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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記事

第五十三章 恩怨散

滄海記事 尋找秋天的狗 5734 2020-07-24 16:03:06

  京都,皇宮。

  一個(gè)身材粗壯的宮女籠著袖子,行色匆匆地從角樓處趕往蒹葭宮。此時(shí)夜已深,在蒹葭宮周圍值守的侍衛(wèi)仍不敢懈怠,即使是見到這位面熟的宮女,也不敢私放她進(jìn)去。待到有內(nèi)侍通傳以后,侍衛(wèi)才敢沖著她咧開嘴、討好地笑:“檀奴姑姑,陛下見您。”

  檀奴的母親是寧王府的家奴,忠心耿耿,在懷下檀奴以后,寧王妃便做主給她脫了奴籍,賞賜了銀兩,放她還鄉(xiāng)。那時(shí)候正趕上家鄉(xiāng)出亂子,檀奴的母親在生下她以后不久便去世了,檀奴的父親帶著她,只好又回到京都,乞求發(fā)妻從前的主人家能夠再賞口飯吃。那時(shí)候?qū)幫蹂鷦倯牙顙?,也是頗有善心,便留了這父女二人繼續(xù)在寧王府。

  檀奴五歲的時(shí)候,她的父親也辭世了,后來她也離開了寧王府,在京都輾轉(zhuǎn)漂泊,最后被人坑了不多的錢財(cái),乞討為生。是李雋之恰好遇到她,給了她一口飯吃。

  后來她便成為了李雋之埋在皇宮里的眼線。

  她愿意誓死效忠他。

  走進(jìn)蒹葭宮前,檀奴深吸了一口氣,調(diào)勻因疾步行走而顛倒的呼吸。在李雋之登基以后,便賞賜了寵妾吳氏住在這里,此處離御書房極近,隔了不遠(yuǎn)便是歷代皇后的宮殿。李雋之的后宮空空如也,除了吳氏,便再無他人。先前的世子妃徐景和早已不知去向,大臣們都猜測,他是有立吳氏為后的想法。

  可是吳氏她配么?她一無顯赫身世,二無子女傍身,她憑什么?

  曾有不少臣子進(jìn)言,要皇帝填充后宮,可是每一次,這位年輕而英俊的皇帝總是笑而不語。

  人們心中便更有疑惑。知道他寵愛吳氏,可又為何遲遲不給吳氏位分?如今宮中對吳氏的稱呼很是尷尬,還是一位機(jī)靈的小內(nèi)侍,喚了一聲“吳娘子”,眾人才一同這樣叫著。

  穿過一道山水屏風(fēng),便見吳娘子坐在妝鏡前自己梳頭發(fā),空氣中彌漫的是桂花油的香氣。李雋之正斜靠在榻上看折子,閑適而高貴,遠(yuǎn)遠(yuǎn)看去,倒真如富家夫妻一般。

  見檀奴來了,李雋之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一些。

  檀奴往吳娘子那里瞟了一眼,見她也沒有其他動作,便又詢問地看向李雋之。

  “你且放心說?!崩铍h之將折子擱到一旁,端起茶杯,吹去浮起的水霧,姿態(tài)從容而優(yōu)雅。

  聽聞指令,檀奴片刻也不敢耽擱,將袖中的書信雙手奉給他,跪在地上,道:“奴婢此來有兩件事要上稟。其一是....”話到了嘴邊,她這才開始想應(yīng)當(dāng)如何稱呼李嫻,想了半天,干脆一咬牙,按照原先府里的舊稱,“是嫻姑娘,她從崇州送來的信,如今周姑娘身在臨陽,她也無可奈何,奴婢昨日已經(jīng)遣人去崇州接她?!?p>  李雋之似乎早有預(yù)料似的,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其二是....”這又讓檀奴犯愁了,她抬眼看了看李雋之,小聲道,“世子妃娘娘...她,她說想見您?!?p>  吳娘子還平靜如常地蘸著桂花油梳頭,仿佛沒聽見似的,李雋之看了看吳娘子,道:“見我做什么。”

  “世子妃娘娘前日用碎瓷片割傷了脖子,若是沒有及時(shí)攔下來,如今怕是...”

