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相遇在市里的心理診所。高考臨近,我因為心理壓力過大被家里人帶去看心理醫(yī)生,我不想被人認為腦子有病,去的過程中一直十分抵抗。天烏蒙蒙的,似是暴雨臨近,我看到好多人往回跑,從我旁邊跑過,似是不得見,呵。
診所在小巷里面,本來狹小的場地卻有這樣大的診所也是稀奇。我被父母拉著走進診所的二樓,人好像有點多,也帶著嘈雜聲。我喜歡一個人呆著就走到了一旁的角落,我望向那些等待的人們,那些父母,他們滿面愁容的看著孩子走進去,再之后便換了一幅面孔,嘴角含笑,談?wù)撟约汉⒆拥膬?yōu)秀。
那些與我同齡的孩子我知道他們也不開心,父母寄希望于心理醫(yī)生,就好像這短短的一小時就能抹平我們的哀傷。他們總是對的,奉行他們的宗旨,為了彌補他們成長時的遺憾,要讓我們變成他們期待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傀儡。
苦笑一下我收回了目光,觀察起等候室,它比我們的臥室大點,有著沙發(fā),椅子。我的目光向角落望去,那站著一個女孩,女孩把目光緩緩的抬向我,好像在看我,又好像在看她自己。
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我慢慢的向女孩走去,當走到她旁邊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站在她的身后,就好像一道陰影,從背后將這個女孩縛住,無法掙脫。
那是個女人,與她有幾分相像,也許是母女吧,我覺得與女孩很投緣便想問她的名字,但她的母親已經(jīng)將她拖到咨詢室門口,到她了。沒多久,我被父母帶到了三樓的咨詢室。
當出來的時候,父母又不見了,又是那些生意的電話。我從樓梯走下去,又回到了之前的角落。那個女孩還在那。她的母親不在她的身邊,我們又一樣了。我想和她說話,囔囔了幾句,但看著她的眼睛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她的瞳孔有點暗,人也顯得有些無神,就好像這黑壓壓的天。
我不喜歡這天氣,但仍是這樣壓抑。她轉(zhuǎn)過了身,我看著她,那好像是一條陰暗的道路,沒有光。后來,我被父母領(lǐng)回了家,繼續(xù)上學。
一周后,我又看到了她,她仍是那樣無神,好像要離開世間。診所的人還是那么多,徒勞無用。我想起之前在后山看到有一片桃花林,想著至少比壓抑的診所舒適,便拉著她跑向了后山。當時是3月份,天很亮,桃花開了,我記得很清楚,很美。
她卻是一臉懵,我能看到她眼中的陰霾在消散,笑容綻放在她的臉上,那也是我看她第一次笑。我看著她,就好像在看曾經(jīng)的自己。我跟她坐在樹坑里看著滿枝桃花,我疑問:“你笑起來那么好看為什么不愛笑”我開口問了問,但她只是笑笑沒有解釋。這個女孩在霜降那天出生,比我小。
或許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相似之處,她漸漸打開了話匣子,她說,她出生的那天是霜降,但她卻從來沒看過雪,她想看雪,想舉辦一場盛大的生日宴會,因為從小到大沒有舉辦過生日,她想試試。當她說話的時候我總愛插嘴,我會非常驕傲的跟她講,這些我都經(jīng)歷過了,沒什么好期待的,她只是搖搖頭不再言語,“也許她是想自己試試”我這樣想著。
她在說自己的夢想時,眼睛亮亮的,我覺得她就像花間的精靈,也就在那時,她才是真正的活著。我折下頭上兩根帶桃花的樹枝,將其中一根遞給了她,正手舞足蹈描繪的笨蛋還不知道接住,我忍不住提醒她拿著,“那我們約定在高考后去實現(xiàn)這些夢想”我說。
她帶笑的看著我,我也嘴角微翹看向她,“以這兩根桃花枝為證”!
我將那桃花枝放進了家中的盒子,藏在了柜子里,當時的我相信著,花會盛開,也必會結(jié)果。之后的幾周我們?nèi)詴ツ翘一肿铝奶欤倫厶崞鸶呖己缶妥屛規(guī)タ囱?,去過生日,我怎么敢忘,但為了逗她高興都會假裝不記得,惹的她又氣又鬧,其實還好,就是手被掐的有點痛。
日子一天天這樣過去,有一天,她問我:“我們都會有光明的未來對吧”她當時情緒有點不對,我也安慰著:“會的”。她嘴角仍然噙著笑,好像在笑話自己,又好像在笑話苦難。
后來,快高考了,那是我們在桃花林里最后一次再聚,我們約定在高考之后便回到這里,那天,桃花林的桃花都謝了。
我投入了高考的復(fù)習中,但心態(tài)還是有問題,就停了學出去度假,在高考時參加了高考。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我沒有什么感覺,我想著再過3個月就是她的生日,我會帶著她去北方,為她舉辦一場盛大的生日宴會,帶她看雪。
出生在霜降的精靈又怎么能沒看過雪。
我曾因為這個笨蛋這么簡單的夢想而笑話她,我怎么也想不通一場生日宴會和雪有什么好期待的。
我回到了那片桃花林,已經(jīng)沒有桃花了,它們結(jié)了果。我給她發(fā)了消息,想要等她來了就給這個笨蛋一個驚喜。那天早上是晴天,我記得她說過陰天讓人難受,再后來,我忘記那天我在樹坑里坐了多久,我只記得后來天陰沉沉的,和我初見她那天一樣。我給她打了電話,是一個男的接的,那是她的繼父。
笨蛋食言了。
她死了,死在了霜降前。
她的父親死于車禍,母親帶著年幼的女兒再嫁,繼父對她很不好,其他孩子有的她沒有,她只能羨慕。她在打罵中長大,她曾和我說她想要長到18歲,成為一個大人,這樣就能離開家,自己活著。
她的成績很好,有著很好的未來,但她家里條件不好,她的繼父想要讓她出去打工,供她的弟弟讀書,親生母親也是如此,寄人籬下的日子讓她痛苦,高考是逃離的唯一機會,但上天從未眷顧過這個孩子。
她沒有挺住,聽說她是吃安眠藥走的,也許是想要吃藥悄悄的離開,就好像活著的這些年,但這個蠢貨忘記了吃安眠藥走會有多痛苦。她總說,沒有被愛過的人,不敢奢求太多,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沒有找我,那個笨蛋還沒來得及跟我訴苦呢。傻子傻子,我也是傻子,我因為自己的心理問題而忽視了她,在這個笨蛋痛苦時我沒有出現(xiàn)。
“一定很痛吧。
已經(jīng)不痛了”
她的夢想小小的,小到隨手就能實現(xiàn);她的墳?zāi)拱模轿铱炜床灰娏?p> 我回到家,將盒子里的桃花枝拿出來,桃花早就謝了,只是在我的記憶里,它仍然是盛放的,我把桃花枝拿紙張擦了又擦,等眼淚停了才想起把它放回盒子。
又過了一個月,我?guī)е墙靥一ㄖ氐搅颂一?,當時桃花早已衰敗,只剩下枝條,我拿著立誓的桃花枝回到了我們曾經(jīng)坐的樹坑下,坐在那發(fā)呆。頭頂上一截桃花枝掉在了我手邊,我撿起它,看著這兩根桃花枝,略微出神,很奇怪,當時明明沒有桃花,當我抬頭時,卻看到滿山桃花,亦如曾經(jīng),一個女孩拿著另一截桃花枝滿臉笑意的和我說“以這兩根桃花枝為證”!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不傷心,我代她看雪,代她看看這萬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