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文豪后裔
日近黃昏，值守了一整個白天的太陽終究還是耐不住困意，打著哈欠走下了天空；只把落日的余暉悄悄地播撒。
他渲染著流浪的海水，看漁人唱晚而歸；
云彩亦被映照得金黃，遠(yuǎn)走的鳥兒尚不禁懷念家鄉(xiāng)；
海灘旁挺立的樹木飄搖枝葉，似是在與他作別；
車馬壓過了夯土中的車轍，嘎吱嘎吱奔赴遠(yuǎn)方。
臨走的太陽瞧了一眼正逐漸睡去的法蘭克扎城。他的眼神掃過了匆匆趕回田莊的農(nóng)人，也掃過了工人拎著箱子晃晃悠悠步入自家的小木房。
他也看見了終于趁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城里的旅客，還有剛剛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店商。
今天真是累了。我也該走了。他這樣想。
于是轉(zhuǎn)過身去，車水馬龍的街巷被拋在腦后，街道旁鱗次櫛比的房屋被忘到九霄云外。
唯有海天交界的月亮，爬起來偷偷望了一眼。不顧天際，踏過街巷，翻越屋脊，穿入舊窗……她什么也沒做，只是透過窗戶，悄悄把視線凝聚于少年筆下泛黃的紙張。
少年閉著眼睛趴在書桌上如入夢鄉(xiāng)；寬大的圓框眼鏡還沒被摘下，蓋住小半張臉；一頭棕色的短發(fā)零亂地垂落，若是起身時他的眼睛或許要穿過雜碎的發(fā)絲才能望見眼前的模樣。
潔白的羽毛筆被他握在指尖，仍牽掛著墨水；紙上字跡尚算工整，只是并無太多，充盈其上空缺的更多是胡亂的涂鴉。
一名年紀(jì)和他相仿的少女不曾發(fā)出一點兒聲音，悄悄打開虛掩的房門。男孩兒如何倦困，才不至發(fā)現(xiàn)她分花拂柳，行過日光下的飛塵？
她走到少年的背后，俯下身來想越過他去瞧瞧被他壓在身下的紙筆；亞麻色的長發(fā)只發(fā)梢微卷，調(diào)皮地?fù)徇^少年的側(cè)臉。
瀏覽過紙張上的東西，她才感覺好氣又好笑。上面不過幾段不知所云的奇怪文字；剩下滿紙誕妄不經(jīng)的荒唐涂畫。
于是她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了男孩兒背上輕輕搖晃，想要叫醒這位睡了不知多久的小作家。
“博文……博文……你給我醒醒！”
被稱作博文的少年嘴唇微啟，發(fā)出了些奶聲奶氣的聲音似是抗議，并未被叫醒。
“嗯……睡覺……”
雙手叉腰。鼓起了腮幫。
女孩兒只一會兒就想到了捉弄人的好點子，紅潤的嘴唇帶著狡黠的微笑，湊近男孩兒的右耳溫柔吐息，輕聲耳語：
“博文~再不起來的話，你的‘稿子’就要被撕——掉——了——哦！”
少年瞬間睜開眼睛發(fā)出咆哮，慌亂地想要站起來。
“呃啊——撕我沒問題，稿子不行！”
只是他一時半會兒不知撞上了什么東西，弄倒了自己的椅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頭腦還和沉默的書桌來了次親密接觸。
“疼疼疼……”他捂著頭坐在地上，一只手撐著地板，一只捂著頭上的痛處。
“誒——安希雅？怎么是你？”還未從慌亂中平復(fù)過來的少年只注意到了眼前熟悉的少女，卻未繞過她的發(fā)絲和雙手看見她泛紅的臉頰。
臉有些燙。
少年倒是松了一口氣。安希雅可不是會撕他的稿子的人。
“哼，你說的什么話？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呢?！卑蚕Ｑ叛b作生氣。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呃?！鄙倌暧l(fā)緊張。
“我是說，你怎么進(jìn)來的，為什么會在這兒？”
“噓?！鄙倥咽持肛Q在了嘴唇邊?！澳阈↑c兒聲，別被我媽給聽到了。我可是偷偷溜出來的。”
偷偷溜出來？少年想到了只和他家一墻之隔的布里安娜女士，放低了音量。
“怎么，布里安娜女士又不讓你出門了嗎?！?p> “您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呢。”她說。
“前些日子有群海盜襲擊了‘班迪亞號’，全勝而歸。她總是擔(dān)心那個海賊王指不定什么時候會來襲擊法蘭克扎。而且最近好像有越來越多的通緝犯到城里來了。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賞金獵人聚集過來，一個接一個的?！?p> “是這樣啊?！辈┪膿狭藫夏X袋，“那我倒可以理解她為什么不讓你出門了。確實挺危險的?！?p> 在這兒之后，他才終于注意到了眼前熟悉的少女有什么不一樣——
他的眼睛從上而下打量起熟悉又陌生的安希雅。
他能見到眼前的少女臉上化了淡淡的妝，還穿起了吳織的華貴衣裳。當(dāng)他的眼睛終究停留于踏在木制鞋底的屐鞋中的赤裸雙足，發(fā)現(xiàn)那離他是怎么的近，用手摸著下巴細(xì)細(xì)品味，臉頰慢慢紅了起來。
“你在看什么?！卑蚕Ｑ诺穆曇魪纳隙聜髁诉^來。
博文連忙站了起來，一邊拍著自己身上的灰塵一邊為自己開脫：
“沒……沒什么！只是你今天怎么這么好看?！彼鷣y應(yīng)付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只依舊打理著身上的塵土，眼神從自己黑色的短靴、棕色的長褲一路到杏色的襯衫。
眼前的女孩兒頓了一下。
隨后她干脆以矛為盾，發(fā)起進(jìn)攻：
“誒~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沒那么好看嗎？”
小小的手把自己藏進(jìn)衣袖，握住了袖口；她的手臂被張了開來，讓寬大的袖子溫柔地垂下；可愛的臉蛋兒稍稍歪了歪，嘴角微微揚(yáng)起露出了小虎牙；琥珀般的瞳孔眼帶笑意，如一只利箭破空而出，射向了博文的胸膛。
直中要害，一擊必殺。
比少女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要高出一些的少年如敗軍之將一般抬起了頭來躲避安希雅的目光。
映在安希雅的眼睛中的唯余他修長的脖子和若有若無地從襯衫領(lǐng)口漏出的鎖骨。
“不是……我是說，以前很……不是，是，是……是今天比以前還要好看！”
“哼?！辈恍嫉匾崎_了自己的目光。不堪一擊。
接著，她又乘勝追擊，掠取戰(zhàn)果：
“那您可以說說我今天好看在哪兒了沒，‘大文豪’先生？”
“你可別損我了，安希雅。”博文苦澀地笑了笑，“我或許一輩子都配不上那個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