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鎖靈煉魂
用石頭砌起的圍墻一直向上延伸到頭頂處的黑色云霧里,看不到盡頭。
圍墻的拐角處是一塊一人大小的青灰色石盤。石盤的邊緣刻著密密麻麻長短不一的線條,長線條一直連接到中間的八卦陣,短線條停止的空隙中有五個凸出的石塊。
八卦陣的中心有兩根首尾相接的可移動石條,一長一短,長在上,短在下。
言汐在石盤前觀察片刻,“這是表靈盤?”
“汐汐這你都知道?”
“知道一點,”說著伸手用力去掰那根八卦中心的長石條,“家里的一只貓告訴我的。”
“哦,你家的貓確實令人刮目相看。”說罷也湊近來看著言汐搗鼓。
“嗯,還不錯,很可愛?!闭f著十分暴力地掰下石條,又咬著牙根去拆短石條,但始終拆不下來。
“我來吧?!标P(guān)洱見狀伸手去幫他拆下短石條。
接著言汐把兩根石條分別放到八卦的兩端,石盤開始旋轉(zhuǎn)起來,原本長短不一的線條隨著石盤漸漸連接到中心的八卦陣。
關(guān)洱忍不住問道:“汐汐,我也見過表靈盤,但是不應(yīng)該是撥弄兩根石條,直到找到合適的位置,這石盤才會旋轉(zhuǎn)的嗎?”
“嗯,按理說應(yīng)該是這樣,可是我這種倒霉體質(zhì),是找不到那個合適的位置的?!?p> “所以你就拆了它?”
“啊,不是啊,怎么能算拆呢,我只是另辟蹊徑。”
這時,在凸出來的五個石塊中,位于正上方的一塊陷進石盤,整個石盤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一樣,轉(zhuǎn)不動了。
言汐悠閑地去摸頭上的簪子,當她拿在手上時,那簪子發(fā)出微弱的光亮。
然后她的手就被關(guān)洱抓住了,“汐汐,你先告訴我,你要干什么……”
言汐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會開,放心?!?p> 關(guān)洱嘴角抽搐,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來反駁眼前這個信誓旦旦的人,只好默默收回了手。
然后他就看見言汐毫不猶豫地把看起來柔弱得不堪一擊的簪子當成鑿山的錘子,雷霆萬鈞地把剩下的四個石塊全部敲進石盤之中。
“汐汐,你在......鑿它?”關(guān)洱道,“……我害怕……”
關(guān)洱清晰地聽到石盤中心傳來一陣陣十分不協(xié)調(diào)的呻吟,心中產(chǎn)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默默地朝后退了兩步。
而做完這一切的言汐毫不猶豫地拉住不斷后退的關(guān)洱,對他道:“沒事的不用擔心?!?p> 話音沒落,石盤內(nèi)部傳來沉悶的碎裂聲,接著由內(nèi)到外爆破開來,一瞬間化為粉碎。
而當這粉碎塵埃落定之后,原本看不到盡頭的圍墻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撐一般,由他們所站之地逐漸倒塌開去。轟然聲接著轟然聲,仿佛不知疲倦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在這片原野上馳騁,帶起漫天的塵土。
落石的巨響在這空曠的原野中格外渾厚沉重,漫天的塵土在地上翻滾而起,與空中所懸著的濃霧混為一體,原本灰色的天空瞬間黑暗無光,如黑夜吞噬白日一樣把他們兩人包裹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轟鳴聲漸漸停下,塵霧逐漸落定。
關(guān)洱看著自己滿身的塵土,道:“汐汐,你不是說沒事嗎?”
讓關(guān)洱出乎意料的是,顯然對方比他更加震驚,臉上浮現(xiàn)著劫后余生的激動神情,興奮地打量著一片凌亂的土地。
“啊,好刺激。”說著還興奮地拍了下身上的塵土。
關(guān)洱:“……這也是家里的貓教的?”
“不是,我沒想到整個圍墻都倒下了。”言汐說的是真話,她以為至多是石盤碎裂,柵欄打開而已,沒想到……整個陣法都摧毀了,“千不該萬不該全信了一只貓的胡話?!?p>
關(guān)洱神情復雜地凝視著眼前的一片廢墟:“表靈盤是妖族常用的陣法,用以把某些低級的精怪困在某處,再予些天地精氣養(yǎng)著,以供自己修煉時吸取其靈氣,提升自身的能量。簡而言之,這表靈盤相當于人間的鎖頭,表盤上各部件有千萬種組合方法,不同表盤解法不同,要有與其相匹配的鑰匙方可解開。而你……”
而言汐用的是最為簡單也是最粗暴的一種,先把鎖芯破壞,即石盤上的兩根石條,再用一股霸道的靈力注入鎖芯,破壞石盤內(nèi)部平衡,讓其在自我修復中自毀。而這樣的解法,自然不是言汐能研究出來的。
“哈哈,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言汐自己偷偷松了口氣,“這不是好得很嘛,干脆利落!”
