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十二
薛邈隨著來瑞和堂跟師抄方，發(fā)現(xiàn)每次傅長垣停下來喝水，都習(xí)慣用水杯蓋子刮一刮杯子邊緣，哪怕根本沒刮上，生生喝出蓋碗茶的清香感。
“你怎么老看我喝水？”傅長垣放下水杯，一臉疑惑。
“沒…沒呀”，薛邈低下頭，偷偷抿嘴笑。
“這個病人你覺得用什么方子？”傅長垣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變得嚴厲起來。
“??？”薛邈這才回過神，正值初冬，天已寒涼，中午來的時候，外面零零星星飄這米粒大小的雪粒。病人這時“咳咳咳”幾聲，就像提醒薛邈快點回答傅長垣的問題。
“桂枝湯吧”。
“哼”，傅長垣鼻子出氣，一副嫌棄表情，“不要說“吧”，自信點說桂枝湯不行嗎？”
薛邈看到病人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默默對自己撇撇嘴，聲音大一點自信的說出“桂枝湯”。
“不對?！备甸L垣干凈利落否決薛邈的答案。
薛邈被懟的無話可說，看到病人拖著病體還不忘“嗤嗤”笑了起來，臉一下子紅了。
“把病人剛才的病癥說一遍。”傅長垣根本不在乎薛邈什么感覺，繼續(xù)他的節(jié)奏。
“病人惡寒，后背疼痛不能轉(zhuǎn)頭，全身無汗，舌淡苔薄白，脈象浮緊有力…”
“浮近就表示有力，表述癥狀不要拖泥帶水，多此一舉。”傅長垣還沒等薛邈說完，打斷薛邈的話，自顧自說起來。
薛邈挑了挑眉毛，只能忍受，而且傅長垣確實說得沒錯。
“這個病癥非常典型，背過《傷寒論》你就知道哪條條文了，背的出來嗎？”
“太陽病，項背強幾幾…無汗，惡風(fēng)，葛根湯主之。太陽與陽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
“第一條就夠了，背得不夠順暢，以后提到條文要脫口而出，你現(xiàn)在還覺得是桂枝湯嘛？”
薛邈搖搖頭。
“病人感寒惡寒，寒性凝滯收斂，故而無汗；那為什么背部不舒服，轉(zhuǎn)頭不利？”
“因為后背是足太陽膀胱經(jīng)循行經(jīng)絡(luò)，太陽經(jīng)氣不利，津液不能上輸，經(jīng)脈失于濡養(yǎng)，所以項背拘緊，轉(zhuǎn)頭不利?！毖﹀氵@個問題回答的自信。
“嗯”，難得得到傅長垣認同，“那就開方子吧”。
“葛根湯？”
“你這孩子，剛說得，怎么回頭又要問我？”
薛邈自己都覺得好笑，低下頭，不再說多余廢話，寫方：
葛根麻黃桂枝白芍生姜大棗炙甘草
然后等著傅長垣說劑量。
“葛根湯為什么用葛根？”傅長垣又開始問問題。
“因為葛根有解肌退熱、透疹、生津止渴、升陽止瀉之功，還可以降血壓…”
“降血壓誰說的？”傅長垣抬了抬眼瞅著薛邈。
“教科書說得呀，還有現(xiàn)在大家臨床都用葛根降血壓呀?！?p> “你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建立中醫(yī)辯證嗎？葛根降不降血壓我不知道，但是血壓高的癥狀，在中醫(yī)臨床中是能單純同某一味中藥對應(yīng)嘛？”
薛邈明白傅長垣的意思，搖搖頭，“確實不能，西醫(yī)說高血壓在中醫(yī)這里確實辯證不一樣，高血壓也不一樣?！?p> “你剛才說了葛根有解肌退熱、透疹、生津止渴、升陽止瀉之功，那在這個方子里是哪一點更重要。”傅長垣刻意在“生津”一詞加重語氣。
薛邈一下子明白傅長垣的意思，“解肌可以解肌表之邪，但是有麻黃、桂枝、生姜辛溫散寒。所以這里葛根取其生津液，濡潤筋脈，緩解項背拘緊?！?p> 至此，傅長垣才微微露出笑容，“不光要會背《傷寒論》，還要理解條文每一個方子的含義。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p> 薛邈松了一口氣，在傅長垣這種高壓逼迫下，抄方變得緊張刺激又充實滿足。
然后在傅長垣指導(dǎo)下完善中藥方的劑量：
葛根24g 麻黃8g 桂枝12g
白芍12g 生姜3片大棗3枚
炙甘草12g
……
病人撐著病痛，終于等到自己的方子，一臉虔誠捧著方子下樓抓藥。
“師傅，兩付藥就可以了？”薛邈帶著懷疑目光看著傅長垣。
“中醫(yī)對證了，1付藥就解決問題了，2付我都嫌多了，純粹是給他鞏固下。叫下一個病人吧?！?p> 薛邈只有咋舌的份。
隨后進來一個全身裹成粽子的病人，等他坐定，取掉口罩帽子，薛邈跟傅長垣才知道病人是個年輕女人。
“不好意思傅大夫。我怕冷，進到診室里面看病才敢摘掉口罩帽子?！辈∪苏f完，好像為了表示自己怕冷，身子不由自主蜷縮起來，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這就是畏寒”，傅長垣有意無意提醒薛邈。
薛邈刻意多留意一眼病人。
傅長垣示意病人雙手放到脈枕，左右手按壓病人左右脈，把脈，遲疑一會，重新調(diào)整手指按壓脈搏，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薛邈看到這，知道病人的病情棘手。
“你是剛生完孩子？”
“是呀，您老這都可以看出來？”病人一臉驚嘆，滿眼崇拜看著傅長垣，連帶著薛邈都是感嘆不已仰視傅長垣。
“你的手腕帶著醫(yī)院的信息?！备甸L垣淡淡說到。
薛邈這才注意到病人把醫(yī)院戴的信息腕帶退到裸露的手腕最上部分，隱約藏在袖子里，不仔細看確實沒看出來。
病人只好尷尬的笑了笑。
“生完孩子多少天了？順產(chǎn)還是剖腹產(chǎn)？”傅長垣對兩人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不在意，專注病情。
“順產(chǎn)第10天，因為我生完孩子一直大汗淋漓，身體虛弱，婦產(chǎn)科大夫怕我產(chǎn)后出血，所以就讓在醫(yī)院多住了兩天。今天才出院就直奔您這里了。”
“薛邈，你先摸下脈象?！备甸L垣輕輕把病人胳膊推向薛邈，自己坐在座位上，靠在椅背上，看著病人緊鎖眉頭。
薛邈伸手摸脈，輕取沒摸出來，心里產(chǎn)生疑問，中取還是沒有摸到脈搏，看了眼傅長垣，傅長垣回應(yīng)她的眼神是讓她繼續(xù)，薛邈繼續(xù)，只能是重取，隱隱約約、微微弱弱感覺到脈搏跳動，整個脈象呈現(xiàn)出來的就是細弱而澀。
“有亡陽之勢”。
傅長垣這句話，讓薛邈心驚不已，她瞪大眼睛看著病人，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緊張起來。
病人不懂亡陽什么意思，看到薛邈臉色一變，感到害怕，驚慌起來問道，“傅大夫…我沒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