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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慕之輕塵

正文二十-我們做鬼的,前塵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思慕之輕塵 任葳塵 3461 2020-04-15 10:09:00

  聽聞北荒的仙山,皆是怪石堆砌而成,終年大雪,寸草不生。

  聽聞北荒的曠野,多有上古巨獸酣睡,行路其上,便有殞身之禍。

  聽聞北荒的仙客,多為性情偏激古怪者,與其來往,需得多加小心。

  小黑在我耳邊碎碎念叨,一刻也不停。自他丟了差事,便一日比一日的嘴碎,有時我分不清究竟是王婆在與我說話,還是小黑在與我說話。

  小黑說:“北荒苦寒之地,你這身子如何受得了?去不得!”

  王婆說:“北荒苦寒之地,阿塵,你可要多多保重,瞧你瘦的!”

  小黑說:“北荒多有猛獸,你這身子都不夠人家塞個牙縫!”

  王婆說:“北荒多有猛獸,阿塵,你可要多加小心,瞧你瘦的!”

  小黑說:“他是仙你是鬼靈,憑什么要你追著過去?”

  王婆說:“阿塵,你再等一等,他是仙你是鬼靈,他總不忍你受苦的,總有一日便要來找你的?!?p>  后來有一日,白碎煙終于受不了,便將他從飛云上踹了下去。

  小黑在空中一邊翻跟頭一邊大喊,“白碎煙,我是鬼啊,摔不死的!”

  我與白碎煙看著他被飛刮的凌亂的眉目,心生歡喜。悄悄揚起唇角笑開。

  小白搖著頭甩下一根繩子卷起他。

  白碎煙問我,“你見了他,頭一句想說的話是什么?”

  我支著腦袋想了許久,想起那年駱公子跑到我門前,悶聲許久才問出了句,好不好。

  “我要問,你可安好!”

  許是這話實在過于樸素,眼見著小黑與白碎煙皆忍不住笑意笑出聲來。連小白那個冷清的鬼也悄悄揚起了唇角。

  白碎煙笑說:“我原以為,你總要問一問,問他為何不等你醒來······”

  小黑啃著白燭補充道:“也要問問為何他要離開你!”

  白碎煙瞥了一眼小黑,又道:“為何明知你醒了······”

  小黑再打斷她的話道:“卻不來尋你!定然是變心了,你瞧著吧,這一趟,便教你看清楚了他的面目。從此你便安心等著嫁與我罷!”

  白碎煙終于忍不住,再度一腳將他踹下了飛云。

  這回,連小白也不肯扔繩子救他了。

  我們越靠近北荒,便覺北荒越是荒蕪,越是寒涼,而我總想與他重見時的模樣,不知他是否會像從前一般笑起來,輕喚我阿塵,一如記憶之中那般。

  熵溟輕喚我時,總愛笑著。

  而我不知,再見時,他的笑,竟教我心碎。

  殘陽掛在天邊,飛雪落在鬢間。有時狂風中會夾著冰棱,足以刺破世間最堅韌的鎧甲。若是好些,便可見晴空萬里,萬丈天地之間,一片澄明。冰雪奪走一切的生機,好在我與小黑小白皆是冥府而來,并不畏寒,只是白碎煙乃是蛇妖,雖不畏寒,卻漸漸行不得太遠,走一會兒便要停下來,后來干脆化為原型,藏了起來,在我衣袖中唱歌,歌聲清越,教我想起那年我們一同去往忘川盡頭,她于暗夜之中歌唱,而熵溟第一回握住了我的手。

  打斗聲傳來時,白碎煙的歌聲也戛然而止,她鉆出來,十分謹慎地與我們一同朝打斗聲傳來的地方走過去。直拐過一個山谷,打斗聲已似在眼前。我們一齊朝一尊移動的大山看去,見那山背著嶙峋的石塊在我們眼前晃來晃去,震落下來的積雪仿如大雨朝我們傾盆襲來,直教白碎煙拉著我便往后躲,而我于躲閃之間,見到了那個與巨獸纏斗之人。

