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五月,江南的五月天溫暖而濕潤,細膩又清婉,再溫柔一點可以把心也融化。
這是一個讓我有安全感的季節(jié)。
這是我出生的季節(jié)
那時候她看我的眼神很溫柔,即使她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全部責(zé)任。
那時候窗外溫柔的風(fēng)中沒有人,窗內(nèi)也沒有母親的身影。有時透過紗窗,風(fēng)中會攜帶著一兩句孩童的歡語,那般快活,那般自在。
我會放下手里的書,聽那些不屬于我的童年的嬉戲,也會莫名地透出點憂愁,無名的憂愁。也會想著,走吧,去五月天里,將自己的身體像雪糕一樣融化在風(fēng)里,那樣風(fēng)里或許會有香甜的味道,孩子們會過來,在我已經(jīng)消逝的軀體上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味道?雪糕嗎?”
而我在風(fēng)里會告訴他們“我家里有雪糕的,你來我家玩吧”
可那樣會嚇到他們的,他們會扯著稚嫩的嗓音害怕地叫著,不會再靠近那彌漫香甜氣息的風(fēng)一步。于是我就放棄了,卻會繼續(xù)在空洞的腦海里編織一個又一個童話般的夢。
想著,沒有小孩子陪的我,有書就可以了吧?
那歡笑的童言傳入耳中,熄滅的外出欲望再次升起,掩蓋了自欺欺人的想象。
可我是不認識他們的,我也并不討人喜歡。于是我再次放棄,默默翻著無言的書籍,等待許久以后母親的腳步聲在幽靜的小巷里再次響起,并傳來掏出鑰匙的聲音
我的童年在敏感的糾結(jié)與自卑中度過,這好像蛛絲一般可怖,我卻逃避不得,任它慢慢地包裹我,像是裹上一層令人生厭的砒霜。
或許自卑敏感的源頭是在我?guī)啄甑臅r光中,是母親忙碌地沒有時間關(guān)照我,也或許是兩歲時才出現(xiàn)在我生命中的父親。
父親對我而言,只是詞典上一個普通的名詞,至于有沒有沒有同學(xué)作文里寫得那樣感人,比如說滂沱下雨天送傘之類的,這……我確實不大清楚。因為他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次數(shù)甚至比母親還少。
母親說,你爸是特殊工作,沒太多時間來陪我們。
我一般都只是平靜地點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直到有一天聽到老師講留守兒童,他嘴里冒出一個短語“親情缺失”
哦,是這樣啊,這是個聽起來有些糟糕的短語…。其實覺得這沒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些焦慮,這是叫焦慮,老師對我的評語之中就有這兩個字來著。
在這個童年里,我過得很失敗,沒有會分享小零食的同桌,更沒有會和我一起玩看書的女同學(xué)。
我像是住在被遺忘的角落里,沒有什么人看到我。其實如果不是我寫的小說,他們大概會永遠選擇性忽視我。
而我的小說,是那個灰敗的年紀里唯一值得炫耀的東西,它是孤獨下的產(chǎn)物,是我沉默的幻想。它被全年級的人翻閱,也被包括我數(shù)學(xué)老師在內(nèi)的一群人追捧。
我在無人關(guān)心的漫長時間里寫下幾篇短篇小說,小說很受歡迎,雖然我不討人喜歡
像沒人陪伴這種事情,習(xí)慣個一兩年,也就那樣了,習(xí)慣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不是嗎?
我在獨來獨往的日子里迎來一個又一個五月。漸漸的,原本齊肩的短發(fā),變成了過肩的馬尾。而那雙原本在太陽下會呈現(xiàn)出溪水瀲滟的眸子,里面的星星也隕落。
隕落就隕落吧,也不會有人看到的。
我在日記里又添上了一句。有點可笑的是,我甚至?xí)M改钢械囊蝗丝梢钥吹轿宜鶎懙囊磺?,希冀著他們會心疼我,會更愛我一點。為此,有時我故意把日記就這么赤裸裸地打開放在我的桌子上。
很可惜,他們忙得沒時間看我的桌子,或許說是,看到了也不會仔細去看,他們可能會覺得,動我的東西不太好,因為那時候的我正在青春期,一個多愁善感,敏感易怒的年紀。
他們從小便給予我足夠的尊重,給予了我足夠的權(quán)利,給予了我足夠的自由,給予我足夠的零花,就是沒有給予我足夠的愛。
可他們確實對我很好,可我們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有點若即若離,我甚至?xí)w慕那些說父母管的太嚴的同學(xué)。
與父母間的陌生讓我沒有安全感,讓我變得更敏感。敏感到我討厭骯臟的東西,討厭同桌滿口的臟話。尤其討厭放學(xué)后同學(xué)在空蕩的教室里炫耀似的說自己有抑郁癥,那上揚的語調(diào),故作悲傷的語氣和矯揉造作的動作都讓我很暴躁,甚至想丟下寫作業(yè)的筆沖上去狠狠地揍他。
可是在很多時候,我都只是沉默著,甚至為了合群,會做出有些僵硬的悲傷表情。有時又會羨慕,為什么他可以放肆地說那些很可笑的話卻不怕被嘲笑?
于是我嘗試著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剝開心臟上裹著的繭,忐忑地將里面的腐爛給為數(shù)不多的幾位好友看??伤齻儧]有絲毫猶豫地說,你不要跟風(fēng),這讓人很煩,你一點也不像這樣的人。
我低下頭嗯了一聲,默默地把心臟縫合起來,有點想哭,但看著好友的嬉笑打鬧就麻木了。
第一次嘗試就這么慘痛地失敗了,所以我不大想再去嘗試第二次。
詛咒我長高十厘米
這不是我的故事,我只是這個故事的轉(zhuǎn)述者,這個故事也不是虛構(gòu),它是真實的。 在作家的話里第一次這么嚴肅地說話,(有點不習(xí)慣)但是我們要嚴肅對待,這是一次正經(jīng)的短篇敘事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