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兒是個面嫩的人,刻利烏斯咬緊牙關(guān)不松口,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上趕著往上送的。她作個無妨的姿態(tài),握住刻利烏斯的手,對他道:“好,你既然這么說,那我就等你一等。我不怕你跑了?!笨汤麨跛诡h首道:“我自然哪里也不跑,要跑,也不能不帶著你?!卑瑑撼猿砸恍?,言道:“真真是舌頭抹蜜!”
刻利烏斯讓她趁著天還沒亮趕快回公主身邊去了,別叫人發(fā)覺。兩人依依不舍,約定明天再見,各自消失在彼此如暈了水的墨汁一般不那樣醇厚的夜了。
待刻利烏斯走后,艾兒望著刻利烏斯離開的方向,心想,公主先前對我所講那刻利烏斯并不是老領(lǐng)主俄琉斯親生,這誰都看得出來,這無關(guān)緊要,可難不成真如公主說的,刻利烏斯是騎士團長阿列西奧的遺孤?若此事為真,那么刻利烏斯言語含糊想必就是拿不準(zhǔn)該怎么處理這檔子事,怕也是才得知不久,心事一想就上了臉。她喟嘆一聲,心中倒也不怨不恨,相中了的人是這樣的,那也不是誰能說了算,刻利烏斯自己不也苦悶著么?多想也無益,她深吸幾口暗夜將明時軟糯沁甜的濕氣,回房歇息去了。
翌日晨朝,刻利烏斯從夢中驚醒,睡了兩個時辰都不到,連連夢魘,滿眼是血腥殺戮的圖樣,又想到艾兒的事,眼看就要天光,他靠著床頭坐起來,想著索性不睡了,就這么靠到里歐來伺候起早,再和他商議過去回稟父親。
窗外的云就像夜留在天幕上白色的足跡,他凝望著觸不到的高遠,想也不知艾兒睡的如何,只怕她也是一夜難眠罷!想到此處,這才憶起艾兒送了中原國的甚玩意兒來給自己療傷,他趴在地面上尋找,果尋到一片巴掌大小麻布也似的方塊東西。那東西艾兒說叫膏藥,聞上去確有些藥材的苦味泛出來,還付了小紙條寫怎樣使用??汤麨跛剐念^一暖,照著說明敷在痛處了,有一片刻過后,的確覺得腰肢舒坦了些。
正這時有人前來叩門,門外人道:“少爺,少爺可醒轉(zhuǎn)了么?”來人正是里歐,刻利烏斯叫了聲奇,想著還不到請早的時候,里歐怎醒的這樣早,又怎的這樣早就來我這兒呢?他以為是有大事,趕緊道:“是里歐好兄弟么?你快進來!”里歐在門外道:“是?!痹挳?,里歐躡手躡腳的進得門來,朝著坐在床邊的刻利烏斯迎面就是一個大禮。刻利烏斯尋思一見面定是愁眉苦臉,這一個大禮來的倒是蹊蹺,他道:“好兄弟,你我兄弟行什么大禮?”里歐抬起頭來,胳膊肘搭在膝蓋上,眼睛瞇成一條縫笑道:“奴才給少爺請安來了,奴才見過少爺……啊呀!定是天人相助,圣靈庇佑,少爺容光煥發(fā),真叫神氣!”
刻利烏斯與里歐自幼一起生長,見他這表情就知其話里有話,不過一塊大石頭落地,想必不是什么要緊的大事,鎖著的眉頭松開了,他道:“是了,我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不說,險些又成了沒爹沒娘的苦孩兒,你不問我安好也還罷了,一進門就取笑我,哪個人要認你做兄弟,那可真是苦了喲!”里歐是安能不心事刻利烏斯的身子呢?不過是他瞧見了旁人沒瞧見的,心下歡喜,不免前來奇言怪語兩句。事說回昨日,他夜里擔(dān)心刻利烏斯大傷未愈,又聽聞其生父生母的往事,心里定是難過,想著前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走到走廊拐角,看一白裙少女在刻利烏斯門前鬼鬼祟祟,朝門下塞了什么物件進去,刻利烏斯登時破門而出。他一路跟著刻利烏斯和那白裙少女,不料想那人是公主身邊的侍女艾兒。他本以為是公主差人來刺探什么,怕打草驚蛇,這才行了不義,偷聽了二人的對話。這一聽不要緊,竟給主子刻利烏斯聽出來個意中人,果真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大難不死是必有后福。
馬不停蹄,里歐顧不上夜半三更,速速去稟報了老爺俄琉斯。老爺和夫人是喜出望外,只是諸事還未料理完,也不能那么輕易就許了這門婚事,一番商議,這才差了里歐來請刻利烏斯。