  他滿身浴血,持劍飛躍而起,撲向的是那巨獸的眼睛,一擊未中,便又旋身回轉(zhuǎn),鉆入巨獸胸前,對準它的心口刺了過去,而那巨獸終于抓住他,將他攥在手心。他垂下了雙手,閉上眼睛,那把劍落下來,筆直的插入雪地里。

  一縷熱氣隨著劍尖落觸雪的剎那化為冰棱。

  那巨獸咆哮著昂首倒下去,有人從另一端跑過來,扒開巨獸的掌心。將他從巨獸的掌中解救出來,他的額上,一片猩紅,殷紅的血液流淌下來,結(jié)為了冰霜,那般晶瑩地,散發(fā)著刺目的光芒。一片叫好聲響起,熵溟揚起了唇角,有人為他撿了劍,遞與他。他舉起劍,又響起一片叫好聲。

  而白碎煙放開了拉著我的手。

  誰人沖上去砍了巨獸的頭顱。

  小黑不再喊阿塵小心。

  誰人為我讓開了道。

  我只看得見他笑容漸漸凝固。

  我只看得見他眼角傷痕驚心。

  我只看得見他的眼中有我的模樣。

  我擁著他,輕喚:“熵溟!”

  我聽見他的心跳,感受他抱緊我時指尖的微顫與溫暖。劍從他手中落下去,劃破了風聲,仿如巨獸瀕死的嘶鳴,而我對他說:“熵溟,我便在此處豢養(yǎng)你罷!”

  他只抱著我,久久未發(fā)一言,我感受著他漸漸收緊的擁抱,足以打破小黑一切的譏諷嘲弄。

  熵溟笑著問我:“阿塵,你要如何豢養(yǎng)我?”

  我的眼睫被冰寒的風吹的有些生疼,瑩白遮蓋了視線。卻仍然看得見他俊郎的眉目,冰雪之間,他真是美得教鬼心動。

  小黑說:我們做鬼的,前塵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幽冥道上的離魂,哪一個能將過去帶到下一世。

  我想有時候,小黑說的話也并不那么難以入耳。

  誰說北荒苦寒之地無美景,而我眼望漫天冰雪,只覺天地澄澈耳目一新。

  誰說北荒曠野皆兇獸,而我握良人,共乘靈獸好不逍遙。

  誰說北荒皆蠻夷,而我聞聽小黑歡聲朗笑,正與人家拜兄論弟。

  是夜,我與熵溟共看滿天繁星,無人攪擾,熵溟輕擁著我。問道:“阿塵,你可知人間娶親當如何?”

  我答:“鳳冠霞帔,八抬大轎,十里紅妝?!?p>  熵溟笑起來,再問:“你可知冥府娶親當如何?”

  我答:“拜冥王,賜寶冊,修宅宇?!?p>  熵溟握著我的手,問:“你可知妖族娶親當如何?”

  我答:“拜妖王,賜紅妝,贈丹丸?!?p>  熵溟抵著我的額,與我十指相扣,笑問:“那你可知,天界娶親,當如何?”

  我看著他上揚著唇角,淺笑著眉目,一時想起許多年前,他闖入青林停在我面前的模樣,一時又想起那年他從奈何橋上緩步而來,豐神俊朗塵世罕有,那時我便已教他迷住了心神,而今亦只想當真是色令智昏,我竟然已經(jīng)開始煩惱,究竟要從青林出嫁還是從冥府出嫁,究竟要拜師父還是拜冥王。

  可惜總有小鬼搗亂,不等我答,小黑便干咳著出現(xiàn),硬擠著坐在我與熵溟之間,自取了桌上擺著的酒盞,面色不善的盯著我喝了一盞,又盯著熵溟喝了一盞。

  小白從房中走出來,揪著小黑的衣領(lǐng)便往后拽,小黑掙扎著扒緊門框,直到白碎煙搖搖晃晃的走出來,一腳將他踹了進去。白碎煙舉著酒盞坐下,兩鬢緋紅,一雙秋水般的眸子迷離的很,故作輕聲細語的對我們說:“我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你們!繼續(xù)!”然后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的抓住了門框。那廂小黑又脫了小白的掌控,鉆出來,大喊道:“喂,聽聞小別勝新婚,殿下,我家阿塵可剛好沒幾天,你可悠著著點??!”

