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躺在孟高家客房的床上，盯著天花板眼睛瞪的又圓又亮。窗外秋夜正是月明星稀之時，從來不認床到頭就睡的簡易出其不意的失眠了。
他真的有這么喜歡自己嗎？
簡易看著月光沿著窗簾縫隙打在墻面的投影，指甲緊緊摳著被罩一角，在心里問了自己好多遍。
和簡易同樣睡不著的人還有此時就在她隔壁房間的孟高。倒也不是因為挨了打痛到睡不著，只是孟高一想到此刻簡易與自己一墻之隔，心里就止不住的心跳加快小鹿亂撞。
[不做你的夢：睡了？]
[簡簡淺書：沒有。]
簡易的消息是秒回的，孟高激動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打開陽臺門。
[不做你的夢：來陽臺。]
一分鐘之后，簡易推開她房間的陽臺門，這才發(fā)現(xiàn)兩間房間的陽臺是貫通的。
借著樓下小區(qū)的路燈燈光，簡易推門出來的瞬間就看到了孟高的笑容。
“把手給我看看?！焙喴仔睦镟凉郑媸莻€傻子，被打的那么慘還笑。
孟高把兩個手背到身后，還是笑：“你在樓上聽見了？”
“嗯。”簡易不僅聽見了，而且聽得一清二楚，聽得心疼。
“我沒事?！?p> “把手給我看看?！?p> “我真的沒事……”
“把手給我看看！”簡易瞪著眼睛又說了一遍，孟高這才乖乖把兩只手掌伸到簡易眼前。
昏暗的燈光下，他的手掌紅腫著，幾道下手重些的地方表皮下滲著血，有幾處形成了細長的紫痕。簡易的指尖輕輕觸到紅腫處，孟高“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疼嗎？”
“不疼?！?p> 怎么會不疼呢，簡易光是看著都覺得疼。
“真的不疼？”
“真的不疼！”好像剛剛自己在床上躺著的時候確實是火辣辣的疼，可是好像簡易冰涼的指腹摸了一下，真的就不疼了。可是，這不還不到十一月份，她的手怎么總是這么涼呢？孟高想到這，眉頭又皺到了一起。
“你是不是傻，干嗎要在你爺爺面前嘴硬？”
“我……”孟高一時語塞。
“英雄不逞一時之勇，知道嗎！”簡易把他的手放下來，靠在陽臺欄桿上看著他。
孟高覺得，此時夜深人靜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米，沒有比現(xiàn)在更適合告白的時候了。
“簡易，我們在一起吧?！?p> “不是上周剛告白過一次？”十月末的晚風(fēng)吹動少女的長發(fā)，少女發(fā)間淡淡的香氣被吹進少年心里。
“簡易，我想保護你?！?p> 從今天晚上接到簡易的電話開始，從看到簡易站在路邊無助的掉眼淚開始，從為了維護簡易被爺爺打開始。
“就從今天開始，以后我想保護你?！?p> “哪怕是這樣嘛？”簡易說著戳了戳孟高的手背。哪怕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嗎？
孟高頗為堅定地點了點頭，想攥住拳頭以示決心卻發(fā)現(xiàn)紅腫的掌心不允許他做這個動作。
“可是，我有什么好呢？”孟高比簡易高半頭，簡易抬頭看著挨著自己立著的男孩。他那么好，陽光，帥氣，溫暖又善良。簡易猜想青春校園小說中的完美初戀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男孩子吧，那種出現(xiàn)在無數(shù)個少女夢幻故事中的少年。
“可是你很好，你看你長得好看，學(xué)習(xí)又好，對我也好……”孟高說了一大串，恨不得把語文課本上描述美的四字詞語全都用上，“不管你哪里好，反正我就是喜歡你！”孟高真的說不出簡易到底哪里好，可又覺得她哪里都好。
簡易承認，在面對孟高時她徹徹底底的自卑了。她懦弱又膽怯，好像是在黑暗之處待得太久了，以至于看到門縫中透出的那一抹光，猶猶豫豫地不知該不該打開門。她不知門后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怕孟高給她的光只是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縷，她害怕等待她的是繼續(xù)更加深不見底的黑暗。
就好像小時候接到媽媽打回來的電話，電話里媽媽答應(yīng)她過幾天會來爺爺家接她，等簡易每天拿著小蠟筆劃掉月份牌上的日子滿懷期待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媽媽這個月并不會來了。
沒有希望，才不會有絕望。
在黑暗中久居的人，是害怕光芒的。
“你知道《梁書·到溉傳》嗎？”
