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梧桐的影子里。葉南喬迎來了九月,秋風(fēng)從樹杈間穿過去,發(fā)出紙張的聲響。葉南喬一邊看書一邊注意著自己妹妹的一舉一動。
家里沒有任何事情是不需要自己的,包括這次父親因為燒烤店累出了病也不能告訴妹妹這件事。
生活總是充滿戲劇性的。誰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父親會和鄰居家的阿姨在一起,而自己的母親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這樣可怕的境況,竟然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
而這所有的一切,他們?nèi)慷疾m著葉南嘉。
“哥,你能相信嗎?”葉南嘉朝他睜圓巨大的眼睛問。
“相信什么?”葉南喬放下書問。
“你能相信我明天就要開學(xué)了嗎?”
“上個高中而已,有那么激動嗎。再說了,你都馬上高三了,你還激動什么?!?p> 葉南嘉動了動窗簾,探出一張十分素雅的面孔。
“我葉南嘉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再有一年,只是一年!我就可以離開這個從小到大重復(fù)著單調(diào)乏味的生活十幾年的鳥不拉屎的地方啦!”
葉南喬放下書,看了看獨自在一旁開心的妹妹,笑了笑,說,這么想離開阿,傻瓜。
葉南嘉把窗簾全扯了下來,沒有聽他說話。
自從回家之后,葉南喬就沒怎么再管醫(yī)院的事情。他想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時間給自己愛的人。
對于自己哥哥這么久的陪伴,葉南嘉內(nèi)心是感激的,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很忙,只是沒想到,這次回家,他足足呆了一個多月。
“明天我送你和薛辭去學(xué)校之后,我就走了,”葉南喬說:“你好好學(xué)習(xí),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p> “明天就走了?”雖然在她意料之中,但還是問了一句。
“不然呢?讓你去喝西北風(fēng)?”
“你。行。都二十九歲的人了,還這樣對自己的妹妹?!?p> “你給我閉嘴吧,南嘉,去吃飯吧,”葉南喬微笑起來對她說。
“噢。那我去叫薛辭?!?p> 十年了,十年摯友。
薛辭與她。
葉南嘉看了看手上褪了色的電子表,六點三十分正好是薛辭從附近小學(xué)的破舊籃球場回來的時間,此刻的他一定剛好回家沒有吃飯,她心想。
她在薛辭家樓下等了幾分鐘,就見他汗涔涔地走來,不茍言笑。
“怎么,又贏了球?”
“有懸念?”
“自戀阿你”
“走,回家?!毖o抱著球就轉(zhuǎn)身走向葉南嘉家里的方向說著。
這個充滿了毫無抵抗力的嗓音說到“回家”的時候,葉南嘉的心就已經(jīng)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低壓壓毫無起伏的平房在他們這里隨處可見,發(fā)動機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十年。街邊的天然牛糞味兒讓她很頭疼。
同樣是在不修邊幅的村郭長大的薛辭并不怎么抱怨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而一旁的葉南嘉幾乎從七歲起就一直抱怨著。
那時候蜜蜂有時候還會冷不丁的蟄她一下,小小的薛辭會拿起一塊磚頭把桐樹砸出水來敷到葉南嘉的手上。
當然紅蜻蜓也會在黃昏時漫天飛舞。桃樹梨樹會綻放一整個春天。
薛辭和葉南嘉都住在彎曲的巷陌中,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偶爾會鋪點零星的碎石。不遠處就有一條小河,河水沿著土地流走,河水岸上被白楊樹包裹,樹木沿河成林。
是什么時候?qū)λ膭拥哪??葉南嘉想。
那年學(xué)校的中心廣場上,熾熱的陽光打在舞臺上掛著的紅色標語上,藏在人群中的小歌手們賣力的唱著,而當時胖乎乎的她只能在舞臺下羨艷的看著。
那天是普通的迎新舞會,每個成員們都盡力表現(xiàn)著,想要在老師面前放出一絲光芒。
也就是在這一天,在那個人滿為患的下午,葉南嘉看到了很多張笑臉,但只有一張少年的臉,沒有露出同樣的表情。薛辭的一張稚氣的臉好像就是在那時發(fā)生了改變,再配上有些沙啞的嗓音,顯得有些與眾不同。
他們曾經(jīng)連續(xù)三年一起放學(xué)回家。曾經(jīng)小打小鬧,拿著掃把追到他到男寢室揍他。
拿著自動鉛筆在他的桌子上畫大王八。和他一起玩兒真心話大冒險,最后以掰手腕認輸為止。
和他一起去看期中考成績,看我哭鼻子的樣子他笑彎了腰。和他一起在上課的時偷偷看小本漫畫,在自己生日的時候送自己零食吃。一起吃五毛錢的BJ方便面舔調(diào)料包就無比的滿足。
那時候的快樂,是多么的簡單。他們都曾以為,那就是永遠。
那是美好時光里不容忘記的事情,它們被一些人保留著,從未想過舍棄。
“哥,我們回來了?!?p> 葉南喬看著身高馬上和自己差不多的,長的俊朗的薛辭,想嘆一口氣,但還是忍住了,面上掛著微微淺笑。