  話音剛落里頭便傳出一陣哄笑聲,教鬼難為情的羞紅了臉。便抓著酒盞咕嚕嚕喝了幾大口,咽下了才又想起了過去,每每喝醉了,便總要闖出一些禍事。

  熵溟攬著我,似笑非笑地說:“黑翎說的不錯。只是阿塵,你放心,我忍著便是?!?p>  我嚇了一跳,心口狂跳起來,便忙又喝了一口酒壓驚。

  熵溟問我:“阿塵,你不怨我么?”

  我笑起來,問他:“你怎知我不怨你?”

  熵溟朗笑道:“好,你怨我恨我都好!只你愿意留在我的身邊便是!”

  我握緊他的手,道:“那時自然是怨你恨你的,否則即便被凌安逼著,我亦不是自我了斷的性子,只是昏睡的時候,我夢見過往,夢見你,卻覺得想念你多于怨恨你。想來我與你那個時候,都看不清自己,又何必將過往帶入現(xiàn)下,教自己受委屈呢?”

  熵溟說:“無論你如何怨我恨我,我再不放開你便是。”

  我想起他與巨獸纏斗時那般不顧一切的狠厲模樣,如今仍心驚的很,“你為何自傷自殘?”

  “司命曾對我說,凡人命格便是一本賬簿。眾生平等,眾生命格,何嘗不是一本賬簿,欠債總歸要償還,我欠了冥府,天界,便該用血痛償還,還清了,再回到你身邊,守著你。如此,便可心無掛礙。”

  我問他:“后來你明知我醒了,為何卻不來找我?”

  熵溟淺笑著,看著我的眼睛,道:“從前是我走向你,如今是你走向我。無論是你走向我還是我走向你,這一世,無論如何,我再不與你分離,可好?”

  我笑著點頭,道:“好,我明白的。你的真心,我從來明白。”

  我看著他眼中的星光,聽他問我:“阿塵,你還沒有回答我,究竟,天界娶親當如何?”

  我藏進熵溟的懷中,貼著他的心口,答:“小黑說的醉話,你……要聽么?”

  熵溟笑起來,他的眉眼朝我靠近了,貼著我的耳垂,問我道:“阿塵,你喝了多少酒?”

  我答:“你若與我同醉,我便喝個不醉不休?!?p>  熵溟笑問:“若我不與你同醉呢?”

  我攥著他的衣袖,道:“那我只好,灌醉了自己再將你醉倒!”

  “你引誘我!”

  我看著熵溟漸漸忍不住的笑意,道:“你可愿自投羅網(wǎng)?”

  熵溟沒有答,溫熱的指尖撫上我的唇,叫鬼心動的很。可這時一旁原本緊閉的大門忽然倒在我與熵溟眼前,“哎喲”聲響了一地。

  小黑恨恨道:“你們北荒的門為何要從里面往外頭開!”

  小白捂著小黑的嘴,笑的格外尷尬,道:“他醉了!”

  白碎煙抹著淚,道:“殿下,此番你抱得美人要如何謝我呢?”

  小黑喊起來,“喂!彩禮先拿來??!”

  眾仙友舉著酒葫蘆,“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熵溟拉著我的手,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冰雪之中,我看見熵溟在北荒的院子,植著一棵枯樹。檐下花燈輕搖,側(cè)首便可見他眼中我的模樣。

  我與他相視而笑,想這方山林,確是個豢養(yǎng)他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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