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良夕一直睡到巳時方起。起來之前還打了幾個滾,懶洋洋地發(fā)呆。
花良夕伸了個懶腰,點了點床架。只見花莖互相解開,又環(huán)著花良夕進行新的纏繞,圈外的八音只能看見一個大花球。而花良夕所坐之處的花苞自我變形,化身綠藤。
許是因為主人才醒,花苞的動作都慢悠悠的,好像被主人壓太久了沒有緩過來似的。
好不容易終于結(jié)成了一套桌椅,在八音以為主子要醒來看書的時候,花良夕又往旁邊扶手一歪,綠藤以極快的速度化作一面小床,還很是貼心地往花良夕身上披一張薄薄的小被子。被子上還悠悠地冒出幾片葉子,跟八音打招呼。
早上好。
對此,八音嘴角抽搐……
花良夕瞇著眼睛享受了好一會兒的陽光,見到八音站在一旁,笑問:“喲,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不早了?!币簿湍氵@么晚才起吧。
“哦,也是?,F(xiàn)在應(yīng)該是巳時了吧?”
“快要午時了?!?p> “午時啊,午時……”花良夕嘆了一聲,問道:“你可知,仆人的職責(zé)?還是說你喜歡站立呢?”
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八音本能回道:“我自然知道,不就是為主子提供服務(wù)嗎?”
花良夕聞言一笑:“提供什么服務(wù)?”
“所有服務(wù)?!彬湴恋男」u在對抗惡勢力。
木良夕這時候走了出來,手里捧著幾株茶花苗:“花,諾,你待如何?”
花良夕見到木良夕竟然在烈日時走到陽臺,急忙支起身子:“這個時候你出來陽臺做甚,快進去?!?p> “沒事,我更擔(dān)心你。這點陽光我還是受得住的。”
花良夕無奈一笑,坐了起來,伸手將茶花苗接過,一眨眼,化作虛無。
八音額頭間滑下一滴冷汗。
花良夕溫柔笑著:“木,你放心吧,快進去,要是變丑的話我可不開心了?!?p> “好,依你?!?p> 陽臺剩下主仆二人。
花良夕徑自展開了一幅山水畫卷,畫紙皸裂:“八音?!?p> 八音乖巧地接過畫卷,施展靈力以修補。
可是怎么補都補不回去了。
花良夕見八音較勁,嘆道:“在妖靈看來,仆人,是相當(dāng)于人族的兒女,并非你所理解的那樣。準(zhǔn)確來說,由于是主人對仆人化形時精心培育才造就了仆人,因而仆人需要做的不是提供什么服務(wù),而是守護主人的安全。當(dāng)然,也有一些妖靈對仆人的要求不太一樣,像提供陪伴之類的。仆人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你口中的仆人,其實在妖靈這兒,指的是奴隸?!?p> “……”八音愣神聽著,緩了一下,問,“所以你原本只是想養(yǎng)一個守護自己安全的花靈?”結(jié)果他還趕走了人家小花靈?
花良夕見八音終于聽進去了,笑道:“嗯。”
八音低頭道歉:“抱歉,我只顧著自己玩樂,沒有想到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倍膺€帶著可疑的害羞。
花良夕笑道:“無事,本來我也打不過你,你心中不服也是正常的。這樣罷,以后呢,你去留隨意,我呢,精力有限,也不養(yǎng)其他小花了,條件有一:護吾周全?!?p> “好。只是日后我應(yīng)如何呼喚你?”
“我喚你八音,你喚我花?!?p> 八音點頭,好奇道:“你本名就是花良夕嗎?”感覺更像是人間官職的名字。
“……是啊,生來便是了,抹不去的?!彼剖歉锌剖浅爸S。烈陽下的人兒透出了幾分陰沉。只是這陰沉消逝得極快,花良夕又笑了,“我覺得,你或許先隨我?guī)兹?,適應(yīng)一下這兒的生活,免得因為在人族之地待久了,帶著不該有的習(xí)氣?!?p> “好?!?p> 花良夕的手指繞著山水畫卷輕巧一轉(zhuǎn),撤去了原本遮在上面的結(jié)界。“這兒多得是欺騙視覺的戲法,所以,在遇見不如意的事情的時候,可以先假設(shè)這件事情是假的?!?p> 八音道:“萬一是真的呢?”
