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師 四
轉(zhuǎn)眼，薛邈跟著陳清淺抄方轉(zhuǎn)眼也有小半年了，有了不少心得體會。
之前因為心胸大氣下陷“心痛“的病人，經(jīng)過一段時間調(diào)理，病人已經(jīng)好了很多。
病人和陳清淺很熟也很大度，幾次復(fù)診見到薛邈慢慢熟悉后調(diào)侃薛邈學(xué)藝不精又真心希望她可以跟著陳清淺好好努力。
陳清淺兩次提到清末民初張錫純的《醫(yī)學(xué)衷中參西錄》。薛邈記在心里去新華書店買了回來，粗略翻了幾頁，果然在“治大氣下陷方”找到“升陷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對中醫(yī)孤陋寡聞，挺無知的，每天都安排自己抽出時間學(xué)習(xí)中醫(yī)。
…………
這一日，薛邈跟著羅永浩主任上門診——自從上次薛邈跟羅主任探討沒成功后。羅主任刻意安排薛邈跟他上門診抄方，以前他習(xí)慣帶難得來中醫(yī)科實習(xí)的醫(yī)生去門診抄方子。誰都看出來這是對薛邈特別“照顧”。而薛邈整個精力都在學(xué)習(xí)中醫(yī)中，沒有額外精力觀察主任對自己一言一行。還覺得自己以前的疑問起到效果了，完全把多唻的叮囑忘的一干二凈。
快結(jié)束上午門診時病人已經(jīng)看完了，羅永浩主任出去上趟廁所。薛邈負責收拾診室。
“當當當”，有人敲門，薛邈抬眼看了下是位50多歲女病人。
“大夫，我是樓上消化科門診轉(zhuǎn)過來的病人，這會能看不?！?p> 薛邈瞅了眼病人身后的門，羅主任還沒來，只好先讓病人坐下。
病人看見薛邈胸牌不是實習(xí)醫(yī)生，就直接給她敘述病情：“大夫，我是每天下午就會腹脹如鼓，持續(xù)至凌晨5點以后可緩和，喝點熱水或者捂?zhèn)€熱水袋就能好點。每天解大便困難。你看我兩個腳腫不腫”病人說完彎腰挽起褲腿露出腳踝，然后在小腿面按壓一個坑久久不能恢復(fù)。“是不是？我之前在消化科做過胃腸鏡沒問題，給的“四磨湯口服液、莫沙必利片”腹脹反而脹的更厲害。這不他們把我轉(zhuǎn)到你們科，讓吃點中藥試試看?！迸∪艘荒樒诖粗﹀恪?p> 薛邈看到病人面色晄白憔悴，雙目暗淡而沒有精神。薛邈先幫病人把脈：右脈弦細，左脈沉遲無力，然后看了舌像：舌質(zhì)淡嫩而胖，舌苔薄白——一派虛像。薛邈皺著眉頭思考：為何會出現(xiàn)午后腹脹，這脹是實還是虛。“四磨湯”四味藥烏藥、人參、沉香、檳榔，雖然有人參補氣扶正，但另外三味藥行氣力量大已經(jīng)是破氣降逆治療實證為主的理氣藥。這樣看來病人不應(yīng)該是實證。中醫(yī)有句話“至虛有盛候”。薛邈眼珠子一定，立馬想到之前陳清淺用的“補中益氣湯“——癥不同但是證同，都是中氣不足。病人腹脹有兩個特定時間段午后加重，晨起減緩。
“平時怕冷嘛？”薛邈追問了一句。
病人想了想，“這個到是不太明顯還是我不太注意？”
“嗯”薛邈心里有數(shù)了，病人典型脾虛氣弱——脾主運化不僅是運化水谷精微，也運化水液，脾虛氣弱之人既不能很好促進脾胃消化功能，也不能對水液很好吸收、轉(zhuǎn)輸和布散。所以會腹脹，會腳腫。而那個時間病人覺得腹脹明顯變化，是因為一天之中陰陽此消彼長，從午后開始陽氣陽消陰長，陽氣減弱氣虛更加難以推動脾胃運化水谷，而午夜過后陽氣逐漸增長脾氣虛弱癥狀就會改善。當然并不是每一個脾氣虛的人都是這樣表現(xiàn)，人體果然復(fù)雜又有意思。
