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逢戶部贓濫一案三司會審,幾個人回來得不巧,正撞上大理寺卿審案回寺。
幾個官差惶恐行禮:“屬下參見大人?!?p> 來人頭戴朝冠,身著孔雀補服,面容清俊,身量偉岸,看起來是一位年少得志的厲害人物。
元姝姝拉著虞笙歌裝模做樣也行了個禮,誰料來人停在了她們跟前。
一束帶著壓迫性的視線落了過來,元姝姝聽見面前的人問:“這二人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話,屬下幾個去近郊查案,這位姑娘貿(mào)然闖入,屬下讓她離開后,便發(fā)現(xiàn)查案令牌不見了,因此特將此女帶回審問?!?p> 顧瑨將目光轉(zhuǎn)向幾個司直,眉宇間籠了一層陰霾:“查案令牌丟了?你們怎么不把腦子丟了?”
大理寺又不富裕,查案令牌籠統(tǒng)不過三個!
“咚咚咚”,幾個司直利索地跪了一排。
干啥啥不行,認慫第一名。
顧瑨嫌棄地收回視線:“將人帶去二堂?!?p> “是?!?p> 幾個司直哆哆嗦嗦地起來,又催促著元姝姝和虞笙歌趕緊跟上,路上還有位性子跳一些的司直解釋:“這位是當朝大理寺卿顧大人,你們可出息了,竟是由我們顧大人親自來審?!?p> 哦,這是很了不起的事?
二堂是平時議事的地方,但仍設(shè)有公案,顧瑨已經(jīng)在案前坐下了。
“大人,此女便是屬下等人確認的疑犯,這位小公子是被此女拉來壯膽的?!?p> 拉來壯膽?
顧瑨有幾分好笑,看向虞笙歌道:“你當我大理寺罔顧律法,吃人不吐骨頭?”
畢竟是個混跡朝堂的大官,言語之間難免帶著凌厲,虞笙歌沒敢答,只嘟囔了一句“是的”。
膽子還真挺小。
顧瑨不再追問,朝司直里的小組長道:“說說吧,到底什么情形?!?p> “回大人的話,二十天前,寺內(nèi)接下近郊甘棠縣急案,該縣縣令上報,過去一個月內(nèi),縣內(nèi)青壯年男子陸續(xù)消失達十四名之多,昨日上午又有兩名男子憑空消失,今日寺正大人命屬下五人前去查案,就在我等剛到現(xiàn)場時,此女突然出現(xiàn),我等以為她是本縣住戶,為避免妨礙公務(wù)便讓她離開,誰知她離開后,屬下卻發(fā)現(xiàn)令牌已不在身上,而半刻之前,屬下剛向縣令出示過令牌,因此懷疑是此女從中做了手腳?!?p> 虞笙歌這才知道前因后果,鼓著腮幫兇道:“那萬一是縣令拿的呢?萬一是路上碰到的住戶拿的呢?你們懷疑得真是太草率了?!?p> 一位矮個司直輕哼:“甘棠縣的縣令就是個草包,再給他十個膽子都不一定敢動大理寺的東西?!?p> “你別小瞧草包,草的用途可多著呢!”
眼見話題要偏,站在一邊的元姝姝出聲了:“大人,現(xiàn)如今雙方各執(zhí)一詞,又無實際證據(jù),草民可否請求幾位官爺和這位姑娘將上午的情形演出來看看?”
顧瑨這才仔細打量了一遍堂下的元姝姝,隨后心下一驚。
這男子……怎么長得這般好看?!
哦喲哦喲,褚客那家伙第一美男的稱號要保不住了??!
有點開心,回頭就把畫像畫了送到固親王府上去!
按下心中唏噓,將走了的神拉回來,顧瑨淡淡點頭:“準了?!?p> 于是五個司直與虞笙歌在堂下又情景再現(xiàn)了一番。
看完全程,顧瑨問話:“所以,你是因為迷路才闖到那里?”
“是啊,我第一次來望永城,迷路不正常嗎?”
小姑娘一臉純真神色,就像是一位不諳世事的深閨小姐。
元姝姝想了想虞崧毀天滅地式找女兒的場景,暗嘆果然人不可貌相。
“大人,如大人準許,草民愿說說對此案的看法。”
一般人自然是不能擅自說話的,只是元姝姝長得太俏,顧瑨一想到褚客也能被人比下去便心情大好,于是也準了。
虞笙歌心情更好,她感覺大理寺卿挺好說話的,大理寺也沒傳言中那么可怕,于是完全放松下來,乖巧地看元姝姝發(fā)言。
“據(jù)草民所知,大理寺查案不僅需要查案令牌,還需要在職令牌,不知可有此事?”
這事兒也不是什么秘密,幾個司直腰上都掛著在職令牌呢。
顧瑨點頭:“繼續(xù)?!?p> “既如此,若要辦案,那么查案、在職兩個令牌缺一不可,如今只丟了其中一枚,官爺說是這位姑娘偷的,可她偷了,除了能去換點碎銀還能用來干什么?”
虞笙歌附和:“是呀,而且我并不知曉什么在職令牌?!?p> 矮個子司直習(xí)慣性懟道:“那有可能她也是想偷兩個的,但沒來得及?!?p> “沒來得及?”元姝姝微微一笑,“可要不是你們關(guān)了城門,你們能追上她?”
