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姑姑
自李氏之事以來,祁凌兮除了從譚府接回安兒和祁文歌,又將李由二人安置妥當后,就未曾踏出家門過。
每日不過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喝喝苦茶、看看閑書、聽聽曲,檢查安兒和文歌的功課或是同他們一起玩耍。
一切都靜悄悄地,無事發(fā)生。李由的病,也在斷斷續(xù)續(xù),情況時好時壞地醫(yī)治中。
年末悄然來臨——
今日,祁凌兮閑坐于院落邊上的亭子中,待飲盡杯中苦茶時,嘗了口府中廚房新做的點心。
“琬琰你嘗嘗這點心,這味道是琬瑤最喜歡的,一會等她回來就把這點心…”
未等祁凌兮將話說完,便見琬瑤從院門處小跑進來,大口喘著粗氣道:“小姐,剛剛鄭管家來說,白家姑姑派人送信說是明日午后來府,要同小姐說說話。”
祁凌兮滿臉疑惑地望著琬瑤“啊”了一聲。
這白家姑姑就是白云青的親姑姑白語芝,未曾婚配。因白云青母親身體不好精力有限,現(xiàn)今白府內(nèi)院之事皆由其掌管。三年前,祁凌兮的母親在世時,二人便是知己,常常往來。
祁凌兮的母親許清、白語芝以及常居青燈寺的大長公主,三人是相識多年的閨中密友。
自祁府出事后,白家姑姑和大長公主時常幫扶,時不時送點東西,也會寫信告訴祁凌兮一些女兒家的事,算得上半個母親。只是祁府正處守喪期,白家姑姑怕惹了閑話,于祁白倆家不好,人也就不常前來。
“小姐,若按往年,姑姑是來的早些了。”琬琰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要緊事,連守喪期未過就登門拜訪。若是按三年前來說,白家姑姑還要再過些時日來祁府。
“許是有什么事吧?”祁凌兮不解,手托腮幫子抿嘴細想。琬琰見小姐默不作聲,將杯子蓄滿后,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明年年初有場春宴,這幾年不出門竟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姑姑想來此邀我前去赴宴?!逼盍栀饷腿幌肫?。
每年年初,白家姑姑會借著春色設(shè)宴,所邀之人皆是高門貴女,同樣能入此宴者才算得上城中貴女。
“可是小姐呀,那白家姑姑為何要親自來府呢?她只需將請?zhí)蛠砭秃昧搜剑昃褪沁@樣呀?!辩庫o站院中,很是疑惑道。
琬琰看著她的臉,笑著將她拉進亭子中說道:“傻瑤兒,這是白家姑姑在給祁府面子。三年在城外居住的日子,讓你忘了祁府現(xiàn)下所處的難處。往年有往年的做法,況且我們小姐同白家姑姑本就親密,若是白家姑姑不親自前來相邀,這才奇怪呢!”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往年母親還在,我都是跟在母親身后去的春宴。算了算了,不說那些事了?,巸耗憧靵韲L嘗這點心。”祁凌兮輕輕地將盤子推到琬瑤面前,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吃著點心,心里也很開心。
琬琰怕她噎著,便急忙倒了杯熱茶,又怕茶燙著嘴,便用手中的小圓扇向著杯口送去涼風。琬瑤吃完點心又將茶一飲而盡,甚是舒爽。
此時,一丫鬟前來詢問:“三小姐,明日需要特別準備何物?需要注意何事呢?”祁凌兮細細想后,道:“我有些東西需要鄭管事親自去買,你去叫他來我院中?!毖诀唿c著頭小跑回前院回話。
鄭管事立于亭子之外,躬著身子道:“三小姐,需要買何物?”