  “哦,這樣啊?!崩铍h之不咸不淡地答了句,“見了她,她想死還是會死的,不如不見?!?p>  檀奴應(yīng)了聲,便退了下去,消失在黑夜中。

  “陛下為何不見娘娘?”見檀奴離開,吳娘子轉(zhuǎn)頭,輕聲問道。她來到李雋之身邊的時(shí)候,便知道府里有一位名存實(shí)亡的世子妃娘娘。那是一個(gè)清晨,她誤闖了府內(nèi)的一處小宅,見到被幽禁起來的豐腴美人。

  李雋之凝視著吳娘子的雙眼——這么些日子,他最愛的便是她這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就像是迷失在林間的小鹿,可是又覺得,她少了那么點(diǎn)靈氣。

  不過能做到這般相似,也是不容易了。

  “那你替我去見?”李雋之頗為好笑地看著吳娘子,起身走向她,將她拉到床上,按在自己的懷里。

  “陛下吩咐的,妾身定當(dāng)萬死不辭。”

  李雋之聞言未說什么,只是如尋常一般,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他生得好看,有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美感,就連他懷中的吳娘子,也會常常望著他的臉失神。

  “朕要封后了。”李雋之極其隨意地說道。

  懷中人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不過片刻后,她便恢復(fù)了往日的溫柔的笑顏。

  “是那位姑娘么?”

  李雋之點(diǎn)點(diǎn)頭。這些年,吳娘子一直像是他的解語花似的,陪在他的身邊。她知道李雋之不愛自己,那也沒關(guān)系,她愛他就好。

  “只可惜,不能給她元后的尊榮?!?p>  吳娘子靠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柔聲道:“能相守便好?!?p>  李雋之愛憐地?fù)崦缙俚暮诎l(fā),他愛她的順從,無條件的順從。

  “想來,你也許會見一見她,若是她來了,你替朕好生勸勸她,好么?到時(shí)候,她封后,朕便給你一處好的封地,再為你覓一位更合適的良人,保你后半生衣食無憂。”

  “陛下,”吳娘子起身,她是不想走的,她從來都不想離開李雋之,對她而言,李雋之便是她的命。她也想過,哪怕有那么一天,那位姑娘真的來的,二人不相容,那么她便去做這后宮之中一個(gè)灑掃的宮女,只要能看見他,她的心便滿足了??墒?,面對李雋之那樣溫柔的安排,她竟也不敢有絲毫的違逆,沉默半晌,才苦笑道,“那便多謝皇上了?!?p>  待到李雋之在她身旁熟睡,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吳娘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她的身量纖細(xì),留了神,便是連在一旁打瞌睡的守夜侍女都沒發(fā)覺。到了外間,吳娘子隨意尋了個(gè)斗篷,披在身上,手里拿了一盞小燈籠。侍女春巧揉了揉眼睛,她正在外間守夜,迷迷糊糊聽見了披衣的窸窣聲,才一睜眼,便清醒過來了。她連忙站起身,扶住吳娘子的手臂,輕聲道:“夜已深了,您這是要去哪兒?”

  春巧從王府里便一直是跟著吳娘子的,主仆之間倒也有幾分真情。吳娘子沒打算瞞她,道:“去茯苓閣?!?p>  一聽到“茯苓閣”,春巧傻了眼。也正因著她是吳娘子的身邊人,才知道茯苓閣里關(guān)著的,正是那位“失蹤”已久的世子妃娘娘啊...

