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才圣治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有人敲門。
“門沒從里面鎖?!彼袔追制鸫矚?。
時嵬推開門,叫一聲,“我回來了,師兄?!?p> “我?guī)Я笋R蹄糕,你要吃嗎?”
“甜甜膩膩的,別讓我看見。”元幕嫌棄不已。
“那好吧,你今天晚膳都沒有吃飯?”時嵬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這一身也就是初次見授課博士才穿,今天一眾新生員只聽了半個時辰的訓(xùn)誡就被博士驅(qū)散了,說是讓他們準(zhǔn)備私試去,過不了的立即趕出去,四門學(xué)可真不是個混日子的地方。
她摘下幅巾,腦后都汗?jié)裢噶恕?p> 頭發(fā)黏黏糊糊粘在一起,她忍住想要洗澡的沖動,這個時候洗澡的人正多。
“師兄,你都不餓嗎?”
“嗯。”他昏昏沉沉又想睡了。
“師兄,你吃過肉碎枇杷紫菜湯嗎?”
“沒聽說過?!闭媸莻€詭異的菜名。
“我祖母會做肉碎枇杷紫菜湯,把水燒開,然后把腌漬的枇杷放入其中煎熬,再加水燒開,接著放豬肉碎,再加水燒開,最后把紫菜放進(jìn)去,香氣撲鼻。”
“味道肯定很奇怪。”他說著這話,卻情不自禁咽了口水。
“美味得不得了,又鮮又甜,我們家在離耳郡靠海的地方,紫菜可多了,我祖母做這道湯用的是最好的紫菜。我小時候喝風(fēng)就咳,母親和祖母常年給我找食方止咳化痰,每次我一喝這道……”
她不停地說,元幕轉(zhuǎn)了身子想要堵住耳朵,肚子卻先不爭氣地叫了。
“哈哈哈哈哈……師兄餓了……”她忍不住笑。
“我給師兄帶了紅糖包子。”她從袖袋中拿出,還是溫?zé)岬摹?p> “我不吃甜的。”元幕嘴硬。
“很好吃的?!?p> “不拿走我就把它丟開了?!?p> “你嘗一口再丟?!?p> “我不?!?p> “那我吃了?!?p> 他轉(zhuǎn)過身瞪著她。
時嵬見他轉(zhuǎn)過來,飛快地掐下一塊填進(jìn)他嘴里,“是不是很好吃?”
他正要吐出來。
時嵬連忙捂住他的嘴,“不要吐,一粥一飯來之不易。”
她忽然靠近他,元幕嗅到一種小孩子身上的奶香氣,可又不是純粹的那種味道,似乎夾雜一些草木蘭花的清香,他說不上來這種味道帶給他的感覺。
“給我,吃了你就沒有這么多話了吧?!彼麖乃掷锬眠^糖包,幾口吃干凈了。
“喝點兒茶?!睍r嵬怕他噎著又給他倒了杯水。
“師兄為什么不去吃飯?”
“我嫌累?!?p> “那你都不餓?”
“不餓?!?p> “可是你剛才肚子叫了?!睍r嵬無情拆穿他。
“要你管?!?p> “哦。”
停了一會兒,他問道,“怎么樣了?”
“什么?”
“私試準(zhǔn)備?!?p> “應(yīng)該可以通過?!?p> “去年《孝經(jīng)》考了三才和圣治。”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我知道,美人師兄告訴我了。”
元幕冷笑一聲,“他,告訴你了?”
“是啊,美人師兄,人還挺好的?!?p> “他人好?哈哈哈哈哈……”
元幕笑得肚子疼。
時嵬覺得他對趙青棋有某種誤解,看他笑得這樣開懷,她也不便做解釋。
“我看書了?!睍r嵬說。
“把書拿過來?!彼W×诵ι焓值馈?p> “怎么了?”
“我來給你提幾個墨義。”
“美人師兄說他考試是靠作弊和運氣,說你考試是靠睡夢中的神示,我覺得還是我自己看吧。”
“把書拿過來,這么多廢話。”
“哦?!?p> 他翻了幾頁合上,“這一句,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
“我知道,諫諍篇,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離于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dāng)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
元幕把書卷成一卷,照著她的額頭就是一下,“我讓你分析,誰讓你背書?”
