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未止息,一直在曠野上刮著。
一架馬車從南牌坊出了鎮(zhèn)子,沿著大道向東行去。
散亂的發(fā)披在肩上,隨著夜風輕輕飄動,劉昆抬頭看向天空,夜色深沉,寂寥無聲,幾顆星子隨意地散布在空中,偶爾閃爍。
大道兩旁是荒草遍布的原野,時而傳來蛙鳴鳥啼,時而竄出小獸驚雀,偶爾傳出的聲響,偶爾掠過的水泊,夜間的荒野是別樣的美好。
馬蹄踢踏,在荒野中格外響亮,一點點驚起這陷入夢鄉(xiāng)的曠野。
馬匹拉著的板車上坐著劉三爺和劉昆,身后擺著完全沒了聲息的黑豹。
“三爺,你少歇息會兒吧。”劉昆拉著韁繩,側頭對身旁的劉三爺說道。
劉三爺搖了搖頭,輕輕嘆息一聲,看著寂靜黑暗的曠野,心中不知在想著什么。
劉昆見三爺這般,沒再出聲相勸。
一刻鐘之后,馬匹轉(zhuǎn)了一個大彎,繼續(xù)向北邊行去,從鎮(zhèn)子到城里的路已行小半。
“昆子,這事錯不在你,今天做得這些辛苦你了?!眲⑷隣斉ゎ^對身旁的漢子說道。
聽到劉三爺這樣說,劉昆側頭看向他,神色復雜,“三爺……”
“此行去城里尋個公道,具體如何我也不明曉,只是小壯和瑛子倆人的死,確實讓三爺我心中難受。聽了你那日在城里的見聞,我便想找那錢家要個說法?!眲⑷隣斨匦驴聪蚯懊?,出聲說道。
“不然,小壯母子難以安息?!?p> 劉昆聞言點了點頭,雖然殺了身后的惡獸,但小壯母子此番劫難的緣由不單單在于惡獸,還有那錢家,以及自己……
東方現(xiàn)出魚肚白,巨大的城池遙遙可見。
當馬車抵達城門口時,城門剛剛打開。
“你,嘶……”值守的兵士剛準備出聲盤問,結果發(fā)現(xiàn)駕車的人身上滿是血跡。值守的幾位兵士看情形不對,立馬往前走了幾步,隱隱圍住馬車。
這是豬血淋身上了?殺豬的技術不行啊……
“你這怎么回事?”聞著刺鼻的血腥氣,沈成按著腰間長劍,出聲問道。
“各位大人,草民只是入城辦事?!眲⒗ヒ庾R到自己身上的不妥,從車架上下來,“這血只是殺這野獸時淋到的。”
劉昆讓過身子,讓兵士看到板車上的黑豹。
幾位兵士向車上望去,頓時看到車上的黑豹,只見它身形扭曲,脖間血液凝結,留下不少血塊。
看了看那豹子的兇悍身軀和慘烈傷勢,又扭頭看向一旁站立的魁梧漢子,發(fā)現(xiàn)他衣服上有好幾道裂口,看樣子是被這豹子抓爛的,想來他也受了不少傷,此時卻一點都沒顯出痛苦之色。
是條漢子……
幾名兵士對視了一眼,互相點了點頭,這樣的漢子若是能拉進隊伍,那也是一件功勞。
“壯士,不知你……”沈成再次出聲,卻不料一旁的趙落碰他一下,示意他望車上再看看。
沈成見同伴這樣,心下有些疑惑,于是又向車上看一眼,死透的豹子,沒什么奇怪的。
見他沒反應過來,趙落有些急,低語了一聲:“錢家?!?p> 沈成立馬反應過來,前一段錢校尉給他侄子捉來一只黑豹,結果他侄子把豹子拉到集上時被人教訓了一頓,隨后又拉著豹子到山中打獵,誰想到那豹子趁機逃了。
錢校尉因這事沒少發(fā)脾氣,兄弟們私底下也經(jīng)常拿這事調(diào)笑。
沒想到這黑豹今日竟然出現(xiàn)在城門口。
劉昆聽見旁邊的兵士低語,又見那帶頭兵士面現(xiàn)恍然之色,想起了那日街市上有人提了一句“錢校尉”。
‘難不成這守城的士卒與那錢家有牽扯?’
劉昆緊皺眉頭,看著眼前這幾名士卒,看來今日要闖一闖這青木城了。
沈成掃了黑豹一眼,又瞅了劉昆一下,臉上浮現(xiàn)糾結之色,隨后問道:“這位壯士不知入城有何事?”