“嗯……”關(guān)洱不敢茍同,因為他知道,鎖被毀了,里面關(guān)著的東西就出來了。
自認為好得很的言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忽然看到遠處的黑暗像壓成而來的暴雨一般迅速朝他們涌來。
擔心關(guān)洱會被自己連累,言汐立刻用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環(huán)住他護到自己的身后。
黑暗里的濃霧化為一只只有形的鬼手,伴隨著一陣陣陰冷的齜牙咧嘴之聲。
言汐能感受到無數(shù)的鬼影從這陣暗黑中噴涌而出,層層疊疊的哭聲在他耳邊呢喃、嘶吼,帶著讓人顫栗的怨怒和不甘。空氣中潮濕的水汽是鬼靈們再也流不出的眼淚,在他們身邊翻江倒海似的起起落落。
“我是誰,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你是誰,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為什么要把我?guī)磉@里,為什么!”
“放我走,我還活著,放我走!”
“爹爹救我!救我!”
“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求你!不要!”
耳邊的呢喃化為嘶吼,萬千冤魂的情緒和死時的記憶充斥在言汐的腦海里,撐得他頭疼欲裂。每個鬼靈都曾是實實在在的人,他們生時在塵世中摸爬打滾,有牽掛有留戀,而他們的魂魄卻被貪婪者猝然剝奪。他們帶著不甘和怨恨,迫不及待又不厭其煩地述說著生前身后事。
“汐汐,我害怕?!标P(guān)洱平和的嗓音自身后傳來,讓人聽了也不自覺地平靜。
言汐抓著關(guān)洱的手緊了緊,“沒事,一會兒就過去了?!?p> “嗯,好?!?p> 與其說是她在安慰關(guān)洱,還不如說是關(guān)洱安慰她,“這些鬼靈突然被放出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一會兒等他們明白過來就沒事了?!?p>
不多久,密不透風的云霧一點點消散,眼前的情景逐漸清晰起來。
他們依舊站在這片遼闊的平原上,不同的是,先前空曠的平原被一眼望不到頭的魂靈填滿。他們半透明的身體在黑暗中微微發(fā)亮,每個魂靈的胸口處都是一點血紅色的亮點,那是他們生魂被強行剝離身體時殘留的執(zhí)念。
這生命的不甘,恰是修魔的靈丹。
他們一個接一個,每六個為一列,腰上系著一根黑繩,由列隊前頭的一個身著一身及地綠衣,頭戴血紅色梅花的紙人牽著。
放眼望去,這樣的隊列不計其數(shù)。
“嘖,那把破劍的審美真是天人共棄。”關(guān)洱的手腕輕輕地從言汐的手中抬起,指著隊列前頭的紙人道。
“那破劍……嗯,那劍妖是受什么刺激?”
“他生性嗜血,又喜歡附庸風雅,不知哪聽說的魔尊好梅花,便給手下都弄了朵血淋淋的梅花?!?p> 言汐:“……”
“至于那身綠衣,就是他所說的綠葉襯紅花?!标P(guān)洱一臉嘲諷。
“這么多年沒有人暗示過他這搭配一點都不風雅嗎?”
“可能沒人屑于與他說話?”
言汐看到關(guān)洱護腕上的梅花,道:“哥哥你身上的梅花有什么含義嗎?”
“自然是意義非凡,以后再告訴你吧?!?p> 言汐點點頭。
“汐汐,”關(guān)洱向四周望了一圈,“你覺不覺得魂靈似乎比方才更要密集了?”
