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馬甲

　　拾春里是個小村子，有什么消息，都傳得極快。這不，高家欲向方家提親的事，在當事人這，還覺得八字還沒一撇呢，傳到吃瓜群眾們耳里，卻已覺得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骸?p>　　晚間，薛家。

　　徐婉兒給兒子夾了塊排骨，一邊跟自己的丈夫八卦，“聽說高家想娶方家姑娘，你聽說了嗎？”

　　薛福吃完口中的菜，回道，“我也聽人說了，你覺得這事是真是假？”

　　“多半是真的，聽說高家小兒子帶了一堆禮物去方家，回來方家還給了他一根老人參，他們家不是條件很一般嗎，能拿出人參回禮，重視著呢，這事兒應該快了?！?p>　　一向吃飯聽話從不打岔的薛定柔，突然出聲詢問，“哪個方家？”

　　“就是你認識的那個方家，方苔方姑娘。”徐婉兒看了他一眼。

　　方苔跟兒子也是熟人了，兒子關心一下也正常。她等著兒子再問點什么，薛定柔卻又不出聲了，只低頭吃飯，只是吃得極慢。

　　“高家小兒子我見過，人挺精神，他家里條件也不錯，聽說他家老大這幾年在省城攢下不少錢。以后可能出來單干，也不一定。”

　　“你還真說對了，聽他家老頭子的意思，老大就是這么打算的，哥倆一起開個酒樓，這樣小兒子也算是個二老板。方家姑娘嫁給他，也是有福了。”

　　可能尋常人家的茶余飯后，都是差不多的景象，就算薛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兩夫妻在飯桌上八卦許久，才注意到旁邊的兒子已經(jīng)停下了筷子。

　　“柔柔，還半碗飯呢，你怎么不吃了，是菜不合口味嗎？要不要娘再去給你燒點什么。”

　　徐婉兒對兒子是有點寵溺的，特別是考試將近，對兒子的衣食住行都格外上心。

　　“不會啊，我吃著味道都挺好?？赡苁翘鞖鉄崃??！毖Ωr住就要去廚房加菜的娘子。

　　“是天氣太熱了”，薛定柔點點頭，“沒什么胃口?！?p>　　“這樣啊，那別吃了，明天你去潼城逛逛吧，準備下秋闈要用的東西，順便買點自己喜歡吃的?！?p>　　薛定柔點頭，乖巧地坐在座位上，聽爹娘聊天，陪他們吃飯。只在徐婉兒吃完開始收碗的時候，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娘，你有想過我什么時候成親嗎？”

　　徐婉兒很驚訝，眼睛盯著薛定柔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問道，“柔柔是有心儀的人了嗎？”

　　薛定柔接過娘親手里的抹布，低頭擦拭起了飯桌，“就是聽你們說到別人家的親事，在想爹娘，你們是不是也暗地里想過我?guī)讱q成親?！?p>　　一句話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徐婉兒細細斟酌了一番，才回答：“為娘肯定是想過的。期盼著你早日中舉，早點成親，讓爹娘早點抱到孫子?！?p>　　想來秋闈也不過剩下兩個多月時間了，按她對自己兒子的了解，以他的實力中舉并不難。中舉、娶妻，兩不耽誤。徐婉兒想到心中合意的兒媳婦人選，不由得喜上眉梢。

　　薛定柔擦完桌子起身，給了徐婉兒一個堅定的眼神，“娘，秋闈我會加油的?！?p>　　第二日，方家。

　　哎，她腰酸，哎，她背疼。

　　方苔將手中的畫紙揉成一團，這是第三張失敗的線稿了吧。將工具往桌前推了一推，留出些位置，整個人往桌上一趴，沒什么形象。慢慢的，腦中的浮躁消退，她能聽到窗外的蟬鳴，街上的腳步聲，以及鄰里說話的聲音都慢慢放大，隱約能聽見說話的內(nèi)容。

　　有人說，天氣很熱，他在這乘涼。

　　有人勸，小公子，這邊不夠涼快，乘涼要到另外一邊。

　　又有人說，早就看小公子在這邊乘涼了，這么久，日頭也不見下去一點，這天也太熱了吧。

　　……

　　方苔趴在桌子上，頭腦放空，聽到的對話在腦子里，徘徊許久。她才突然驚醒，她剛剛聽到的是誰的聲音？

　　方苔不確定地打開窗戶，不遠處的樹下，果然薛定柔坐在那里，這時也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和她對上了視線。