劉昆面前的兵士,出聲說道:“尋個公道?!?p> 幾位兵士聽到這句話,心中有些好奇,正欲出聲再問尋什么公道,趙落面容一僵,立馬出聲說道:“這位壯士英武非凡,竟能獵到這種兇獸,實在讓人佩服?!?p> 劉昆聽這人出聲,扭頭看向他。
“想來壯士是來售賣這獵物,我等就不多耽誤了,放行?!?p> 出聲的兵士給旁邊的同伴使了顏色,回到原處站定。
劉昆見幾人如此,心中雖有些疑惑,但還是回身上了馬車,向城中駛去。
“趙哥,你剛在弄啥咧?一會兒讓把人留下,一會兒恨不得趕緊送人走,那豹子可是錢校尉丟的那只。”隊伍中年紀稍小的一位兵士見入城的馬車走遠了,這才出聲問道。
趙落看了那兵士一眼,輕輕嘆氣,出聲說道:“起初讓人留下,是想著給錢校尉送個信,在錢校尉面前混個臉熟。隨后讓人離開,是聽那人要尋公道,一聽就覺得這事兒要鬧大,咱們這小身板可擋不住?!?p> 幾人聞言,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點意思。
青木城從上向下望去,呈“田”字形,兩條寬闊的十字主路分別貫通東西、南北四個主城門,可以從一端望到另一端。
馬車在城中的大道上從南向北快速行進,踢踏的馬蹄、染血的衣衫、死透的黑豹無不引人注視。
“咦,那不是那位在集上的壯士?”
“車上放著的錢家小少爺?shù)暮诒伞?p> “怎么還是把這黑豹殺了?不是說讓拉回去拴著嗎?”
“前幾日聽說丟了……”
……
青木縣縣令府衙在主十字路口的東北角,與另一邊的統(tǒng)軍府衙相呼應。
馬車在縣衙側旁停下,劉三爺從車上下來,向縣衙門前的大鼓走去。劉昆把馬牽到不遠處,拴在一顆歪脖子樹上,然后抓著黑豹的尸體向縣衙前走去。
“嘭……嘭……”鼓聲在寬闊的街道響起,然而聲音卻不怎么大,敲了幾下,劉三爺又狠狠敲了一下,見聲音還是有些沉悶,皺皺眉頭,把鼓槌遞給一旁的劉昆,“昆子,你來?!?p> 劉昆在短褂上抹了抹手,這才接過鼓槌,站直身軀,控制著手上的力道,向大鼓擂去。
“咚……咚……”
震耳欲聾的鼓聲就此響起,整座城池都能清晰聽見。低沉的鼓聲聽到耳中,如同自己的心臟在跳動,震人心魂。
城中醒來的人不由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還在睡夢中的人們被這突然響起的鼓聲驚醒,猛然坐起,抱著被褥發(fā)呆。
鼓架上的灰塵被震下許多,感受著大鼓的韌性,劉昆慢慢加重了力道,鼓聲越來越響。城中的人們聽著這鼓聲,不像是在鳴冤,反而像是在宣泄磅礴的怒氣。
書房中的黃治寧聽到聲音,突然驚醒,從書桌上爬起,揉了揉迷蒙的雙眼,心道大早上誰這么吵。
聽著一下下“咚……咚……”的聲音,他突然意識到,外面的聲音正是鼓聲,突然站起身來,向門外跑去。
“誰使這么大勁敲鼓?把鼓敲壞怎么辦?衙門可買不起……”這樣喊著,黃治寧一溜煙兒從書房竄出,穿過長亭,拐過幾道門廊,跑到大門口,緊緊抱住劉昆正在揮舞的左臂。
“壯士,別錘了,別錘了,錘壞就沒了……”
劉昆側頭停住手臂,側頭看向一旁的瘦弱中年,厲聲說道:“你是誰?攔著我干什么?趕緊讓開。”
“壯士,有何冤情說與我聽就可,別錘這鼓了,它受不住……”黃治寧依舊緊緊抱住劉昆的左臂。
劉昆聞言,仔細看了眼前這中年,長發(fā)束后,有些凌亂,臉上還有趴睡壓出的印痕,一身灰白的袍子有些老舊,看著像是縣衙中的仆從。
“你是誰?”劉昆止了手中的動作,出聲說道,“松手?!?p> 黃治寧訕訕一笑,松開了劉昆的手臂,理了下身上凌亂的衣衫,說道:“本官便是青木縣縣令,你有何冤情,言說與我便可?!?p> “你?”劉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些不大信。
“我……”黃治寧聽出劉昆的不信之意,正準備反駁,突然注意到了劉昆身上的不尋常之處,魁梧的身軀,破爛的衣衫,凌亂的血跡……