里歐將情由一表,刻利烏斯眉頭一緊,眼睛一閉,嘴巴一張,身子向后一仰,搖頭道:“冤家呀冤家!”言罷,他是哭笑不得,干笑三聲,招手喚里歐近前來,里歐照做,這刻利烏斯是上來就一把鎖住了里歐的脖子,兩人玩鬧著扭打在一起,里歐裝作給刻利烏斯打壞了,連連叫苦道:“哎呦哎呦少爺下手好重,奴才的脖子給擰斷了!”刻利烏斯大叫不妙,趕緊扶著里歐在床上躺下,關(guān)切道:“原是我魯莽,兄弟,你不要緊罷!”里歐哈哈一笑從床上打了個滾跳下來,言道:“那艾兒姑娘好福氣,少爺這般性子的人都學(xué)會心疼別人啦,教奴才好生寬慰喲!”刻利烏斯讓里歐這一通搶白,倒也不生氣,只是心下多少有些拿不準(zhǔn)父親母親的意思,便道:“好冤家,你我莫要打鬧了,你偷聽我,我不怪你,你也是擔(dān)心我,只是你怎好把這事情稟給父親母親呢?他二人現(xiàn)下豈不又多了一件擔(dān)心的事?里歐,我父我母有何主意,你且說來與我聽。”里歐道:“少爺自己去給老爺夫人請安便是,奴才哪里好妄自揣測主子們的心意呢?只是奴才瞧著兩位老人家這一晚上凈是煩心事,說些有趣兒的,也好教他們二位開心開心,老夫人可早就想給少爺您指婚配了,如今少爺覓得良人,老爺夫人一定開心,想來也是有些打算了,這才教奴才來請少爺呀?!笨汤麨跛裹c頭道:“那好,我更了衣就去給父母親問安,里歐,我有一事要托你,你且偷偷去瞧瞧公主那邊有甚動靜,替我穩(wěn)住他們,不行就把駙馬爺請出來,唉,倒也是可憐了駙馬爺喲?!崩餁W道:“少爺有所不知,那波克拉底爵爺與公主一般年紀(jì),兩人年幼時,爵爺對公主是一見鐘情呢。推了許多婚,講是非公主不娶,那公主對爵爺可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僅是爵爺,天底下哪個男人怕是都入不了咱們公主的眼。這許多年了,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一邊兒不娶一邊兒不嫁,推來推去,最后還不是提卡洛斯貴族聯(lián)名請國王陛下賜婚,咱們國王陛下也著急妹妹的婚事,這事兒才算了了一半,能守在心上人邊兒上,駙馬爺也沒什么不開心的?!笨汤麨跛拱β晣@氣道:“只是我和公主的侍女也是一見鐘情,我二人這樣親熱,怕是駙馬爺看了會不自在罷……公主怕也會處處為難?!崩餁W笑道:“少爺說哪里話來,公主要是有意為難艾兒姐姐,那何苦陪她演這么大一出戲呢?”刻利烏斯一想也是,那么就看接下來自己這邊怎么打算了。
用了早飯,刻利烏斯換好衣服,洗了臉梳了頭,小廝給送來了勛爵的制服,墨綠色外套和褐色馬褲??汤麨跛褂謸炝穗p干凈的馬靴換上,臉上唇上都上了油,胸口佩上索薩尼亞家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去給老爺夫人請安。他正要進老爺夫人的房間,卻發(fā)現(xiàn)門口有騎士長法米拉和另一個騎士在守著,他想事情不妙,怎的父母親房間門口有公主皇家的人?正待他向前一步,那一守衛(wèi)的騎士開口道:“勛爵公真是好威風(fēng),這衣裳穿著不大不小,面相好的人么,穿甚樣衣裳都好看,不似咱們這等下賤的,勛爵公這樣的衣裳咱們可穿不自在?!笨汤麨跛姑髦@下賤騎士是故意激自己,可也無從反駁,只因人家說的是事實。一旁法米拉道:“放肆,尊駕當(dāng)前,你胡言亂語說些什么,教人家勛爵公不自在了,好身手一招不要了你這賤命去開解?!笨汤麨跛剐母邭獍?,讓人這般羞辱,心底下自然是吃不過,本當(dāng)回敬幾句,許是屋里面人聽見腳步聲,門給打開了,開門之人正是艾兒,如此想來,公主也在內(nèi)。事情進展這樣快,他還來不及埋怨里歐辦事不利索沒能穩(wěn)住公主,艾兒便目送秋波的打望著他,近上前來柔聲道:“公主來了,你到駕前回話去?!?p> 刻利烏斯把臉湊近了些,不意間聞到艾兒發(fā)間的花香氣,道了句好香!兩人都羞紅了臉,他滿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艾兒,問道:“姐姐,公主怎的來了?我父我母也在內(nèi)么?”艾兒沒回話,只搖頭,但聞房間里聲音傳來,是那加西亞公主道:“勛爵公好大的架子,在門前了怎的不肯賞光進來敘話呢?”刻利烏斯一聽此言是哪敢怠慢?再不多問一句,快步走進屋內(nèi),見主位上端坐白馬公主加西亞,父親俄琉斯母親皮辛埡坐在兩廂客位。他朝前一跪,艾兒貼著他身側(cè)一路小跑去公主身后站著了。
“微臣參見公主,公主萬安,微臣見駕來遲請公主恕罪!”
問了公主的安,這才側(cè)身向著父母各行一禮,接著道:“見過父親母親,問父親母親安!”問了安,刻利烏斯起身后退幾步,離著公主幾步遠再跪定了。公主攥著馬鞭,架起腿,馬鞭敲打著另一只手的手掌心,她昂著下巴道:“咱們新姑爺?shù)故莻€講禮數(shù)的人,你起來說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