“不知道?！?p> “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泵细邿崃业那楦邢袷翘咸旎鸸?，簡易害怕她只不過是那一只飛蛾。
“所以……你還是不答應(yīng)嗎？”孟高來回想了想簡易的話，果然是好學(xué)生，連拒絕都措辭的這么文縐縐。第二次告白被拒絕的孟高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只不過他的垂頭喪氣只保持了兩秒，轉(zhuǎn)瞬間又像是滿血復(fù)活了一樣：“沒關(guān)系的！我會繼續(xù)喜歡你！那既然這樣，你可不可以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
“既然你不和我在一起，那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也不要喜歡別人？”孟高越往后說聲音越小，有點心虛地提出這個他自覺有些“無理取鬧”的要求。
孟高沒想到簡易干干脆脆地答應(yīng)了。于是孟高好像全然忘記了剛剛表白被拒的事，開心地和簡易道了晚安看著她鎖上陽臺門拉上窗簾回去睡覺。
相比之下，悵然若失的簡易到更像是表白被拒絕的那一個。
第二天早上，孟高一大早被父親喊到書房面談，路過簡易房間時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孟高猜想簡易應(yīng)該還沒起床。
“坐下吧?！泵细甙职置细跁狼暗淖咸慈σ紊?，隨手指了指旁邊的沙發(fā)讓孟高坐。孟高真的懷疑軍人是不是都有職業(yè)病，比如爺爺和爸爸在家和自己孫子兒子說個話，這架勢也是宛若首長在訓(xùn)新兵一般。
“你就這么喜歡那個小姑娘？”孟甫國好些日子沒顧得上教育自己的小兒子了，這一不留神沒想到自己家的小豬也會拱白菜了。開始之前，于萍生怕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太嚴厲，三令五申地說孟高叛逆期要注意溝通方式，于是今天書房的氣氛竟然難得的有一絲溫馨。
“是?！?p> “為什么喜歡？”
“喜歡哪里有為什么！”孟高仰著脖子，提起簡易時臉上洋溢著驕傲。
“想每天見到她，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孟高爸爸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你呀，青春期的小男孩想入非非也是正常的，但是兒子你得明白，這種喜歡，不是愛情?！?p> “為什么不是愛情？”
“喜歡是兩個人不計后果當(dāng)前的快樂，愛情是要考慮未來的?！泵细甙职质掷锏奈耐婧颂铱牧藥紫?，“你還是高中生，你們明白什么叫未來嗎？”
“爸，我喜歡她，我想保護她。不只是昨天，今天或者明天，是未來的每一天，我都想保護她。”孟高站起來，走到書桌前，“爸，你會反對嗎？”
孟高爸爸被兒子的表態(tài)愣了一下，嚴肅地說：“你想保護她？你拿什么保護她？孟高，你是男孩子，爸爸不管那么多。但是爸爸只有三點要求。第一，不要傷害那個女孩子，如果有朝一日人家父母找上門來，我們孟家是不護犢的；第二，不要輕言承諾，君子一諾千金，有些事情你現(xiàn)在不懂以后會懂，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隨意許諾；最后，你如果真的喜歡那個小姑娘，你要保護她，我不管，你自己的責(zé)任自己承擔(dān)，你不要連個大學(xué)考不上然后和我空談愛情?！?p> “行了，你出去吧?！痹撜f的話都說完了，看情形似乎這個談話教育還是有效果的，至少孟高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孟高哦了一聲，走到門口時又被父親叫住。
“那個小姑娘早就醒了，正和你媽在樓下花園聊天呢，我看你媽挺喜歡她的，一會吃完早飯你把她送回家吧。對了，她叫什么名字？”
“簡易?！泵细呋剡^頭沖著父親難得地笑了一下，一步三個臺階從二樓跑下來沖到花園里去找簡易去了。
人到中年的孟甫國看著自家兒子那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跟在身后背著手踱著步也下了樓。花園里傳來孟高高聲說話的聲音，還有兩個人的陣陣笑聲。
“還是年輕好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