這妥妥的是兇徒啊。
剛才只顧著衙門的鼓了,把自己的小命給忘了……
黃治寧勉強笑了一下,沒有大聲反駁,點了點頭。
劉昆見狀信了幾分,這衙門口冒充縣令的應該沒幾個,只是這人看起來著實有點不像縣令。
片刻后,大堂內(nèi)。
黃治寧高坐堂后,旁邊站著師爺周通,劉三爺和劉昆站立堂前,腳邊躺著死透的黑豹,兩旁十名衙役肅穆站立。
“既如此,這位老人家,說說你有何冤情?!秉S治寧出聲說道。
一旁的周通撇著八角胡,對黃治寧說道:“老爺,訴狀,讓他們先寫訴狀……”
黃治寧揮了揮手,扭頭對師爺說道:“趕緊辦案,要什么訴狀,我還有一大堆賬沒核呢。再說,你可知這老人家有多大的冤情,鳴冤鼓都快錘破了,怎能耽誤……”
周通聽著自家大人這般說辭,張了張嘴,終歸是沒再提訴狀的事。
“老人家,你且說吧?!秉S治寧看向劉三爺,出聲說道。
“多謝大人體諒?!眲⑷隣敵S治寧恭敬拱手,出聲言說事情的前因后果。
沒過多久,劉三爺言說完畢,黃治寧和周通都皺著眉頭沉思,錢家拉著黑豹到街上遛彎以及隨后黑豹走失的消息,他們都有所耳聞,卻沒想到那黑豹竟然做下如此惡事。
仔細說來,錢家既可說有過失,也可說無過失,讓人難以決斷。
黃治寧沉默了一會兒,出聲說道:“老人家,你可是想讓錢家給你些賠償?”
劉三爺聞言,搖了搖頭,“草民沒有這樣的想法。”
黃治寧聽到這句話,認真地看著劉三爺,又出聲問道:“那你為何而來。”
劉三爺皺著眉頭,凝神沉思,他這一路上也在思索自己為何而來,來這縣城不是為銀錢而來,他只覺得小壯和他娘不該這般死去,他心中有不甘,那錢家沒把豹子拴起來,反而把它放到城外,實在是可惡至極。
仔細想著錢家的所作所為,劉三爺嘆了一口氣,說道:“草民……想要一個說法?!?p> “說法?”黃治寧確認了一遍,心中實在為難,只得出聲說道:“老人家,你可能有所不知,那黑豹的事,本官也聽說了些,實不相瞞,前幾日錢家?guī)е诒龀谴颢C,黑豹走丟了……”
聽到黃治寧的話,劉三爺和劉昆都猛然抬頭,盯著高坐大堂的黃治寧,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黃治寧看著堂前這兩人,心中嘆息,出聲說道:“周師爺曉得這事,在場的衙役也都曉得,外邊的百姓也都知道,本官并未欺瞞你二人?!?p> 劉三爺一個踉蹌,往后退了幾步,劉昆很快反應過來,上前幾步,將他攙著。
“這……這……”劉三爺半晌說不出來話,他本以為錢家是故意為禍,可聽縣令說來,這黑豹卻是意外走脫,然后流竄到鎮(zhèn)子附近,害了小壯母子。
“大人,草民斗膽請大人傳喚錢家來人對質(zhì),錢家明知這黑豹野性難馴,還將這黑豹帶入山林,致其逃脫。這黑豹經(jīng)錢家鞭笞,自然仇恨于人,他錢家此責不可推卸。”劉昆攙著劉三爺朗聲說道。
他心中愧疚更甚,如果那日自己真的狠下殺手,小壯母子便不會遭此厄運。
“這……”黃治寧聽著劉昆如此說法,猶豫了一下,對衙役吩咐道:“你們兩個,對,就是說離門口最近的你倆,去傳錢家來人,錢校尉和錢自成,都請過來吧。”
門口的兩個衙役點了點頭,還欲拱手行禮告退,卻聽黃治寧說道:“別磨嘰,跑快點。”
兩名衙役聞言,立馬跑出大堂,跨出大門,向外邊跑去。
大堂外有不少人圍觀,聽了劉三爺兩人的訴說,也感覺這件事棘手,都議論著如何解決這件事。
“照我說,這黑豹已是無主之物,算是山上的野獸,咬死人就不該再怪到錢家身上……”
“可之前錢家養(yǎng)過這豹子,還用鞭子使勁抽,這豹子不記恨才怪……”
“就是,那日我在集上看到了,那皮鞭打得啪啪響……”
“可憐那母子了,白白遭了橫禍,沒咬死錢家的人,咳,沒咬到別人,偏偏把他倆咬死了……”
……
聽著堂外的議論聲,黃治寧心亂如麻,用重重拍了一下,大聲喝道:“肅靜!”