祁凌兮道:“鄭叔,你親自跑一趟城中的枋樓,去請最會做點心的大廚明日來府。今日進城你坐著帶有祁府標志的馬車前去,若是有人問起何事,你就如實相告,之后你再去一趟溢香閣買些桂香粉,留明日燃于廳里?!?p> 祁凌兮是想著枋樓人多嘴雜,溢香閣貴女常往,這兩處是城中散布消息的最好去處。這三年多來,祁家表面上不問朝政,不問世事,只怕真有人要忘記祁家的存在。既然白家姑姑愿允祁家這一出世機會,何不把握住。
次日——
祁凌兮早起梳妝打扮,選了一件青碧色小簇花樣式的裙子。上次同白家姑姑見面還是三年前靈堂之上,雖然這三年里大家明面上沒有見過面,但書信從未斷過,而且白家姑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會派他人來解決。因此,祁凌兮心里對白家姑姑依舊是親近的。
琬琰也早早地安排下人們將院子里的,院子外的都打掃的一塵不染。又將里屋的木窗打開通風,在小木桌上燃些桂香粉,只需片刻屋內(nèi)就飄滿月桂花香。白家姑姑最喜歡桂花,她的院子里種滿了桂花樹,待到秋風起時便可滿園花香。
聞著屋內(nèi)淡淡的花香味,祁凌兮仿佛回到十歲那年,自己的小手緊握著母親的小手指,第一次被帶到白家姑姑的院子里。
在那里遇到了像團棉花的白云清,二人曬太陽、吃點心、聽姑姑講趣事。那時候,白云青常常待在自己的姑姑院子里,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等著祁凌兮,倆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鬧、玩耍鬧騰。那段日子閑暇無事,皇城也是一片祥和寧靜之地,于祁凌兮而言是最為珍貴的回憶。
因走走弄弄地安排迎接白家姑姑的事宜,祁凌兮身上冒了些汗,午時又換了件新衣裳。安兒上完早課后,就一直跟在祁凌兮的身邊,陪著她一起等待白家姑姑。
外院的小廝在西院院門處通報:“琬琰姐,麻煩說一聲白家姑姑的馬車已到竹林處,二小姐可以準備了。”琬琰匆匆地走向內(nèi)屋,便見祁凌兮拉著安兒的小手準備去府門迎接白家姑姑。
站在府門外的祁凌兮看見不遠處有一輛簡樸的馬車,若不是車沿上掛著白府的小旗,真不敢相信這是白家姑姑所乘之車。想來也是因為祁家仍在守喪,不宜張揚。
待其馬車停穩(wěn),祁凌兮忙上前去攙扶姑姑下車。安兒甜甜地喊了聲:“姑奶奶,姑奶奶”。
白家姑姑抱起安兒道:“安兒想姑奶奶了嗎?我可是給你帶了好東西,一會進屋就拿給你,走走我們進你院子去,不在門口絮叨了,天怪冷的。”說著琬琰就從白家姑姑懷中接過安兒,祁凌兮輕扶著她向西院走去。
“你大哥呢?”白家姑姑問到,祁凌兮邊讓其注意腳下邊道:“今兒一早便被宮里叫去了?!?p> 話說祁鴻漸自三年前遭匪劫受重傷以來,白日里若非宮里召喚,常常待在祁府東院,以教導安兒為主。
行至西院主屋,祁凌兮覺得周遭都暖暖地,瞧見琬瑤備好了暖爐、香薰、熱茶點心、軟平的坐墊。她見祁凌兮扶著白家姑姑踏進門來,便忙忙地上前施了個禮,將其請至上座,遞上熱茶暖身子,又囑付屋內(nèi)其他伺候的丫鬟媽媽退下。
“你這屋真暖兒”白家姑姑喝了口熱茶,舒展了身子道。