時嵬揉揉額頭,“是說,如果父母有不道義的行為、不正確的觀念,我們要盡力勸諫,一味盲從父母的號令,這并不是真正的孝?!?p> “若是諫言被父親所不從,子女因觸怒父顏挨打,又當(dāng)如何?”
“不應(yīng)怨恨,應(yīng)婉言再次勸諫,直到父親接受?!?p> “回答得太少,到時候別忘了引經(jīng)據(jù)典?!?p> “舉例曾子受杖可以嗎?”
“差不多,到時候舉一反三,把這例子還可以用到勸諫君王的題目上?!?p> “記住了?!?p> “《孝經(jīng)》經(jīng)常把忠和孝同天理聯(lián)系在一起,你注意寫這些。”
“好,我一定多寫一點?!?p> “開宗明義,幾乎每一年都考?!?p> “每一年?”她慌了,以為第一章會直接跳過去不提。
“包直講,不走尋常路,五刑出的題目少,他可能今年就著重這塊兒。用刑罰以糾正不孝之人,自然民皆畏威,走上孝行的正道。上一次他的課,曾經(jīng)口頭提問學(xué)生具體解釋,這一次出題,也許會出,誰知道呢。”
時嵬點頭說,“我都記下來了?!?p> 看她收拾東西,似要外出,“你干什么去?”
“熬夜學(xué)習(xí)。”
“隨你,我困了,先睡了?!?p> 等時嵬走了,他睜著眼睛睡不著,突然,聽見門口時嵬說話。
季斐?;貋砹?。
他聽見時嵬迎上去甜甜地叫“齋長”。
他拿了白日里國子學(xué)課堂上研討的題目,問時嵬道,“天色已晚,你去何處?”
“我要通宵學(xué)習(xí)?!?p> “通宵?”
“對,齋長不要阻止我,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說完興致勃勃地跑走了。
季斐裕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又跑回來了。
“怎么了?”
“這個給你。”她把身上的馬蹄糕塞給他。
“晚膳時候分發(fā)了三塊,我想你可能著急趕回來免得四門學(xué)下鑰,還沒吃晚膳?!?p> “謝謝?!彼浅赃^回來的,仍舊接下了她的馬蹄糕,知她應(yīng)該很寶貝,舍不得吃,要是他不收下,她一定覺得委屈。
“你沒有別的什么想問我的嗎?”季斐裕說。
從前他管理太學(xué)的齋舍,同屋的舍生考試前總是問上問下,恨不得跪下來求著他讓他幫忙代考。
“沒有?!睍r嵬果斷搖頭,“我要去看書了,回頭再說閑話,明未聞還沒有回來,我也要加把力了?!?p> “嗯,要是回來,就給你留門,動作輕一些。”
“我不回來……那好吧,給我留門?!?p> 也只有公試和私試前的這幾天晚間可在四門學(xué)內(nèi)晃悠,還不受管制。
季伏微入了房中,除去頭上的漆紗籠冠,走到門口同外面的齋仆要了一盆清水。
“北齋長,需要一些花露潤手否?”齋仆恭敬地問,雙手捧著一盆水。
“無需,多謝?!?p> “嘁——”聽見那句多謝,床上的被子里,元幕發(fā)出一聲嘲笑,虛偽得讓人厭煩,和仆人竟也要裝腔作勢。
等到季伏微換了一身便衣,把寬衫規(guī)整疊起,身后那人又說,“你下個月要去白虎觀辯儒?”
“你如何知道?”
“?。〖痉⒄媸橇瞬坏?,博士和名儒才能入白虎觀辯論,祭酒竟然帶上毫無官階的你?!?p> 他沒有被激怒,淡淡道,“我就當(dāng)做這是夸贊收下了?!?p> “沒臉沒皮……”元幕低聲私言。
“這次入學(xué)私試,你們國子學(xué)上舍生也參與了部分出題不是嗎?”
季伏微已經(jīng)料到他接下的話,回答說,“那又如何?”
“你沒有和醋醋說?”
他考慮片刻,“沒有,我不會泄題,違規(guī)亂紀(jì)的事情,我不會去做。”
“司空大人真是教出個好兒子?!彼麌K嘖幾聲。
“是你,你會告訴他嗎?”
元幕一時被反問,僵了片刻還是回答,“不會?!?p> 兩人都不約而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