  此時(shí)吳娘子已經(jīng)走了出去,春巧不敢耽擱,連忙拿了手爐跟了上去。吳娘子體虛,便是在盛夏的夜里,有時(shí)也需要手爐暖著。

  從蒹葭宮到茯苓閣的路不算近,吳娘子快步走著,春巧就在后面緊緊跟隨。待到從一處廢棄宮殿的小道上拐了個(gè)彎,便見一處漆黑的小閣,閣門上掛著一把鎖,鎖上落滿了灰塵,仿佛將塵世都阻絕在外。

  門口有三五個(gè)內(nèi)侍守著,吳娘子知道,這些內(nèi)侍手上都有功夫,不然李雋之不會派他們護(hù)衛(wèi)這里。

  似乎是早就聽到有腳步聲,吳娘子和春巧前腳剛到,茯苓閣的小門便開了,一個(gè)粗壯的宮女提著燈籠走了出來,頗為疑惑地看著吳娘子。

  說實(shí)在的,吳娘子是很怵這位檀奴姑姑的,也許是因?yàn)樗目嗌硇?,又也許是因?yàn)樗抢铍h之的心腹...總而言之,她一見到檀奴,便覺得不自在。

  檀奴見吳娘子小臉煞白,便也沒多為難她,只是低聲呵斥站在一旁的春巧,道:“大晚上的,你家娘子不歇息么?你還帶著你家娘子過來,是不想活了?”

  春巧更是懼怕檀奴,連聲道:“不...”

  “是我自己要來的?!眳悄镒硬蝗檀呵杀怀猓瑪r在她身前。

  “吳娘子這是何意?”似乎是早已猜出她的意思,不過檀奴仍然心存疑惑,她真的敢么?

  出乎意料的是,這位柔弱的吳娘子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開口,道:“開門。”

  檀奴玩味地注視著她,末了,揮揮手,守在不遠(yuǎn)處的內(nèi)侍便拿著鑰匙走了過來。鎖頭轉(zhuǎn)了三圈,便發(fā)出“咔嚓”的一聲響。門開了。

  屋里的餿味很重。

  借著燈籠微弱的光,吳娘子看清了屋內(nèi)的布置——如尋常的宮殿內(nèi)布置一樣,該有的一樣不落,只是上面都罩著一層灰。

  一個(gè)女子趴在茶桌上,她的衣裳空蕩蕩的,顯然是身體已經(jīng)瘦弱異常,再無法撐起舊日的寬裳。過去水潤光滑的黑發(fā),如今也如枯草一般,披在兩肩。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麻木地轉(zhuǎn)過身來,恰好與這位未曾謀面的吳娘子四目相對。

  屋子里能傷人的東西早就被檀奴撤了去,這時(shí)候徐景和的身子也虛弱得很,確保了吳娘子的安全,檀奴這才躬身退出門。

  門被關(guān)上了,月光被隔絕在外。

  沉默半晌,黑暗處才響起木頭咯吱和衣料窸窣聲,春巧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接過吳娘子手中的小燈籠,往前伸去。

  只見徐景和強(qiáng)撐著坐了起來,她每進(jìn)行一個(gè)動作,胸口便劇烈地起伏。

  吳娘子盯著她,動也未動。

  “你?”徐景和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的右臂倚在桌面上,支撐著身體,舉手投足間似乎得見舊日的風(fēng)流從容。那是積年富貴的人家才能養(yǎng)出來的習(xí)慣,刻在骨子里,這輩子無論是什么境況,總是如抹不掉的烙印似的,時(shí)時(shí)刻刻提醒著周邊的人,她是不一樣的。

  吳娘子出身算是低微的,在閨中時(shí),對于外面的一切都是兩眼一抹黑的,出門見外客,竟也緊張地直吞口水、兩股戰(zhàn)戰(zhàn)。進(jìn)了寧王府以后,因?yàn)槭鞘雷渔业木壒剩抢г诤笳?。她偶然見過那些王公貴戚家里的兒女,個(gè)頂個(gè)的氣度不凡,他們的驕傲,他們的矜貴,是她這輩子都一直在仰望的。

  見吳娘子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答話,也不做什么,徐景和的脾氣倒是沒改,早早兒地失了耐心,擺擺手,道:“看夠了,便快些滾?!?p>  這句話才將吳娘子的思緒徹底拽回來,她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她下意識地將袖中的小藥瓶握緊,開口道:“你...你找皇上要做什么?”