祁凌兮將點心盤朝姑姑處推了推,笑指著那個糯皮糕點道:“這些是枋樓內(nèi)廚做的,我知道姑姑喜歡梅花,便央他以梅入味做了這道點心,若合您味便是我心意到了?!?p> “好好,好。我嘗嘗?!卑准夜霉妹δ闷鹨粔K送入口中,一股梅香盈滿口,外皮軟糯香甜入口即化,內(nèi)里醬香濃郁,想來是用足了梅花瓣做醬,口齒留香,屬實美味。
“不錯,梅香保留的好,很合口味?!甭牴霉么嗽挘盍栀馍跏菤g喜。
姑姑再道:“今日前來,你也知是何事。倆個月后的春宴,你可去?”祁凌兮輕點了頭,“要去的。”
白家姑姑前傾身子握住凌兮的雙手,輕撫似安慰道:“辰兒,這些年你們很苦,家里的長輩都不在身邊了,全靠你和你大哥頂著。今后只會更難,活于人前需小心翼翼。如今祁府的前程,不僅是你大哥的責任,也是你二哥和你的責任。你的大哥和二哥自有師傅教導。我只擔心你,雖自幼聰慧但未經(jīng)世事,今后祁府的大事小事也需你時刻留意。況且以后會有更多類似春宴這樣的場合,需你獨自面對。日后在外,你要多留個心眼,別著了他人的道。”
在姑姑眼里,祁凌兮自小由她父親教育,后受太子太師教導,皆為正道之人,學的東西左不過是些正理之書。那些女子之間的門道,祁凌兮的母親還未教給她,便離開了人世。
“辰兒明白,”祁凌兮起身微服禮,“多謝姑姑的教導,這幾年我閑的很?!闭f這話倒是沒錯,這些年來祁凌兮的確無事可做,不過就是春時賞花戲魚鳥、夏時聽蟬飲冷食、秋時看菊聽落葉、冬時等雪嗅梅香。
若要說苦,祁府中怎會是她一人,自上而下瓜葛相連,是整個祁府的悲劇。
“辰兒,我今日帶了繡裳坊的人,來給你量身做幾件新衣裳留日后穿。正好宴會的衣裳也一起裁了,來給你量量?!?p> “哎,姑姑真好!”祁凌兮站起答道,繡裳坊裁縫急忙上前仔仔細細地量身記錄紙上。祁凌兮見其量完,吩咐道:“這衣裳顏色素些,花紋圖案莫要繁雜,只這兩點也無其他了?!?p> 安兒見姑奶奶給自己的姑姑量身裁衣裳,也想要幾件新衣服,便拉著白家姑姑的衣袖,撒嬌道:“姑奶奶,我也要新衣裳?!?p> “好好,今兒給你們都做新衣裳,文歌呢?也給她量量身。倆個月后的開春宴,你帶著文歌一起去?!逼盍栀饴牥准夜霉玫脑?,讓琬瑤將文歌叫到自己的院子里。
白家姑姑放下手中的茶,道:“辰兒和文歌的衣裳顏色就鵝黃色吧,大長公主最喜歡?!?p> “喏?!辈每p記下后,退出房門。由琬瑤引出院門再由小廝送出府門,乘馬車離開。
“辰兒,這次開春宴大長公主也在。當年大長公主的身體出現(xiàn)問題后,便從宮中搬出。同身邊的人就一直住在青燈古寺中,從不見人。這樣的日子也有三年了,況且大長公主最喜歡你。春宴時,你可要好好陪她說說話呀!”
“是是姑姑,我也很想念大長公主。從我記事起,大長公主就待我如親女兒一般。我去過青燈寺,不過正如姑姑說的,大長公主不見人。”
祁凌兮記得小時候短暫住在宮里,便一直是由大長公主照顧的。雖不是親生母親,卻勝似母親。后來由宮中搬出回到祁府,大長公主也離開了皇宮,住進青燈寺內(nèi),終日與古佛為伴。
“今兒,姑姑就來給你送請?zhí)?。時候也不早了,要回府去?!逼盍栀鈱准夜霉盟椭粮T前,扶著姑姑上馬車,看到馬車在竹林處消失,方才牽著安兒和文歌回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