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問話

　　壽安堂。

　　“兒子見過母親?！?p>　　“母親這一路上，可還安好？”

　　急匆匆從澤與堂過來的盛紘，陪坐在主座下首，躬著身，向著堂上的一位老婦人請(qǐng)安。

　　老婦人頭發(fā)花白，衣著樸素，渾身一股凜然清冷之色，穿著打扮也是冷冷清清的，看起來質(zhì)樸淡雅，與周遭的富貴華麗頗有些格格不入的意味。

　　此人，赫然就是勇毅候的獨(dú)女，盛家的老太太。

　　同樣，也就是盛紘的嫡母。

　　見著盛紘問安，盛老太太也不答話，只是兀自轉(zhuǎn)動(dòng)著自己手里的念珠，嘴里念念有詞，似乎是在默念著祈福的經(jīng)文。

　　許久。

　　見堂上氣氛實(shí)在尷尬，盛紘也是坐不住了，當(dāng)即就是起身站在盛老太太的面前，雙手合握俯身而拜，請(qǐng)罪道：“母親！”

　　“一切都是兒子的錯(cuò)，有什么事母親盡管罵！”

　　盛紘躬著身子定住了，恭敬地站在盛老太太的面前，一臉的“真誠(chéng)”與忐忑。

　　“啪！”

　　盛老太太終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念珠，語氣里略有些起伏地道：“我可不敢罵你！”

　　“指不定，你肚子里面怎么罵我！”

　　“怨我不知從哪里得到的耳報(bào)神，就急匆匆地下山趕回來，讓你一腦門子的官司！”

　　盛紘一急，身子垂下的更彎了：“兒子不敢！兒子慚愧！”

　　當(dāng)朝朝廷向來是以孝治天下，且不論，此世世道如此，就憑著盛老太太對(duì)于盛家，對(duì)于他盛紘的恩情，就足以讓盛紘不敢造次！

　　盛紘本是庶子出身，恰又年少喪父，家道即將衰敗，是盛老太太一力擔(dān)之，以寡婦之身收攏了家中大小事宜，將他記在自己名下，并賜予盛紘嫡系出身，在幾十年如一日地仔細(xì)教導(dǎo)下，盛紘方才是考中進(jìn)士，有了官身。

　　之后，盛老太太更是憑借著她自己的臉面，為他求取了王大學(xué)士家的嫡幼女，也就是王若弗為妻，在岳家暗地里的幫助下，盛紘這才是官路亨通，一路扶搖直上，有了現(xiàn)如今的地位。

　　故而，此刻如何不叫盛紘變得這般姿態(tài)？

　　而見著盛紘這么一副認(rèn)打認(rèn)罰的做派，盛老太太也是一口氣堵在了心里。

　　“到底不是親生的兒子！”

　　盛老太太心里悵然。

　　繼而喘息了一陣后，盛老太太終是平靜了自己的心境，道：“你還記得，你哥哥是怎么夭折的嗎？”

　　“嗯？”

　　盛紘一愣，旋即抬首悄悄看了一眼上面的老太太，小聲地道：“記得！”

　　說完之后，盛紘也是兀自住了嘴，不好再繼續(xù)說下去。

　　畢竟，子不言父過，對(duì)于幾十年前的那些腌臜事情，盛紘并不想多說。

　　誰料！

　　“我就這么一個(gè)兒子！”

　　盛紘不說，但盛老太太卻是講開了。

　　她言語氣急，頗有些呼吸不暢地厲聲道：“就這么活生生地?cái)嗨驮诹四莻€(gè)賤人手里！”

　　“母親！”

　　盛紘想要上前寬慰，卻又被盛老太太堵住了話頭。

　　“可如今，你的兒子……”

　　“你的兒子！！”

　　盛老太太著重強(qiáng)調(diào)一遍，道：“也險(xiǎn)些被這么一模一樣地……給斷送掉了！”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diǎn)的反應(yīng)？！”

　　盛老太太拍著桌子，一臉地恨鐵不成鋼！

　　“啊！”