“好。趕緊進來吧?!?p> “哥哥好?!毖o淡淡的叫著他。
“來,趕緊吃飯吧。對了,我明天送你們?nèi)W(xué)校之后,我就走了。嘉嘉你倆要互相照應(yīng)。”葉南喬邊拿筷子邊對薛辭說。
“好?!?p> 葉南嘉撇了撇嘴,不以為然。
葉南喬看見她的表情訓(xùn)斥道:“嘿,什么表情啊你這家伙。”
“哎呀,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少年手中的筷子做著表演,
很不情愿地敲打著著剛夾過去蝦餃的碗沿,示意葉南嘉要噤聲。
此刻,南嘉感到一切很完美,雖然不一定完全達到她的理想境界,但是也相去不遠,除了薛辭的臭脾氣。
但是看看那只夾到自己碗里的蝦餃還是令自己抵消了那么一丁點的不完美。
第二天一大早,葉南喬就洗漱完畢送他們?nèi)ド蠈W(xué)了。
陽光打在薛辭的側(cè)臉,傾聽著朋友的話語,隨后展開廣袤的笑靨,黑框眼鏡更加稱出他不俗的氣質(zhì)。
“哎,薛辭,開學(xué)了一起去網(wǎng)吧打游戲??!”染著花花綠綠頭發(fā)的一個男孩說。
薛辭沒有回答他,對著葉嘉南說。
“南南,這是寧澤溪”
“嘿,這里寧澤溪?!?p> “你好,我是葉南嘉?!比~南嘉覺得這個人特別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好像在哪里見過。
“我知道!二班文科班的那個是吧。我們家辭辭經(jīng)常提起你?!?p> 有些事,你會記得特別清晰。太陽的曬過的味道。樓梯上一直亮著的燈光。下午學(xué)校晚餐時間操場上奔跑的背影。那個總是擦肩而過的的女孩,穿著她的熒光綠的校服來回穿梭。
寧澤溪總是很夸張,無趣到只能以吹噓或談話來擴充自己,以打游戲為唯一的樂趣以及和不同的女孩談戀愛證明自己的個人魅力。而薛辭在外人看來和他完全不同,就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相處到了一起,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專注學(xué)習(xí),并且獨具一格,看起來這是討人喜歡的。但只有寧澤溪明白,薛辭并不沉穩(wěn)的,并且?guī)е恍┠娣葱睦怼?p> 從教室飛跑出來的安禾看到了正朝教室走來的葉南嘉,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來啦!南嘉。”安禾捏著她的臉說。
“捏什么捏?”她拍了拍她的背,說。“臉本來就大,這下一捏,又變大了?!?p> “干嘛呀干嘛呀。走!”
安禾從小就是放蕩不羈。據(jù)她說,六歲那年她就可以獨立放葉南嘉不敢下手的藍色小鋼炮兒和還有各種旋轉(zhuǎn)升空的炮竹。為此葉南嘉還羨慕不已。
十二歲那年她沉迷于汪蘇瀧和徐良。跑遍整個村的小店,也只能買到一些盜版的明信片,但她仍然為此沾沾自喜。
到了再晚一些,葉南嘉還在家循規(guī)蹈矩的學(xué)習(xí)。她的QQ空間已經(jīng)有三十萬訪客了,網(wǎng)名經(jīng)歷了從
灬斜劉海,遮住右眼角的淚
◆格子、塗個的夏天
到亂世煮酒論天下
君醉相思
的一系列翻天覆地的改革。
當時她看到她的訪客量,從此就覺得她的人氣不亞于當代頻頻上熱搜榜的明星藝人。
她的世界天馬行空,自由而又快樂。
“你背叛我!你為什么離我而去!”
安禾一邊陰陽怪氣的說著一邊翹著蘭花指做出滑稽的動作,搞得葉南嘉一直在拼命的憋著笑。
“哦喲。那老師排的座位,不是也沒辦法嘛”葉南嘉回應(yīng)。
高三開學(xué)第一天就這樣來臨了。
到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和安禾告別。
葉南嘉看到夕陽只是這樣地罩上了安禾的身體,看見她獨自走出去的背影,最終變得模糊不清逐漸消失。
她一直覺得安禾和自己有點相像,雖然兩個人看似簡單卻都有都有一些難以名狀的悲傷。
她曾和安禾一起走遍大街小巷,每一年的年末她們都會在一起放孔明燈,燈上寫著她們內(nèi)心巨大的希望。
一起看燈光亮起,隨著山脈、河流越飛越高,直到消失不見。
她做過兩份一模一樣的合影紀念冊,一本兒放在了薛辭獨有的木質(zhì)書架上,一本兒放在了安禾床下的箱子里。
兩個重要的人,兩份重要的記憶。
就像木訥的薛辭到每年自己生日的那一天他都會從他浩如煙海的書里隨便抽出一本送給自己。
書上面也老是重復(fù)的寫上那么幾個字:薛辭送。
可自己把那書當成寶貝,有時候還會像神經(jīng)病一樣來回摩挲。
順著剝落斑駁的灰墻去薛辭家門前等他出門上學(xué)是葉南嘉高中時代最開心的時刻。
薛辭穿著熒光綠的校服推開他家破舊的木門,熟悉地走過停車篷,而后推車向她走去的光景,在高中畢業(yè)以后,他們再也沒有感受過。
再也沒有人笑盈盈地對一個女孩說,
南南。我們走吧。
南南。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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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夢青梧
沒有人知道這個劇情我改了多久哈哈哈……2021.8.7凌晨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