話音未落,那些本來正朝著屋子里走去的一列列魂靈,正逐漸向他們形成包圍圈。
一束束綠油油的目光從紙人空洞的眼睛里射出來,聚集在兩人身上。
言汐把關(guān)洱拉到自己身后,用身體擋住那些魂靈和紙人的視線。
身后的關(guān)洱看到她把一直拿在手上的發(fā)簪舉起,在空中畫了一個護身符,隨后一個微弱的淡藍色護盾在身邊亮起,把他們兩人罩在其中。
可在護盾形成之時,簪子里卻閃過一絲異樣的紅光,與魂靈們胸口處的血紅色亮點遙遙呼應(yīng)著。
不知究竟是淡藍的護盾還是那絲詭異的紅光,似乎把那些原本木訥呆滯的魂靈激怒。他們以箭矢般的速度涌過來,喪心病狂地敲擊護盾。
再堅硬的石頭也抵不住無邊海浪的無數(shù)次撞擊,眼看著那道護盾一點點出現(xiàn)裂縫。
幾個最靠近護盾的綠衣紙人拔下貼在頭上的血紅梅花拍向護盾,那些紙花在接觸護盾的一瞬間燃起一個小煙火,但那些微小的煙火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不停撞擊即將破碎的藍光。
在最后一朵小煙火燃起時,淡藍的護盾像陽光下無奈破碎的泡沫,怦然間破碎。
言汐毫不猶豫把身后的關(guān)洱攬入懷中,用身體把他護在身下,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著魂靈們給她的萬箭穿心。
她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是盡管她能護住誤打誤撞走進來的關(guān)洱,也難免會害他受傷。
“對不起關(guān)洱,連累你了。”她在關(guān)洱耳邊輕輕道,一邊死死護住身下的人。
等了好一會兒,預想中的鉆心般的痛楚沒有襲來,言汐試探著睜開雙眼。
那些魂靈和紙人們不知為何已各自散去,又恢復了整齊的隊列朝屋里走去。而他們兩人卻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有幾列魂靈從他們身邊走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
言汐緩緩站起身來,把被她壓到蹲在地上的關(guān)洱拉起,雖然對方身上并沒有什么不妥,但她還是順口道:“你沒事吧?”
“沒事,”關(guān)洱雙眼彎得好看極了,“汐汐你好厲害哦?!?p> 言汐松了口氣,“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赐蝗痪蜕㈤_了?!?p> “莫非你有什么隱藏的法力嗎?”
“我不過是肉·體凡胎,哪有什么隱藏法力?!闭f完把簪子插回頭發(fā)上。
關(guān)洱下意識就想幫她扶正,但想到在日文殿中言汐明顯的不自在,遂又把抬到一半的手放下,“你的簪子很特別。”
可言汐在聽到這句話后眼里的光瞬間熄滅了,“嗯,是嗎?!?p> 關(guān)洱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情緒,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汐汐,我們得跟著他們進去里面看看?!?p>
言汐望著前方偌大的宮殿,皺著眉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對關(guān)洱道:“哥哥,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不想拖累你,你……你就在這兒等我吧?!?p> 關(guān)洱沒回答,站在一旁看著言汐往前走去,見她側(cè)身從大門的邊角處走進那個黑暗的屋子。
偌大的灰暗的宮殿中心沒有裝飾,沒有桌椅。三個直入屋頂?shù)牡t正熊熊燃燒,與叁角村的三座山遙遙呼應(yīng)。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那些頭戴血紅梅花的綠衣紙人領(lǐng)著一隊又一隊的魂靈走到丹爐前,等著他們自己跳入丹爐中,然后自行離去。
言汐看著這觸目驚心的一幕,滿心荒蕪,“是有多少家庭的支柱,多少母親的骨血,多少孩兒的希望,成為這一己之利的枯草薪柴。”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后的關(guān)洱靜默地看著那個白色的消瘦身影咬破自己的十指,先是鄭重地用一只手指繞著丹爐畫圈。
途中因為指上混了塵土,血跡不夠清晰,便又換另一只手指接著畫。
那是一個火燼陣。
大約半柱香過后,言汐在中間的爐子前停下時,她的十指已經(jīng)血肉模糊。
她咬著牙看了幾列跳入火爐中的魂靈,忽然站起,拉上關(guān)洱頭也不回地走出宮殿。
關(guān)洱看著那雙手,難受得不知道怎么辦,只好生硬地帶起話題,“這奪魂陣很奇怪,所有的魂靈都在這里冶煉,但是看不到他們是如何被喂養(yǎng)的?!?p> “是啊,根本就無需照看,都井然有序得很?!毖韵P(guān)洱走向一個白色的旋渦,輕笑著道,“可能有別的人替他養(yǎng)著?!?p> 身后,是凄厲燃燒的大火,身前,是潔白混沌的茫然。
三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在大火里傳開,他們腳下的云霧劇烈翻涌。但他們沒有回頭,毅然朝著光亮走去。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旋渦狀的云霧時,一道淡藍色的光從大火的上方緩緩落下,地上鮮紅的火燼陣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紛紛消散。
魂靈們胸口處的紅色光點逐漸在原野上空匯集,與那道藍光融為一體,追隨著言汐的腳步,自他后背而入,直擊心臟。
幽賞
言汐:不能讓我們的關(guān)洱哥哥受傷! 關(guān)洱:嗯,有你在,我就會一直在的。 作者:我單純路過,你們繼續(xù),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