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曹將軍說起這些事總會喝一大口酒,然后破口大罵這位遠在天邊的廣西總督。
我小聲提醒曹將軍道:“怎么說這也是位封疆大吏?!?p> “怎么,封疆大吏就罵不得?此等不顧黎民蒼生之徒,人人得而誅之!”曹將軍怒罵道。
“……”我想起來我現在是個監(jiān)察御史,的確不該如此軟弱。
而楊巒始終不發(fā)一言,一直在面無表情地大口喝酒,倒是更像憂國憂民的樣子。
曹將軍看了楊巒一眼,繼續(xù)說道:“為官之道,在于親民。此等漠視民生疾苦,任由賊寇燒殺搶掠之人,不配為官一方!若是……”
曹將軍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想來他也是明白各地總督簡直算得上是土皇帝,朝廷羸弱也奈何不了各路“諸侯”。
“張大人和楊大人作為監(jiān)察御史,想來也是左右為難??!這狗日的世道……”曹將軍是真的有些醉意了。
臨出發(fā)前,劉建棟把軍中各個將領、隨軍要員的情報都簡單整理了給我。情報上說,這位曹將軍出于寒門,屬于那種憑戰(zhàn)功一級一級升上來的官,簡單接觸了幾天之后,我發(fā)現這位曹將軍不只是武功高強精于兵法戰(zhàn)術,學問也是有些的,反正能把我這個大老粗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和楊巒向曹將軍告辭離去,返回了中軍帳,畢竟有些話不是聽得越多越好的。以曹將軍的狀態(tài),我怕他一會再說出什么驚人之語來。
……
大軍進入南直隸地界。
南直隸總督已經是四皇子的人了,我打起精神加倍小心,我的馬車離太子的車輦不遠,太子可能是本想著保護我們這兩個文官,但實際正好方便我和楊巒來保護他。
按劉建棟給的情報來看,隨軍將領之中有幾個人與南直隸總督張林宇有舊,其中官職最高的就是先鋒將軍裴楠。目前不好說這個人當真就會與張林宇里應外合,而且我不認為張林宇有這個膽子去謀害一國儲君的性命,但是小心些總歸是好的。
隨著越來越深入南直隸,裴楠的前軍總是會與中軍之間拉開一段距離,就連晚上扎營的時候都保持著足足一里的距離。太子也不是沒問過他是怎么個情況,裴楠卻只是說前線戰(zhàn)局吃緊,他只想盡快解救生民于水火之中,說著還能流出兩行熱淚,不知是真的如此愛民還是演技出眾非凡。
曹將軍這個人性子直來直往,曾與我說起過這位裴將軍,話語流露出難掩的鄙視與憎惡。
要說這曹將軍可真是什么都敢說,這更加證明了他的戰(zhàn)功卓著——在官場上如此得罪于人卻依然能夠坐穩(wěn)一軍將領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夠做到的。如此正直剛強之人,世上當真不多,官場尤其少。
而這樣的曹將軍所看不起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晚上不敢再去后軍閑逛,必須保證隨時能夠照顧到太子,以防裴將軍有不軌之心、不道之行。
太子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行軍路線竟然是要縱貫整個南直隸地界進入湖廣,我不由得暗暗捏了把冷汗。這相當于是把一塊大肥肉送到虎穴,只要張林宇動了邪念,想要拿下太子簡直易如反掌。
京衛(wèi)的精兵這次幾乎都被太子帶了出來,張林宇只要能夠把大軍全殲于此,想要直接謀朝篡位也不是不行,只是估計他還是忌憚其他的各路總督才不敢如此。雖然軍權沒有集中在皇帝的手中,但是總督們相互顧忌提防,各自還算相安無事。只是若是一方大動干戈,全國都將難免于戰(zhàn)火。現在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太子雖說不參與黨爭,可他又不是傻子,若是傻子也坐不得如此之久的東宮寶位,他不會不知道南直隸總督張林宇現在已是四皇子的人了,但他執(zhí)意要穿過整個南直隸,而不是從河南這個更近的地方行軍,可能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果然,直到出了南直隸,張林宇也沒有什么大動作,只是也沒有過來拜見一下太子。
進到湖廣,前鋒將軍裴楠更加“心急”,每天都逐漸拉開一天與中軍的距離。我和曹將軍提過一嘴,讓他率后軍與中軍相連。曹將軍卻說于兵法不符,我又不能直說太子可能面對的兇險,只能自己多加小心了。
一連過了許多天,也不見有什么人來暗害太子,難道是我多疑了?這個裴楠將軍當真是個心系百姓,希望早日上陣殺敵的勇猛之士?
我去前軍和裴楠將軍聊過幾次天,接觸下來我覺得這個前鋒將軍人倒還不錯,幽默風趣,雖說比不上曹將軍的學識,倒也有一種武夫的隨意大方。
我逐漸放下戒心。
雖然天氣逐漸進入深秋,南方的天氣卻依然溫暖。一場秋雨過后,湖廣的山路變得泥濘難行,太子下令放慢速度前進,而裴楠卻依舊離我們漸行漸遠。太子再次把他叫來,他又以什么兵貴神速的兵法搪塞過去了。
到了接近廣西的時候,前軍中軍的距離足有十里。
不過到了桂林府之后他們就不再行軍,而是原地待命等待我們,最后還是兩軍會合,我實在是想不通,他之前到底在急些什么,火急火燎的不還是要等著我們?
大軍駐扎在桂林府城外,太子和幾個關鍵將領帶著二百親兵進了城,當然沒有把我們留在軍中,畢竟我們的身份是監(jiān)察御史,要監(jiān)察將領們。
廣西總督李文在城門口恭迎太子殿下,引領眾人進到城里,并在總督府備宴款待眾將。
……
宴席上。
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可真謂是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哦,忘了,這位李總督甚至都沒派戰(zhàn)士去“生死”。
李文壓根就沒有提過一句關于交趾暴亂的事情,看這副歌舞升平的場面倒像是太平無事一般。
而太子殿下就在一旁,李文說一句客套話他應付一句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