城。后四方禍起,決裂城池。為,洛雪,燕川,西蒼,荒州。
北境極北,終年大雪,故曰洛雪城。
此乃前情。
洛雪林,千里風(fēng)霜,無窮林海,忘之無邊無際。熊追兔走,虎嘯狼疾,不消片刻,歸于一片寂靜,余寒猶厲。
漫漫雪道上有獸類行走的痕跡還未被掩埋,這樣的地方,即使大雪肆意,仍有到處游走的獸類。雪道被一輛疾馳而來的馴鹿車沖開,速度之快,激起的雪塵還未落地,馴鹿車邊消失在林中了。
架車的是老秦,與初見時打扮并無二般,只是頭上戴了一頂雪貂毛皮的氈帽,雪貂的皮被整塊剝下連著腦袋做成了這頂氈帽,不細(xì)看仿佛覺得雪貂自己在老秦頭上盤成了圈。老秦身后便是車架,門簾后面有明顯的木框來阻止風(fēng)將門簾掀開而吹進(jìn)車?yán)铩?p> 里面坐著的正是陸昭華,黃泉,翠綃,微雨四人。乘黃慵懶地趴在翠綃與微雨中間的方榻上,身體隨著馴鹿車的前行而起伏著。
不知行了多少里路,老秦算著時間也走了兩三個時辰了,便朝里喊道:“幾位公子,方榻下有干糧,幾位將就吃點(diǎn),這雪林得十天半個月才出的去?!?p> 微雨聽到老秦的話,應(yīng)了一聲,將翠綃叫了起來,將乘黃遞給翠綃,自己蹲下身來,掀開剛才自己坐著的方榻,只見里面林林種種挨著放了不下數(shù)十來種不同的餅?zāi)遥际墙?jīng)過細(xì)心包裹的,顛簸的車輛竟然讓食物分毫不損。抬眼望去,微雨身后便是碼放整齊的棉毯毛毯,枕頭長衫,風(fēng)帽毳衣,碳木余余以及木銅各類的杯盞器具,均被包裹得完好只露出部分供人分辨取用。微雨拿了兩塊餅遞給黃泉和陸昭華并對著黃泉說道:“公子,您吃點(diǎn)吧!”
黃泉接過微雨手中的餅,從小錦衣玉食的他何時吃過這般粗糙的糧食,但是他看起來卻滿是歡欣,說到:“這秦先生可真是周全?!?p> 陸昭華點(diǎn)點(diǎn)頭后又聽黃泉說到:“你是怎么說服秦先生陪我們走這一遭的?”黃泉一行三人也著實疑惑,聽到這個問題,翠綃微雨都轉(zhuǎn)過了頭,想聽陸昭華說一二。
陸昭華坦然,咬了一口餅說到:“三百金!”
接著三人似笑非笑,生生地吞了幾口餅后,黃泉給微雨遞了個顏色,微雨也立馬懂得了,馬上又拿了一塊餅從木框伸出去,遞給了老秦。
老秦正欲接過餅時,血鹿驟停,里面的幾人都隨著車身踉蹌了一下。
微雨連忙將手縮進(jìn)車身中,臉色發(fā)白,面容失色,瑟瑟發(fā)抖道:“公子,,,公子,,”
翠綃過來扶著微雨問道:“怎么了?”
黃泉也大驚道“怎么了?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說完正欲起身打開木框去一探究竟,但是被陸昭華一把手拉著,使他坐定。
陸昭華向著車外問到:“秦先生,外面可有異?”
