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國君召見庶民在晉國還不算稀奇，晉國雖窮兵黷武，但對有才能的奇人異士還是非常優(yōu)待的，無論你是出身哪片山野，歷代國君都能把你找出來，有用的時候都是以禮相待的。

　　譬如前朝國師薛渺之，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更有天縱之資，十七八歲被請來，歷經(jīng)諸事，活了九十高齡，還能言善辯，把國事安排的明明白白。后來晉帝即位，派他去打蔚國，結果老人家水土不服，一命嗚呼，走的時候道：“命數(shù)已盡，了無遺恨?！鄙韨戎思娂妴柡罄^之人，老頭詭異的笑了笑，終留下了懸疑，弄的晉帝很是傷感，生怕后繼無人，自那時起命人在民間尋訪能人異士，一無所獲，隨著那一戰(zhàn)勝利，他便覺得有沒有國師也無所謂了，他自己也能撐起一個大國。隨即也就忘了薛渺之，連死后也沒得個寫法封號。

　　這晏無雙乃是老頭撿來的孩子，跟了老頭三年，薛國師去后，無人可依，晉帝遂帶他在上陽宮武乾殿養(yǎng)著。后來摘星樓空置，竟成了宮女侍衛(wèi)們幽會的地方，這互訴衷腸倒沒什么，但晉帝多年失寵不育的皇后竟也跟了風，常常跑到摘星樓枯坐，一坐就是一整天，傳來傳去，就變成了私會無名之人。晉帝百般逼問對方是誰，皇后寧死不說，一怒之下，晉帝一杯毒酒賜了過去，一并封了摘星樓。至此這一代國師的住所竟成了個為人所恥的地方，不知道薛國師生前可算到?jīng)]有。

　　晏無雙去了晉帝日常所居的武乾殿，撞上了剛從里面出來的百里夜等人，他們雖早聽說父皇要召回晏無雙，也在記憶里搜尋了幾天，才想起那個干瘦白皙的少年。因此看到晏無雙的時候，實在是沒把二人聯(lián)系在一起。只覺得這人目中無人的如此理所應當，讓人默默接受，移不開眼。三人觀望那黑色背影一陣，互相看了一眼，百里夜道：“什么時候出了這號人？”就聽殿門口響起一道平靜如水卻異常好聽的聲音：“草民晏無雙請見陛下?！?p>　　百里游目瞪口呆道：“他竟是晏無雙，這女大十八變也沒他這么夸張吧。身長八尺，仙風道骨，修得似淵如夜的目光和足以迷惑人心的聲音。我的天哪，我回去定把他畫下來，憑畫像就價值連城你們信不信？”

　　百里夜譏諷道：“奴才就是奴才，他變成神仙，對我們來說也只是茍且求生的螻蟻。”

　　百里澤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只道：“父皇召回他是為了傳聞之事，你們說父皇是要用他，還是殺他，看到他這個樣子，恐怕不會是殺他了，可惜我身體不好，否則也該在千闕山待個十年?！?p>　　百里游道：“不管了不管了，我先回去畫畫?！?p>　　三人各懷心思離去。武乾殿內(nèi)，晉帝抬眼看了看晏無雙，竟生出一絲恍惚來，究竟是像誰？他忽然記起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也是有這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究竟是誰呢。晉帝問道：“十年不見，你是成人了，但不知你成材沒有？”

　　晏無雙道：“總不負陛下期望，平生所學，足以輔佐陛下治天下?！?p>　　晉帝笑了笑：“果然狂妄，那你是說要是你在，樂國之戰(zhàn)不會輸？”

　　晏無雙搖頭，看了看這較從前更加威嚴的國君，道：“若我在，十年之內(nèi)，必保晉國無戰(zhàn)?！?p>　　晉帝抬頭問道：“哦，那么說來你可以替朕做主了?！?p>　　晏無雙淡淡道：“十年之內(nèi)，戰(zhàn)必輸，十年之后戰(zhàn)必勝?！?p>　　晉帝聽聞拔劍相向，“你好大的膽子。”

　　晏無雙道：“自陛下即位以來，四方多災，養(yǎng)兵頗費，國庫漸虛，重徭厚賦，百姓遷徙，人口漸減。而蔚國韜光養(yǎng)晦，兵精糧豐，日益強盛，對晉國不似從前那樣唯命是從。樂國女帝聯(lián)合他國，長袖善舞，制造晉國好戰(zhàn)輿論，年年上貢且四處宣揚唇亡齒寒之論，與我國名譽不利。如此情形，陛下越戰(zhàn)越?jīng)]有好處?！?p>　　晉帝放下劍，“你有何良策？”

　　晏無雙道：“休養(yǎng)生息，鼓勵生產(chǎn)，對內(nèi)令軍隊墾田屯糧，對外與各國互商，十年之內(nèi)，必為四國之首。”

　　晉帝點頭：“朕亦有此意，但這些都不好辦哪！”

　　晏無雙道：“郢都多能人，陛下不必親為?！?p>　　晉帝思忖片刻：“你既胸有成竹，朕把此事就交給你，這個惡人，你得當好了?！?p>　　晏無雙道：“既如此，臣請陛下賜封國師，居摘星樓?！?p>　　摘星樓？晉帝忽看了他一眼，也許他是懷念薛國師吧，不想從前薛國師最后一次出征前與他私下的諫言竟與晏無雙說的一般無二。那時他初登帝位，急于樹立威信，因此駁回了薛國師，那個時候他就錯了。雖然常有勝仗，但也都是勉力維持罷了。

　　“就依你所言吧。”晉帝道。

　　晏無雙道：“謝陛下，臣有一師妹，極善農(nóng)商之事，臣請其前來相助于我，另請陛下派一位皇子參與，請陛下應允。”

　　晉帝道：“明日上朝再議，你舟車勞頓，先在此處歇息一夜吧。摘星樓，朕派人連夜收拾出來?！?p>　　晏無雙環(huán)顧了這武乾殿一眼：“臣還是去摘星樓吧，臣已非幼年，陛下此處臣不宜居?！?p>　　晉帝一擺手，“隨你。”他揉了揉太陽穴，朝內(nèi)侍道：“叫方霞過來?！标虩o雙剛要退，就聽他問：“聽說你還善卜，說說朕這頭風之疾如何，朕能活多少歲？”

　　晏無雙道：“無思慮，則可愈。壽之長短，陛下自明?！?p>　　晉帝閉上眼睛笑了笑，擺了擺手，讓他下去。晏無雙走了出去，月初上似勾，這上陽宮還是和十年前一樣美麗下涌動著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