　　見到老太太發(fā)怒，盛紘連忙下撩衣擺，急急地跪了下去。

　　“母親，都是兒子……兒子的錯(cuò)！”

　　“都是兒子沒用！”

　　“不！”

　　“你有用！”

　　盛老太太心氣不順，繼續(xù)道：“你太有用了！”

　　跪在地上的盛紘連頭都不抬，只是緊張地跪在地上，以頭搶地，不敢動(dòng)彈。

　　“你若是無用，那就該循規(guī)蹈矩，正妻為上，嫡系為尊！”

　　“也不至于寵妾滅妻，弄得家宅不寧！”

　　說到這里，盛老太太也是想到了什么，從而暗自嘆息道：“我知道！”

　　“你的生母春小娘，帶著你不容易。”

　　“我雖是嫡妻，但當(dāng)時(shí)也是自身難保，沒能照顧到你們?！?p>　　盛老太太仔細(xì)地剖析盛紘的想法，開始講道理道：“所以，你生怕林噙霜帶著孩子，再吃你當(dāng)初的苦。”

　　“便又給田產(chǎn)，又給鋪面，弄得一個(gè)小妾，比大娘子過得還體面！”

　　“是！”

　　盛紘跪在地上，小聲的辯解道：“母親體恤兒子，句句都說在兒子的心坎上了！”

　　倏爾，繼續(xù)道：“母親！”

　　“大娘子是個(gè)脾氣火爆的人，兒子是心里生怕……”

　　“這……這才……”

　　說到這里，盛紘也是說不下去了。

　　畢竟，世道就是以嫡為長(zhǎng)，縱使他是有千般理由，但終究還是錯(cuò)的！

　　“起來吧！”

　　盛老太太見到盛紘如此姿態(tài)，潔兒也是想起了當(dāng)年的時(shí)候，他母子的那一副可憐模樣，心里頭，也是有些憐惜。

　　“萬事有章法，你擔(dān)心大娘子的脾氣，也該有辦法！”

　　盛老太太語氣舒緩，耐心道：“或哄、或勸，或嚇唬著……”

　　“終歸得按章程走!”

　　“可你怎么辦這些事的的？”

　　說到這里，盛老太太也是心中有些失望。

　　“原本屋里各司其職，打從你嬌慣妾室，輕慢大娘子，就尊卑亂套，嫡庶不分了！”

　　盛紘自地上慢慢起身，才窺著老太太的臉色后，方才是坐下，道：“母親！”

　　“這些個(gè)刁仆，他們就是欺噙霜臉嫩，不會(huì)理事管家?！?p>　　“整日里不是聚齊耍樂，就是磨磨蹭蹭，混洋工，我將她們狠狠地打了，發(fā)賣了！”

　　“哼！”

　　盛老太太知道盛紘的意思，也就是為林噙霜攬責(zé)而已，不由地將自己手里的念珠重重一放，擱置在桌上。

　　“我這番話的意思，你是真不知也好，又或是，不肯接我的話也好！”

　　“我都不管了！”

　　盛老太太發(fā)現(xiàn)，這對(duì)父子，從老到小都是一個(gè)模子刻下的，都愛寵妾滅妻，不知所謂！

　　“活生生的人命?。【瓦@么沒了！”

　　盛老太太看著盛紘，語氣加重地道：“有些話，就算是拼著得罪你，我也要說了！”

　　“母親說什么話，兒子是一概依從的。”盛紘頗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哼！”

　　盛老太太冷哼一聲。

　　“這都是你林小娘的差事，她把差事辦成這樣！”

　　“可見，不是個(gè)理事的。”

　　盛紘瞥了一眼上首的老太太，意味不明地道：“是！”

　　“這個(gè)家，終究還是母親才能夠打理順的?！?p>　　“你也不用拿這話堵我！”

　　盛老太太沒好氣地道：“我這一把年紀(jì)，病又剛好，怎有心力管家？”

　　“你還是讓我多活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