議論聲戛然而止,黃治寧默默點頭,而后心疼地低下頭,仔細查看驚堂木和桌案有沒有被砸壞,見沒什么損傷后,松了一口氣。
過了好長時間,兩名外出的衙役回來復命,只帶回來一名老者。
“大人,錢校尉軍務在身,錢自成重疾臥床,均不便前來,這是錢家的管事錢大。”衙役復命回道。
“黃大人,我家二老爺吩咐了,此案全由小人做主?!卞X大在堂下拱手說道。
黃治寧看著堂下來人,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出聲說道:“想必差役已與你說明此間情形,你有何要說的?”
錢大瞥了一眼身旁的劉三爺和劉昆,出聲說道:“大人明鑒,我家二老爺前幾日帶這黑豹去燕鳴山打獵,沒成想這孽畜趁機逃竄,回來后我家小少爺還為此發(fā)了一番脾氣,城中百姓都曉得此事,從那時起,這黑豹便不是我錢家之物。
這二人拖著黑豹尸體,前來縣城,清早便擊鳴冤鼓,驚擾街坊不說,又言說找我錢家討要說法,實在是可惡之極。這黑豹已與我錢家無關,討要說法從何說起?!?p> “你……你……”劉三爺聽著錢大的話語,氣急攻心,一時說不上話來。一旁的劉昆心中怒氣橫溢,緊緊握拳,怒視著錢大。
“在小人看來,這二人分明是想訛詐我錢家銀錢?!卞X大繼續(xù)說道,“不過我家老爺心善,看這老頭既喪兒媳,又喪孫子,聽聞兒子也在前些年被狼叼了去,現(xiàn)在已成孤寡,便吩咐給這老頭二十兩銀子,當作買棺材的錢……”錢大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掏出一個灰色的錢袋。
“你找死……”錢大話音剛落,劉昆左手攙著劉三爺,輕輕扭身,上前兩步,右手狂烈伸出,緊緊抓住錢大的咽喉,將他提起。
眾人看著這一幕,驚呼出聲。黃治寧剛忙從桌后走出,離著劉昆五六步外,說道:“壯士,冷靜,冷靜,公堂上不宜動粗,大家有話好好說……”
錢大雙腳騰空,來回踢動,臉上漲成醬紫色,扭曲不已,雙手緊緊抓住劉昆的右手,想掙脫開來,可是掐住他的手如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昆子,放下他,咱們走吧……”劉三爺?shù)穆曇繇懫穑粏〔灰选?p> 劉昆看了一眼,繼續(xù)掐著錢大,心中怒氣難平。
劉三爺拍了拍劉昆的肩膀,出聲說道:“走吧,為這樣的人,不值當……”劉三爺從劉昆的臂膀中掙脫,顫巍巍向外邊走去。
劉昆見壯,隨手將錢大扔倒在地,追上劉三爺,攙扶著他。惡狠狠朝身后瞪了一眼,劉昆穩(wěn)穩(wěn)扶著劉三爺跨過大堂的門檻。
錢大攥著手中的錢袋,眼睛中殘留著驚慌,怨恨看著向外走去的身影。待身影走遠,錢大朝地上“呸”了一下,沒有聲音,只有動作。
剛走出大堂,劉三爺猛然吐出一口鮮血,灑落在地,劉昆見狀,連忙探手查看情形。
劉三爺輕道了聲,“沒事,咱們回去吧。”
圍觀的眾人讓開道路,目視著兩人向外邊走去。
解下韁繩,上了馬車,兩人踏上了歸途。
黃治寧站在堂中,看著兩人身影遠去,看著馬車緩慢駛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嘆了口氣,準備退堂。
忽然注意到黑豹的尸體還放在地上,沒有多想,喊來兩名衙役,說道:“把這黑豹抬去賣給張屠戶,賣的銀錢充入庫房,你倆可不要貪墨?!?p> 錢大聽到這話,看了看一旁的黑豹,心道這黑豹的尸體要不要帶回去。他還在思考,兩名衙役已經(jīng)著手抬起黑豹,向外邊走去。
“等一下,黃大人,這黑豹要不賣與我錢家吧,我家小少爺還是很喜歡這家伙的,雖然死了,但還是挺威風的?!卞X大急忙出聲。
黃治寧在黑豹和錢大身上來回掃了眼,心中微微糾結后,便出聲說道:“你出多少錢?”