  沒想到這問題能如此直白,徐景和冷哼一聲,道:“你算個(gè)什么東西?來管我,你也配?”

  早就習(xí)慣了這些銳利的言語,更對這樣冰冷的目光習(xí)以為常,吳娘子輕聲道:“陛下不會來見你,你有什么想說的,同我說便是,我只來這一次?!?p>  那頭的徐景和沉默了,春巧大著膽子把燈籠再往前一伸,卻對上了徐景和灰白得嚇人的臉,春巧嚇得一哆嗦,燈籠掉在了地上。吳娘子將春巧護(hù)在身后,俯身撿起燈籠,倒沒有再向前伸,去照明徐景和的位置,而是放在了一個(gè)極其禮貌的距離里。

  “過去我娘收到過一幅畫,據(jù)說是前朝莫大家的真跡,在廳前擺了數(shù)月。后來圣上送了一幅一模一樣的給我娘,原來啊,真跡一直都是藏在皇宮里的,外頭的都是仿品,是假的。收到了真跡,我娘便把那假的燒了——你猜,為什么?”徐景和自顧自地說著,嘴角始終噙著一絲冷笑,“因?yàn)榧俚木褪羌俚?,上不得臺面,把假的當(dāng)真的,惡不惡心?反正我是覺著惡心透了,燒得好。”

  她話里的意思直白地不能再直白,從一見到吳娘子的那一刻開始,徐景和就知道,這個(gè)出身低微的武將之女為何能成為后宮中唯一一人,不過是那一雙眼睛,那一雙肖似周家丫頭的眼睛。

  吳娘子也不惱,側(cè)身對著她,道:“假的便是假的,掛在廳前數(shù)月,也算是不負(fù)這一生了,哪怕最后落個(gè)湮滅成灰的結(jié)局,它至少得到過別的畫得不到的,也不算太差?!?p>  徐景和右臂使了使力,將身體端直,伸出左手,枯瘦的指尖輕輕穿過她的碎發(fā),別在耳邊。風(fēng)流的舉止在此情此景下,也愈發(fā)駭人。

  “甘愿?”徐景和注視著吳娘子,目光中竟生出一絲憐憫,“甘愿一輩子當(dāng)別人的影子?”

  漫長的夜,屋內(nèi)三人幾乎不可聞的呼吸聲。

  是吳娘子先笑了出來,道:“甘愿?!?p>  徐景和轉(zhuǎn)過頭去,沒再看她,借著朦朧的月光,吳娘子看她的身影消瘦異常,腦海中兩個(gè)聲音交纏許久,一方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陛下沒有傷你的意思,你若愿意,改名換姓,便可以去外面過更自在的人生?!?p>  先前李雋之便跟吳娘子提過這位世子妃的問題,她的母親敬儀長公主在圣上病逝之前便入了土,先前徐景和被關(guān)在皇宮中的時(shí)候,敬儀長公主的身子便已經(jīng)不行了,還是拼了命才將這個(gè)女兒護(hù)下來,沒多久便咽了氣。李雋之雖不喜這跋扈的母女二人,可到底是做了夫妻的,他也不愿徹底斷了他人一家的后路。徐景和被放出來的時(shí)候,以為自己母親是被李雋之氣死的,便沒少放消息給鄭王,昔日鄭王討伐李雋之,列出的罪名便有“戕害發(fā)妻”這一項(xiàng)。

  如今新朝初立,朝堂之下到底是有暗流涌動的,李雋之不能也不敢將徐景和放出去,她若在,她若開口,無論李雋之做過的、沒做過的,便都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落在了他頭上,如何推脫都推脫不掉的。況且昔年徐相和長公主的勢力在朝堂之中藏得頗深,若有心人加以利用,他的這個(gè)帝位便是坐不穩(wěn)的。

  其實(shí)她死了,對李雋之來說,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

  可是李雋之始終沒有對徐景和下殺手,這也是讓吳娘子覺著,即便他經(jīng)歷了腥風(fēng)血雨,經(jīng)歷了數(shù)不清的背叛與放逐,他的心里到底還是善良的、柔軟的??墒切炀昂偷拇嬖谑冀K讓他的眉蹙著,她不愿讓他煩惱,所以她愿意去做那個(gè)壞人。