車身完全停住之后,老秦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叭豪嵌?,不必驚慌?!?p> 老秦的聲音聽來極為平靜,但里面的幾人卻早已愁容密布,卻聽見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地冰雪踩踏之聲,以及嗚嗚咽咽地幾聲低吼,風(fēng)會吹得聲音漸遠(yuǎn),但幾人聽到的聲音清楚之極。
映入老秦眼簾的是十多匹,毛色雪白,體型碩大,長嘴獠牙,神態(tài)兇狠的雪狼。狼與天與地與雪渾然一體,若不是身上雪白的毛發(fā)在隨著風(fēng)霜而舞動,根本毫不起眼,而他們又如此兇神惡煞地張望著這架馴鹿車,使血鹿都有些膽戰(zhàn)心驚,血鹿畢竟也是馴鹿,素來因果,雪狼群最喜獵食的動物便是馴鹿。
雪狼是這片林子里為數(shù)不多的群居動物,洛雪林集天地之靈氣,取風(fēng)雪之傲骨,造化得格外聰穎伶俐,然,他們眼前的是一只體型大于尋常馴鹿又渾身赤色的馴鹿,顯然雙方也并非初次見面,他們一直相互僵持不下,誰都不敢貿(mào)然行動。
里面鴉雀無聲,外面也巋然不動,霧凇沆碭,天與地,上下一白。
雪依舊在下,已經(jīng)沒過了群狼的爪,似乎是他們天生就長在雪地里一般,不覺寒冷,無謂風(fēng)霜,日光漸隱時,雪狼見勢,為首的那匹突然發(fā)出低沉地怒吼,幾聲之后,其余的狼便也跟著附和起來,似乎在進(jìn)行商討,商討結(jié)束時,便如離箭之弦般拔地而起,從雪中抽出狼爪,帶起層層雪浪,沖向血鹿,此刻血鹿也覺察到狼群的動靜,老秦大喝一聲,狼群沖過來時血鹿也飛速沖向他們。
狼群雖聰穎,但也敵不過身材龐大的血鹿,血鹿一路向林中駛?cè)?,狼群緊跟不舍,有沖在最前的狼被血鹿的角直穿了身體,車輪行駛過的地方呈現(xiàn)一道道鮮紅,即便如此,其余狼群依舊沒有放棄,紛紛撲擁上來,受了傷也沒有停止,被重傷倒地而無法前行的才被落在后面。老秦坐在血鹿身后,臉上被濺滿了鮮血,前方的血鹿依舊在行駛中用角和蹄擊退敵人。
時下已行四五十里路,眼見沒有任何一匹狼會放棄,血鹿因身后還有一架車身的重量漸漸地開始體力不支起來,它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發(fā)出一聲嘶吼,震耳欲聾,響徹長空,一時間,萬籟俱寂,連老秦也被嚇得不敢發(fā)出任何指令。狼群也停在原地,不敢動彈。車?yán)锏膸兹烁求@得臉色蒼白,翠綃擋在黃泉身前,死死抓住窗邊的木框,生怕會有東西從窗外襲擊進(jìn)來傷害到黃泉。
只見血鹿面色猙獰,張牙舞爪,兇狠異常,看著虎視眈眈的狼群們,過了半晌,剩下的三四匹狼又發(fā)出一絲細(xì)微的低沉呢喃,顯然他們不管是出于新仇舊恨還是饑餓難耐也還是選擇了保持理智,這樣的對峙對于狼群來說兇多吉少,本就已經(jīng)損失慘重,繼續(xù)跟血鹿周旋下去僅剩的幾匹狼也一定會喪生于此。這時,他們討論的結(jié)果出來了,有一只狼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其余的狼也便跟著轉(zhuǎn)了身,向著追來的方向消失在已經(jīng)昏暗的夜色中了。
血鹿歸于平靜繼續(xù)向前走時,車內(nèi)的幾人也終于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翠綃微雨幫著收拾著車內(nèi)因為劇烈動作而橫七豎八的各類物什,陸昭華給黃泉遞了一瓶他早已讓老秦備下的青桑酒,美酒下肚,剛才的驚慌才平息了些許。
夜已既黑,雪色的映照下依然還是能看清方向行路,老秦微瞇著雙眼說到:“幾位還是先養(yǎng)養(yǎng)神吧!血鹿在天亮?xí)r才會停下休息?!闭f完連眼都沒有睜開過,血鹿似已經(jīng)走過千萬遍這條路一般不需要老秦的指令便能知道方向。
雪夜沒有月,雪也不比白天的小,雪道上能看得出來的車道已經(jīng)被大雪掩埋了,一半黑一半白的洛雪林顯得格外寂靜,未知的恐懼不知會從何而來,車內(nèi)的幾人雖只有黃泉一人靠在方榻上休憩,微微的燭火照著低矮的空間,翠綃也懷抱著乘黃倒在了黃泉身上,沒有任何主仆之分,微雨起身給兩人加了一身棉毯,便在一旁落座了。
陸昭華似乎也在擔(dān)憂,這個人聰穎,對黃泉的事情事無巨細(xì)都了如指掌,他輕聲細(xì)語問道:“平日里跟著出來的都只見翠綃,怎么此番你也隨著出來了?”
“公子三年前出城六個月,回去躺了兩年,誰都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若此番不跟隨,微雨擔(dān)心公子的安危?!蔽⒂赀B頭也沒抬,徑直地答復(fù)著陸昭華。
陸昭華聽了低頭思考了片刻問到:“我只知微雨善文,翠綃善武,你手無縛雞之力,又能為你家公子做什么?”
“陸公子不也是只識風(fēng)月不懂刀槍嗎?”
陸昭華微微一笑,竟沒想到黃泉身邊的一個隨侍也能如此伶牙俐嘴,便也沒放在心上了。
末了,微雨問:“陸公子,三年前的事,您是知情的吧?”
