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一邊手忙腳亂地泡茶,一邊說:
“哎呀,小念啊,山茶花已經(jīng)叫她買去你就別想了,你爹爹不會怪你的,若真怪了,我去幫你同他說?!?p> 王大娘看見姜念眼睛有些紅,還以為是為了山茶花的事情傷心,趕緊換了個話題:
“這崔小姐其實(shí)也是個命苦的孩子。如今人人都道她命好有個爭氣的哥哥,卻不說她父母早去,崔大人還未及第時她家慘淡的光景?!?p> 終于進(jìn)入正題了,姜念趕緊坐直,等著聽。
王大娘看她的樣子,笑了笑,又叮囑了一番:“你倒是個愛聽這些閑話的,記住,可千萬莫要同旁人說,這畢竟是官老爺家中的隱私。”
姜念立刻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吧,我就聽聽,絕不同旁的人講。”
心里卻在想,同玉茗講講,他應(yīng)該不算是人吧。
王大娘滿意笑了笑,就開始講故事了:“崔大人兄妹,哥哥叫毓恒,妹妹叫毓秀。
老家在岳山,祖上世代都是耕讀的人家,人丁一直不興旺,直到崔大人這一代才出了頭。
他們當(dāng)?shù)赜形粎歉粦?,好像是前朝沒落的大戶旁支,頗有些田莊地產(chǎn),只一心想攀一門官親,是以在當(dāng)?shù)刭Y助了幾位貧寒學(xué)子?!?p> “這里面就有崔大人?”姜念喝著茶搭話。
王大娘點(diǎn)頭道:
“這吳家也算是很有眼光了,從崔大人的父親那時,就常常關(guān)照,也不嫌崔家貧寒,以友相稱,一直來往,頗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
崔父也有幾分文人的傲骨,除了讀書以外,并不肯受吳家的貼補(bǔ)。
但吳老爺看中了崔大人的潛力,向崔父提出了給兩家孩子訂親?!?p> “吳家主動提的?那怎地崔大人兄妹現(xiàn)如今都不小了,還未嫁娶啊?!?p> 姜念吃著花生糖,舔著嘴,倒是不影響說話。
王大娘看到姜念這個樣子,笑出了聲,
“你吃慢些,這碟子糖都給你留著?!?p> 推了推裝糖的碟子,王大娘又繼續(xù)說:
“這崔家與吳家先是訂的吳家大姐兒與崔大人的親,過了一陣子,又定了崔小姐和吳家小弟?!?p> 本來訂了這樣一門親家,也是好的,兒子女兒的婚事都有了著落??纱弈甘莻€福薄的,親事訂了不久便去了。
這兩口子也是感情好,崔父又撐了一年半,也跟著走了。這崔家就只留下兄妹兩個相依為命,日子更是艱難了。
吳家本是防著崔大人高中之后會悔婚,才又訂下了崔小姐做兒媳婦。
結(jié)果,崔家父母都去了,先悔婚的卻是吳家?!?p> 姜念驚到:“悔婚!那這兩家的情意不就全毀了嗎?”
王大娘搖了搖頭,嘆息道,
“你想想,父母都去了,只留下薄田與幺妹,崔大人那時也就是個半大的少年,他如何操持這個家,只能一點(diǎn)一點(diǎn)賣了家當(dāng)。
這中間吳家倒也不是沒出力,但始終舍不得女兒嫁過去吃苦。
漸漸地吳大小姐也到了年紀(jì),吳家等不得了,才使了些手段,只說想要崔大人手上的玉佩,愿助崔大人趕考的路費(fèi)?!?p> “這不是乘人之危嗎?”姜念驚嘆不已,“不過,這樣的人家不結(jié)親也是好事。”
“崔大人頂聰明的一個人,此時哪里還不懂,只好將玉佩還與吳家。
那時候,崔大人是將自己與妹妹的訂親玉佩都還了回去。隨后就將祖產(chǎn)全都變賣,打定主意中與不中都不回老家了。”
“確實(shí)是丟臉,要是我,我也不回去。崔大人是隨了他父親,有骨氣?!?p> 姜念端著茶杯撇著嘴,
“這吳家,嘖嘖,原本就目的不純?!?p> “可不是,如今這崔大人爭氣,中了舉還得了朝廷的賞識,謀了個實(shí)缺。
這吳家大姐兒當(dāng)初若是講些義氣,現(xiàn)在也是實(shí)打?qū)嵉墓偬?。?p> 見慣了風(fēng)浪的王大娘此時也是撇著嘴,對吳家的做法很是不齒。
她與姜念添了些茶,又開口道:“可這世上的事情,是只有你想不出,沒有人家做不出?!?p> “怎地?吳家還有臉找上門來?”
一瞬間姜念懷疑自己是不是對世事了解得過于少了。
“吳家又要求娶崔小姐呢!說當(dāng)年并沒有退了同崔小姐的親事?!?p> 王大娘一拍桌子,
“有些人,就是死皮不要臉!”
“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出爾反爾的人家,她也敢嫁?”姜念說完就捂著嘴,也不知道王大娘知道多少,怕自己說漏了。
好在王大娘并未聽出來,只是笑笑,
“怎么會呢,崔大人一直沒搭理,只以同鄉(xiāng)之禮招待?!?p> 姜念摸著胸口說那就好。
心里卻在說,怎么不會,在你家買的筆墨就是要討好這吳谷豐呢。
想了想,姜念又問了一句,“那這事,在岳山,知道的人多嗎?”
“連我們這里都知道了,你說呢?!蓖醮竽飺u著頭,一臉無奈。
姜念好奇道,“這樣的事,崔大人定然不會多說了,總不能是吳家說出去的吧?那吳家的下人嘴竟這么碎?連主家的隱私也敢亂說?”
王大娘翻了個白眼,“下人哪敢說這些?這都是吳家那位少爺說出來的!”
“什么?!”姜念捂住嘴,這個吳谷豐,怎地是個這樣的碎嘴子。
“那吳少爺是個浪蕩公子,一日吃醉了酒,與旁人顯擺他家與崔大人的關(guān)系,教人一激,竟將訂親的事也說出來了。”
王大娘說到這里也是不住的搖頭,
“吳家也是做得出來,這事情人盡皆知了,他們竟有臉來找著求娶崔小姐?!?p> 繼而王大娘又湊過來低聲說道:
“他那位長姐,本已經(jīng)嫁人了的,叫他給害慘了。
事情一傳出來,她在夫家可受了不少氣,她相公三個月就收了三房小妾,還抬了生出庶長子的姨娘做了平妻!”
“這難道是要嫡庶不分了嗎?”姜念聽著都覺得亂。
王大娘喝了一口茶,又接著說,
“哼,要說嫡庶不分也是吳家先不分。
吳家嫡母沒有生養(yǎng),這姐弟兩個都是妾生,也是跟在姨娘身邊長大,十幾歲了才記在嫡母名下。
議親時也不曾說明,是成親了之后才叫夫家發(fā)現(xiàn)的。”
我們小門戶里不覺得,人家大家族可講究這個了。
那吳大姑娘的夫家,現(xiàn)在是不顯,可祖上也是出過進(jìn)士老爺?shù)?,人家哪里肯受了這樣的氣,沒休了妻都是好的。”
姜念聽完嘆了口氣,“王大娘,我覺得自己過得好幸福啊。”
王大娘聽了笑得開心,“那是因?yàn)槟阌袀€好爹爹,若是你娘當(dāng)年去了,你爹就續(xù)弦,那你如今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日子?!?p> 是啊,爹爹為了我,犧牲太多了。
姜念心里有點(diǎn)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