“就是就是,你們就算騎著千里良駒也追不上我?!?p> 虞笙歌得意極了,她雖然不會別的武功,可輕功甚好啊,要不然她爹也不至于總抓不著她啊。
幾個司直齊齊臉黑,顧瑨還順勢踩了一句:“給本官閉嘴,丟人?!?p> “回頭來看,若官爺?shù)牧钆撇⒎菬o意丟失而是人為竊取,必然得有個行竊緣由。依草民拙見,偷取令牌的人應(yīng)該是想獨自查案,借查案之便另有所圖,因此疑犯極大可能是在他們五人之中?!?p> 她說得云淡風輕,但那五個臉上登時精彩起來。
“臭小子!你在胡說些什么?”
“我等好歹也是個小官,豈是你這個小民能污蔑的?”
“顧大人,您英明決斷,可千萬別被此人的花言巧語油頭粉面迷惑住了!”
過分了過分了啊。
元姝姝瞪了最后說話的人一眼,她可是讀過不少書的啊!她這樣的要是叫油頭粉面,在座諸位就是牛鬼蛇神。
顧瑨眉心微皺:“你說偷令牌的是他們其中一個,那有何證據(jù)?又如何確定究竟是誰?”
元姝姝往幾個司直的方向走,神色中帶著幾分玩味的色彩:“依照方才他們表演的情形,令牌掛在這位官爺腰間,官爺懂武,尋常人必然不能輕松竊取,而身邊人不一樣。”
她忽然問道:“大人,不知查案令牌有什么特點?”
“沒什么特點,長八寸,闊三寸,厚五分,上鑄雙鶴,丁香木所制?!?p> 元姝姝笑意更開:“那敢問大人,查案令牌可是近年新制?”
“你如何知道?”
“因為令牌表面的木香氣已經(jīng)偏淡了?!闭Z畢,元姝姝停在一位一直沉默的司直跟前,面無表情地從他的兜里掏出了一塊令牌。
她動作太快,在場無人能反應(yīng)過來,而她又敏銳地察覺到面前人吞毒的動作,另一只手迅速抬起,卸了那人的下顎。
元姝姝隨即亮了亮手中令牌:“大人,疑犯已經(jīng)確認了,后續(xù)工作便不需要草民和這位姑娘參與了吧?”
她語氣平靜,姿態(tài)懶懶,仿佛只是做了一樁小事。
顧瑨啞然,一邊懷疑自己的能力,一邊吩咐將人帶下去,隨即從堂上走下,先與虞笙歌打了聲招呼:“今日是大理寺辦事不利,給姑娘添麻煩了?!?p> 虞笙歌笑著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大人不用這般客氣,我姓虞,名笙歌,小字之南,乳名大魚,既然大人長得這般好看,我就交下大人這個朋友了!”
元姝姝:……
顧瑨:???
妹子你挺虎的啊。
顧瑨只當是孩子話,點點頭遂走到元姝姝跟前:“這位公子不知作何稱呼?”
“金兜兜?!?p> “金兜兜……好名字,那金公子,本官見你心細如塵,目光如炬,功夫更是不凡,不知可有意留在大理寺謀個一官半職?”
元姝姝深深地看了顧瑨一眼,堂堂大理寺卿請一江湖盜者當官,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顧瑨隱隱覺得元姝姝看他的眼神里有種一言難盡的意味,他心房一抖,這眼神跟褚客平時看他的眼神簡直一毛一樣!
太嚇人了,這要是真來了大理寺,指不定還能踩到他頭上去。
他一擺寬袖:“本官方才只是說笑,現(xiàn)在證實令牌一事與你二人無關(guān),你們便可離開了?!?p> 虞笙歌隨即湊過來鞠躬感謝:“那我們便先走了,大人,我興許要在都城留上不少時日,得閑便來找你。”
顧瑨對上小姑娘天真爛漫的笑臉,還有兩顆圓圓小小的虎牙,難得搭話:“你年紀尚小,出門在外需注意安全?!?p> 虞笙歌瘋狂點頭,果然長得好看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元姝姝也與顧瑨告辭,顧瑨卻叫住她,神色莊重,語氣定定:“金公子,依本官慧眼,你絕非池中之魚?!?p> 元姝姝不自覺垂眸看了看自己束著的胸,雖然是束著了,但細看也能看出來是拱著的啊。
就這還慧眼呢,就這還大理寺卿呢,就這???
她轉(zhuǎn)頭,指著二堂上高掛的牌匾,耐著性子同顧瑨道:“大人,依草民愚見,若您愿意將這‘明察秋毫’四字好生琢磨,大理寺卿的位置鐵定是能坐穩(wěn)的?!?p> 顧瑨不解其意,但也沒細想,大筆一揮,畫了張元姝姝的畫像,興沖沖往固親王府去了。
話說元姝姝出了大理寺,自然沒放虞笙歌離開,她找了一家客棧,開了三間房,要了一桌飯,然后問虞笙歌:“想住嗎?”
“想?!?p> “想吃嗎?”
“想?!?p> “那我?guī)湍闾幚砹舜罄硭碌穆闊?,又請你住請你吃,你要如何謝謝我?”
虞笙歌不敢看元姝姝那雙黑亮的眼睛,低著頭,一張臉紅得像開了雞冠花:“那……金公子,我?guī)泔w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