錢大聽到這話,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十兩,不,二十兩銀子……”
黃治寧聽錢大這般識趣,故作為難地點了點頭,“好吧,就讓與你吧,不過你自己找人來抬?!?p> 錢大暗道了一聲摳門,臉上卻沒半點不滿,連忙應是,把手中的錢袋遞給黃治寧,說道:“黃大人,你數(shù)數(shù)……”
黃治寧接過錢袋,果真走到案后,把錢袋倒在桌面上,仔細數(shù)了起來。錢大看到這一幕扯了扯嘴角,師爺周通與一眾衙役見怪不怪。
門外圍觀的百姓見風波落定,紛紛離去。
馬車從南門駛過,還在值守的沈成幾人還想上前看看情況,然而見到劉昆神情冰冷,一旁的老頭嘴角淌著鮮血,心道不妙,沒再上前,任由馬車駛出城門。
“這怎么回事?早上那會兒,鼓聲敲得震天響,門樓上的白灰都落了不少,還以為有天大的冤情,沒想到,這才半晌就結束了?!鄙虺尚纳筛],出聲說道。
值守的幾個人都搖了搖頭,他們都在這兒輪班,沒有到處巡邏,不清楚情況。
馬車在大道上飛快行駛,揚起陣陣塵土。
“昆子,我躺著歇息會兒,到鎮(zhèn)上叫我?!眲⑷隣斕撊跽f道。
劉昆聞言,點了點頭,扶著劉三爺躺下。
馬車繼續(xù)飛馳,向著南方行去,劉昆看著前方的曠野,想起了城中的經(jīng)歷,不由回頭看向那座越來越小的城池。
城池在視野中消失,劉昆看著空曠的原野,忍不住想要站起身來仰天長嘯,紓解胸中的怒氣,然而顧及到身旁的劉三爺,終究還是靜靜坐著,安穩(wěn)駕著馬車。
道路兩旁的荒草一遍遍重復,偶爾掠過的水泊轉(zhuǎn)眼即逝。鳥雀在草尖靜靜站立,隨著輕風來回晃動,馬車還未靠近,聲響遠遠傳來,原本靜立的鳥雀連忙撲棱著翅膀飛開。
時間飛速流逝,鎮(zhèn)子已然在望。
劉昆扭頭看向躺著歇息的劉三爺,發(fā)現(xiàn)他面如金紙,連忙伸手探過去,氣息微弱,眼看不久人世。
“三爺……”劉昆連忙喊道,同時向劉三爺傳渡靈力,想要挽救他的性命。
然而讓他絕望的是,即使傳渡靈力,劉三爺依然沒有半點緩和,生機飛速流逝。情急之下,劉昆催動馬匹,想讓馬車的速度再快一些,趕回去讓鐘浩給老爺子醫(yī)治。
離著鎮(zhèn)子還有三四里,劉昆感知到劉三爺沒了氣息,沒了脈搏。
馬車依然飛馳,劉昆怔怔看著眼前的老人。
很快,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從鎮(zhèn)子的牌坊下駛過,碾壓著青石板路,緩緩走到鎮(zhèn)子中心的客棧邊停下。
鎮(zhèn)子上的人注意到馬車回來,紛紛向這邊走過來,注意到劉昆木然的神色,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鐘浩從鎮(zhèn)子北邊快步走過來,靠到馬車近旁,伸手探向劉三爺?shù)拿}搏,用靈力仔細探查了一番,這才對著劉昆搖了搖頭。
劉昆木然地笑了笑,從馬車上下來,抱起劉三爺尚有溫熱的身體,一步一步向鎮(zhèn)子北邊走去。
小心翼翼地將劉三爺?shù)纳碥|放在牌坊的正下方,兩旁不遠處分別是劉小壯母子的尸體,此時正蓋著白布。
仔細看著牌坊下的三具尸體,劉昆雙目通紅,臉上帶著猙獰的神情,胸中充斥著難以發(fā)泄的怒氣,愧疚也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啊……”遠古巨獸般的咆哮轟然響起,如同驚雷一樣在鎮(zhèn)子上空震蕩不休,洪亮的怒吼蕩過遠山也毫不止息,傳進大山深處引起驚恐的哀鳴……
劉昆緊握雙拳,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