  這也是吳娘子深夜來訪的原因。

  徐景和心里也明鏡似的,她一直等著吳娘子將“死法”送到自己的面前,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個(gè)她認(rèn)為愚蠢可笑至極的、身份卑微的武將之女,居然問她,還要不要活下去。

  她當(dāng)然想活下去。

  可是她更不愿意面對這一切——再無可能復(fù)得的尊榮、逝去的母親,還有她年少時(shí)光里留下驚鴻一瞥的倜儻世子。

  破碎的現(xiàn)狀讓她愈發(fā)抓狂,她做不到茍且偷生,更沒辦法從容赴死,只能縮在這泛著陳腐氣味的屋子里,過完一天又一天。

  “回不去了,不可能的,哈哈哈哈哈哈....”徐景和突然狂笑起來,她的表情極其猙獰,仿佛是從地獄走出來的惡鬼。在這一刻,吳娘子再次握緊了袖中的藥瓶——腦海中那個(gè)被打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殺了她,她死了,陛下就好過了。

  吳娘子緊攥的拳頭瘋狂地顫抖著,淚光也在她的眼眶中盤旋——她的嘴唇緊緊抿住,甚至泛了白。片刻之后,她安靜下來了,因?yàn)樗鞒隽俗詈蟮臎Q定。

  小藥瓶還安安靜靜地待在她的袖中。

  出門的時(shí)候,檀奴迎了上去,往屋里一瞥,見那個(gè)消瘦的人影仍舊背對著門坐在那里,遲疑地看了吳娘子一眼。

  春巧提起燈籠,在前引路。檀奴心下了然,恭敬地向吳娘子叩了首。

  夏夜里的風(fēng)也是涼的,從原路返回,春巧看著面無表情的吳娘子,心有戚戚,終究還是熬不過強(qiáng)烈的好奇,她大著膽子問道:“娘子,為何不...”

  她的話未說完,畢竟這樣一個(gè)夜里,“殺”與“死”太過讓人心悸。吳娘子停住了腳步,深吸一口氣,望著遠(yuǎn)處寬大而舒展的芭蕉葉,道:“我不能害人?!?p>  “可是...”

  “若是我今日真的...有朝一日陛下念起與她往日的夫妻恩情,那我便是心腸毒如蛇蝎之人。擔(dān)著這個(gè)罪名,我是無所謂的,可是我不愿因此讓他疏遠(yuǎn)我。以后好生看管著便是了,再者說,平白害了一條性命,我...我狠不下心。”

  春巧輕聲應(yīng)著,片刻的沉默以后,主仆二人再次踏上了回宮的路。

  與此同時(shí),在身后的茯苓閣里,隨著門被關(guān)上的咯吱聲,萬事萬物仿佛都恢復(fù)了原樣。那片刻的鮮活,如同夢境似的,讓徐景和游離在對過去的回憶里,如今夢醒了,陪伴她的只有月光。

  耳邊還回蕩著那個(gè)武將之女臨走前的話。

  “好好活著?!?p>  那一瞬間,所有的驕傲都被擊碎。在母親離世之后,再沒有人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和她說過話。不,準(zhǔn)確地說,從她出生到現(xiàn)在,這樣的善意,只有她的母親給過她。

  往后的許多年,徐景和都守在這處冷僻的小閣里,她再沒尋過死,不吵不鬧,安安靜靜地活著。每逢年節(jié),她總會跪在庭院里,如同往年那樣,拜月祈禱。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求什么,是為了那記憶里的少年郎,還是為了那一聲最后的善意。

  徐景和壽盡在十二年后的上元節(jié),死前她做了一個(gè)小燈籠,托守在附近的內(nèi)侍送給后來做了皇后的吳娘子,祝她上元安康。

  這也是她這一輩子,最后的真誠,算是回饋多年前的那句話。

  從此恩怨兩散,后會無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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