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空氣突然喧囂起來。
從容和鎮(zhèn)定沒有了,井然有序的建筑變得混亂,但混亂的并非建筑本身,而是其中的人。
扯著喉嚨的瘋狂嘶喊自每一具鮮活的肉/體中打著旋兒飛出,在濃重的黑暗中纏作一團,越纏越重,好像正在垂直地向深淵中滑落,去觸及那無人可以理解的夢魘。
鮮血,死亡。
伴隨著嘶吼而來的還有生命的凋零,當生命完全凋零后,才是恐懼退卻的時候,恐懼因心靈而生,也將隨著心靈的寂滅消彌。
七秒,僅僅只有七秒,整個鋼鐵堡壘便化作了充斥著死亡氣息的修羅場,一眼望去,盡是纏繞在一起的尸團。
那兩名守衛(wèi)的死亡情形在這里重新上演,他們打著結糾纏作一團,擠壓爆裂的血漿濺滿地面和墻壁,溫熱的氣息自其上蒸騰而起。
如果將這座鋼鐵堡壘比作人的口腔,那么這些尸團就像小號的撒尿牛丸,一口咬下,盡是爆漿。
這種比喻無疑是對人類生命的不尊重,但這種不尊重毫無意義。只有建立了自我秩序的智慧生物群體才會發(fā)明并使用“尊重”這個詞,但那也僅僅是他們的自娛自樂。
在神明及那些怪物的世界中,沒有尊重這個詞,因為它們并不需要這種來自其它個體的脆弱認同。
秩序也存在于它們中,但那并非用道德和律法建立,而是用血脈的壓制和力量的威懾。
這也正是人類稱呼它們?yōu)楣治锏脑颍祟悶榈赖屡c律法而自豪,這讓他們覺得自己高怪物們一等。
自有記載的歷史以來,人類就是一個文明的種族。
整座鋼鐵建筑沉寂下來,蒼白的輪廓跳進朦朧中,它的周圍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造成的墻壁將堡壘圍攏起來,除了這堵無形的墻外,建筑外什么都沒有了,這正是遺跡在人類到來之前的模樣,恰如沉在井底的深淵。
沉默,靜止,幽暗。
建筑不聲不響,如同一只蟄伏的怪獸。
七秒鐘前這里還是屬于人類的陣地,但七秒后這里屬于黑暗。
“嘎吱——嘎吱——嘎吱——”
像監(jiān)禁室被切開的大門一樣,建筑的大門被挪亞的鱗爪暴力割開,30cm厚的合金門“咣當”砸落在地,濃郁的血腥味鉆進挪亞的嗅覺系統(tǒng)。
堡壘中的燈還亮著,安保們的死亡并未影響照明設施的使用,它們恪盡職守地為挪亞照出一幅來自地獄的圖景。
“真慘吶。”
挪亞搖搖晃晃著進門,而后跌坐在地,蒼白的臉上嵌著的一對銳利的眼睛掃視建筑內部,如同在高空中飛翔的雄鷹。
門外是涌動的黑暗,門內是尸團血漿,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這里都不可能保持冷靜的心態(tài),因為他們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事。
能夠坦然對待同類尸體血漿的人是有的,但那更多來自于習以為常,唯有見慣鮮血才能習慣死亡。
人們將這種能力稱為勇敢,但這種勇敢是虛假的,它的本質是麻木。
挪亞擁有的并非這種虛假的勇敢,而是淡然,這標志著他正在逐漸偏離人的定義,并不將人視為同類。
他的同類是誰?
挪亞不知道。
“我的心靈毫無波動。”
挪亞蒼白的臉色來源于人格異化度的再次加深,這是恐懼囈語發(fā)動的后遺癥,而且由于一次性影響了如此多的人,這次的后遺癥比之前要嚴重得多。
【狀態(tài)】
人格異化度:33.2%
靈魂異化度:0.9%
軀體異化度:0.9%
異化度增加了7.6個百分點,足有之前那次增長的一半,這樣的增幅又讓他失去了一個人格特性。
誠信。
也加重了名為破壞的異化特性。
“真想毀掉這里吶?!?p> 挪亞自言自語著,而后揚起黑爪,狠狠在自己小腿上刺了一下,他避開了筋脈、血管和骨骼,所刺的僅僅是一塊肉而已。
他需要疼痛感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名為生存的人格本質已經無法負擔起如此深的異化度,挪亞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它的搖搖欲墜,若是不能再進一步取得更多、更強的人格特性,或再一次提純生存本質,生存人格的破裂將會使他在破壞的特性下迎來自我毀滅。
挪亞必須離開這里,去歡樂谷尋找那位神明,以求得自我解救的方法,屠宰場的安排只能先放棄。
他不喜歡計劃被打亂,但現(xiàn)實不總是按計劃進行的。
“我明明可以采取更溫和的手段離開這里,”挪亞盯著傷口愈合,抬起右手再刺一爪,“為什么選擇了如此暴烈的手段?”
即使挪亞不和安塔背后的人合作,他也完全可以暫時和撒刻虛與委蛇,然后找到出去的辦法,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殺死所有人,然后讓自己也陷入危機中。
挪亞不是墮落者,那么他們之間便不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事情是有回旋余地的。
至于異化的鱗爪,這并不是問題,結合撒刻之前身上的濃郁植物氣息,挪亞已經猜到極限武者是個什么東西了。
擁有了對等的超凡力量,他便有了對話的資格。
事情明明有溫和的解決辦法,但挪亞卻選擇了最極端的一個。
“破壞特性的影響無處不在,它是屬于怪物的特性,”挪亞盯著自己的黑鱗利爪,“所以我便有了怪物的思考方式和行為模式?!?p> “在潛移默化中被影響,最終釀出了我不想看到的結果?!?p> “人格的組成,便是一個人的全部,我已經不全是人了?!?p> “我沒有了貪婪,沒有了寬容,沒有了誠信,我是一個不完整的人。”
挪亞站起身,將粘滿血漿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我要找回這些屬于人的東西?!?p> “在此之前,不許再殺任何一個人?!?p> 這是挪亞為避免破壞特性的影響做出的決定。
而他一直都是一個能很好地貫徹自己決定的人。
“所以樓上的撒刻,就打殘好了?!?p> 撒刻并沒有死,在挪亞進入堡壘后,便感知到了他微弱的生命氣息。
如果說撒刻之前的氣息是盛夏蓬勃生長的常綠喬木,那么他現(xiàn)在便是隆冬的闊葉樹種,在寒風中茍延殘喘著。
他已經殘了,但挪亞還要把他打得更殘,殘到毫無反抗之力。
放過撒刻的性命不只是不殺之諾的原因,還因為挪亞需要一個帶路人。
原人的傳送到此為止,經過不知多少歲月的變遷,出去的路極有可能已經斷了。
挪亞得從撒刻這里知道如何離開這座遺跡,這正是他最初的目的。
舊都新府
如果在文中看到詞語中間存在分隔符,比如色/欲,肉/體,都是為了避免敏感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