陸昭華的笑突然便消失了,正欲抬手下肚的杯盞也停頓了,若不是此刻車身的輕微搖晃,陸昭華便一動也不動了。他思考著什么,但又欲言又止,似有隱情,他神色不悅,又似乎不是對微雨所說的話而不悅,總之他依舊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此刻突然從車外射進(jìn)來一支草箭,直直地插在黃泉頭上方,黃泉如驚弓之鳥一般立馬被嚇醒,翠綃微雨也趕忙去扶著已經(jīng)有些被嚇懵了的黃泉。即是箭便一定是人為的。林中還尚未有動物能習(xí)人類武器。
陸昭華掀開了門簾打開了木框,站在老秦身邊環(huán)視著四周,四周一片寂靜,完全不似有危險的樣子,此刻血鹿還在前行著,老秦立馬拉住了之前從來沒有使用到過的韁繩,才將血鹿停下,老秦下車環(huán)視著車身,只見側(cè)面卻有一小孔,是剛才的草箭穿車之孔,但看小孔,也并不能清楚地知道這箭是何人所放,只知是從側(cè)面而來。
環(huán)視一周后,老秦對陸昭華搖搖頭到:“不知何人所為?!?p> 身后的黃泉也回過神來起身過來說到:“這雪林深處怎會還有他人?”
老秦說:“興許是洛雪城的獵戶,夜間猛獸多,大多是夜間狩獵,可能是追逐獵物時誤放了箭罷了?!?p> 剛說完車身后的昏暗的雪地里便追來一個人影,老秦示意讓陸昭華和黃泉兩人趕快進(jìn)車后,隨身拿起了坐墊下一直藏著的一把彎刀,彎刀刀鋒凜冽,在雪夜里發(fā)出森森寒光。他做好了應(yīng)敵的準(zhǔn)備。
來人聲輕如燕,行幾丈遠(yuǎn)才須落腳點(diǎn)地,后又奮起直追,頃刻只見便已到眼前,來人高馬大,右臉一道由頭皮入下頜的疤痕,穿著似白熊般的袍子,腰間一道虎皮花封,身后背的是洛雪城獵戶門自己做的彎刀草箭,行當(dāng)不少。正是那日在街頭販賣乘黃的獵戶。
老秦一見便放松了警惕,即是熟人便不必刀劍相向。
“老玉,怎么是你?”
幾乎同時,那人也問到:“老秦?!?p> 雙方都瞪大著眼睛問到,那位姓玉的獵戶緊接著又問:“你這是又去燕川?還帶著人?”老玉身子向前湊了湊,打算瞧清楚車?yán)镒氖呛卧S人物,不料老秦抬手將他擋在了車前。聽聞老玉這樣問,便可知,老秦確對此路熟知,也難怪,陸昭華會找到他來帶領(lǐng)他們。
老秦冷笑了一聲打趣到:“你不是剛得了五十金嗎?夠你一年半載喝酒享樂了,怎會又出來夜獵?”
老玉說到:嗨,這不是又想著出來獵一只鹿狐嘛,你想想一只便五十金,多獵幾只便一輩子都不愁衣食了?!?p> “你以為是個尋常物什,隨隨便便便能獵到的嗎?”
“可不是嘛,神物嘛,不然陸公子會出手如此大方!”
聽到此處,陸昭華和黃泉從車內(nèi)探出身來,老玉接著車身內(nèi)微微的燈火,上前辨認(rèn)一番,立馬認(rèn)出了兩人,馬上雙手抱拳作揖到:“陸公子!黃公子!”當(dāng)喊道黃公子時語氣明顯高漲,尋常百姓平日里見上黃泉一面都難,沒想到在這洛雪林中見著了。
又想到自己剛才沖著車身放的那一箭,老玉頭壓得老低,不敢抬頭見幾人,口中說到:“草民不知車內(nèi)是二位公子,多有得罪!”
陸昭華到:“就算不知道車內(nèi)是何人,也不該貿(mào)然放箭,若是他人,豈不命喪于此?”
“陸公子說的是,老玉知罪!”
黃泉才道:“罷了,也未傷及性命,下次看清楚了再放箭?!?p> 老玉神色慌張,但又不敢反駁,眼見二位公子進(jìn)了車身才湊上前來問老秦道:“這二位這是去哪兒啊?”
老秦白了一眼老玉別過頭去淡漠地說到:“少管閑事。”便上車正欲離去。
門簾又被掀開,翠綃雙手舉著箭出來,遞給了老玉,什么話都沒有說,便又進(jìn)去了。
老玉拿著箭立在原地,看著血鹿車消失在了雪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