花良夕聞言,很是裝模作樣地思考了許久,眼睛卻在端詳手中的畫。
中國畫,講究留白處回味無窮。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一眼看過去,透著漁樵問答的瀟灑。
八音見主子不回答,訥訥地轉(zhuǎn)身。待要離去之時,聽見主子嘆氣:“盡己所能,化真為假。”
八音一愣,正想追問,聽見主子趕人:“今日就教你這個罷,我累了。隨你自己想去哪玩罷?!?p> “好?!?p> 陽臺上又支起了一張花苞床。也不曉得花良夕大人為何這般嗜睡。
八音被主子說過之后,也不敢去外面晃悠了,生怕被花靈笑話自己。
于是在這個二位良夕大人合住的房子里得勁轉(zhuǎn)悠。
陽臺上貼的瓷磚真干凈。
八音伸出食指點在瓷磚上,想感知有沒有什么地方特殊。不料,瓷磚里傳來了一家人的對話。
先是一個嬌憨的女聲:“阿媽,我待會兒要出去一趟買點文具?!?p> “我這在煲湯,你自己去可以嗎?”說話的應(yīng)該是母親吧,八音如是猜。他仿佛還聽見瓦罐里面的熱水咕嚕咕嚕地響,跟山林里面雨從蒼綠葉子上滴落的聲響并不一樣,也不像是他后來與人學(xué)泡茶時聽見的那種聲響。從未接觸過廚房事物的八音新鮮得很,僅僅是聽著聲音就覺得很開心,樂而不知其所以然。
“啊?”女孩說,“那我等你煲完湯吃完晚飯吧。”
母親應(yīng)該是攪了攪湯,發(fā)出清脆的叮叮聲。然后八音聽見咂嘴聲……
饞了。
不能再聽下去了,饞了饞了。八音戀戀不舍地將手指挪開,尋思著日后再去一趟人族那兒。
不過,這兒的瓷磚為什么能聽見尋常人家的對話呢?
此時的八音宛如一個好學(xué)上進的好學(xué)生,頗有幾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毅力,主子在睡覺,便舔著臉向木良夕請教原委。
木良夕諷道:“我們本來住的就是尋常人家的房子?!?p> 只見木良夕一揮手,原本空蕩蕩的房間里面布置著家具,不遠(yuǎn)處許是廚房,里面?zhèn)鱽砹孙埐说南銡?。陽臺上也沒有了花良夕那招搖的床。
八音驚奇地走過去,看見一對母女正在閑聊,聲音與他在瓷磚里聽見的別無二樣。
滿滿的煙火氣,混了生活的繁瑣與苦悶,也混了親人之間的溫馨與開懷。
“看夠了嗎?”言語中滿滿的不耐煩。
八音乖乖點頭。
又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居所。八音還沒有從這新鮮的奇遇中反應(yīng)過來,一邊感慨自己以前千年的時光都白白耗費了,妖靈這兒的有趣事真多,一邊拉著木良夕很高興地分享自己的心情,還不忘噼里啪啦問了一大堆關(guān)于居所的疑問。
木良夕臉色復(fù)雜地看著眼睛里裝滿星星的八音。
先前他也是知道花對這人的出現(xiàn)是滿懷期待的,所以他就算是別扭也只好憋著。知道這八音鳩占鵲巢后,一邊氣八音的行為,一邊又擔(dān)心花,更擔(dān)心八音出什么事連累花給他收拾爛攤子。所以他向來秉持的態(tài)度是監(jiān)督,仔細(xì)著很。
現(xiàn)在見八音小孩子氣地笑著,也忍不住耐心給八音解答??赡苁且驗樾κ且环N很有感染力的魔法吧。
二人一路聊到深夜。
室內(nèi),橘黃的燈光,一派暖色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