薛邈把自己的思路告訴女病人，女病人覺得有道理點頭稱是，“那么大夫你覺得我應(yīng)該吃什么藥？”
“我覺得你應(yīng)該吃補中益氣湯，對補中益氣湯?！?p> 兩人話剛說到這，羅永浩主任回來給病人看病。薛邈握筆在處方上，滿懷期待羅主任會用什么主方。
等了一會，“小承氣湯…”
薛邈手里的筆一頓，愣了下，瞪著一雙迷惑不解的大眼睛看著羅永浩。
“怎么？有什么不合適？還是你覺得大承氣湯合適？大、小承氣湯有什么區(qū)別你知道嗎？”
“大小承氣湯均用大黃通腹化積。大承氣湯大黃后下，攻下之力強，為峻下劑，主治痞、滿、燥、實四癥俱全之陽明熱結(jié)重證；小承氣湯是大承氣湯減芒硝且三味藥同煎，枳、樸用量亦減，故攻下之力較輕，稱為輕下劑，主治痞、滿、實而燥不明顯之陽明熱結(jié)輕證?！?p> 羅永浩主任點點頭，冷著臉反問道，“既然你很清楚，又有什么質(zhì)疑？病人難道不是痞、滿、實？與小承氣湯方癥不吻合？”
薛邈看了眼病人，女病人表情奇怪，薛邈心想可能是覺得跟自己之前解釋差距太大。她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理解的同羅永浩探討下否則會讓病人矛盾。轉(zhuǎn)而認真對羅主任說道：“可是我覺得病人不像是陽明實癥，更像是“至虛有盛候”，根本還是脾氣虛，我剛才問過病人，所以覺得是不是可以考慮用補中益氣湯…”
“咳…”羅永浩清了下嗓子直接打斷薛邈的話，臉色鐵青，狠狠盯著薛邈足足一分鐘，整個診室氣氛尷尬。
女病人看到這場景，幫著薛邈說話打圓場，“羅主任您是老大夫有經(jīng)驗，您開方子吧，年輕醫(yī)生才開始學(xué)習(xí)肯定有很多考慮不周。直接開方子吧?！弊詈笠痪湓捠菍ρ﹀阏f的。
在病人面前，羅主任略微緩和了下情緒，自己拿起筆給病人開處方，然后撕下來遞給病人讓她去門診一樓中藥房抓藥，等病人走后。沒搭理薛邈直接揚長而去，留下薛邈一個人尷尬不已。
薛邈才隱約覺得多唻說的話沒錯，自己想探討的想法真的多余，看樣以后真的要在科室里夾著尾巴做人。
羅主任走后，女病人又回到診室，“大夫”。
“你的藥抓好了？”薛邈感到意外，她沒看到病人手里提著藥，看了看手表，“馬上要下班了，中藥房中午不開急診，你耽誤時間就要等一中午下午才能抓藥”。
“大夫，我不抓藥了這些藥我以前用過。我上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覺得你剛才說得很對想試一試你的方子好吧?！?p> “我的方子？可是我…還是主任的吧”
“你這個小大夫為什么對自己不自信？這個方子的藥我之前用過，沒有作用。所以知道這個思路不對。我這個也算疑難雜癥吧，你難道不想試一試？”
最后一句話打動薛邈，她咬著嘴唇想了想，讓病人坐下，重新把脈思考，還是覺得之前判斷沒錯，給病人開了補中益氣湯加減。
病人拿了方子，準備離開時，突然回頭對薛邈說道，“別怪我多嘴，老大夫難免自尊心強不太愿意接受年輕醫(yī)生意見，有時候說話要給自己留點退路，別太直接了。遇到好領(lǐng)導(dǎo)好說，不好的領(lǐng)導(dǎo)會給你穿小鞋的?！?p> 薛邈被病人說的一下子想起剛才摔門而出的羅主任，委屈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忍著不敢擦，對病人點頭表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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