　　剛巧，他身邊又路過一個路人，“薛小哥，還在這邊乘涼呢？”

　　薛定柔立即起身，回答路人的話，眼神卻看著方苔的方向。

　　“不了，我還是覺得大榕樹那邊涼快點?！?p>　　他這是對她說話嗎？方苔連忙從窗戶邊退開，心想薛定柔這是約她在大榕樹見面嗎？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是自己自作多情，也很難堪吧……

　　良久，方苔決定去村口散個步，這樣經(jīng)過大榕樹的時候，不管他在不在，都跟她沒關系，她只是去散個步……

　　等她遠遠看見大榕樹，看見樹下站著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方苔的心忍不住跳得有些快了。

　　慢慢的，等走的近了，他也看到了她，輕輕的喊了聲她的名字。

　　“方苔?！?p>　　溫柔的語氣，讓方苔的心跳，驀地漏掉了一拍。

　　“你找我？”

　　“嗯，找你。”

　　見他額頭上微有汗珠，臉也比之前曬黑了一點點，方苔是相信的，只是她真的想不到薛定柔為什么要苦等她。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薛定柔卻沒有馬上答話，有些欲言又止，一會兒才開口。

　　“我想還你發(fā)帶，之前的那條臟了，我買了條新的給你?！?p>　　說話間，薛定柔遞給她一條全新的紅色發(fā)帶，跟她之前那條粗制濫造的不一樣，這條上面有暗印花紋，精美的很。

　　“我之前那條就是條很普通的，不值錢的，你不還也沒事，這個有點貴重了?！?p>　　“普通的發(fā)帶，卻救我一命，你說孰輕孰重？”

　　薛定柔不理方苔的說辭，直接將發(fā)帶放在她手上，連帶著將手上的小包裹。

　　方苔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時候變這么霸道了，居然直接往她手里塞東西，而她內(nèi)心居然有點小鹿亂撞。

　　“這、這些又是什么？！”

　　“都是你喜歡的。馬上秋闈了，我要閉門一段時間，可能很長時間見不到了……”

　　他站得有些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想說什么，他見不到她，還是她見不到他？雖然都一樣，但細品又好像不一樣。而且他現(xiàn)在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期待著她說些什么嗎？

　　薛定柔好像是知道了她不會回話般，繼續(xù)道，“這次秋闈，對我們很重要。如果你相信我，就等我。”

　　我們？她怎么有點理解無能了。

　　他說完，靜靜看了她幾秒后，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回去了。”

　　終于要回去了，方苔剛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卻又見薛定柔停下了腳步，他轉身，停頓了一下，道，“方苔，不要接受別人的好意。相信我，等我。”

　　這別人指誰，好意又指什么。等薛定柔走遠，方苔還在品味他話里的意思，聯(lián)系到上次月潭的事，他這話怎么聽怎么像宣示主權，她方苔好歹是個現(xiàn)代獨立女性，因為被看見一次洗澡，就要把自己交出去？絕不可能。

　　薛定柔到底是因循守舊，還是真有幾分喜歡她，她都不清楚。就算是喜歡，也要明確表白。這樣含糊其辭的算什么。方苔打定主意，等薛定柔考試結束，要明確拒絕他。

　　至于手上的東西，收下也就收下了，大不了下次找機會補給他。

　　方苔拎了拎手上的包裹，不輕不重，先打開大的，油紙一打開，五香味鮮香撲鼻，是牛肉干！方苔拿起一塊放到嘴里，笑了，薛定柔說的不錯，是她喜歡的。

　　邊吃邊拆，方苔又打開了另一個小包裹，一層又一層，越拆越小，她都疑惑了，這里面裝的是什么？直到打開最后一層軟布，一枚紅白相間的印章落在她手心里。

　　內(nèi)心咯噔了一下，她都快不記得了，雞血石印章，當時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他記下了。

　　都是你喜歡的，這句話又在她腦中盤旋起來。

　　鮮紅的雞血色，激蕩著她的內(nèi)心，方苔將印章翻轉到底部，上面已有了些紅泥。她朝印章底部哈了口氣，對著左手手背上一按，雪白的皮膚上瞬間多了個紅印。

　　“方苔之印”。她忍不住笑了，印章真好看。

　　笑著笑著，方苔突然面色一僵，想到這雞血石，是出自了心齋，看工藝也是馮老板刻的沒錯，她“白不在”的馬甲會不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