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夢軒院里有棵大梨花樹,初春已過,滿樹雪絨已經(jīng)凋盡,肥大翠綠的葉子正茂密生長。鶴山居有無數(shù)個這樣的院子,我很少會踏足這里,游夢軒比較偏僻沒有特點,我也未著人好好布置,就少了雕欄玉砌。
如今這么看著,樸樸素素一院落,一棵大梨樹在這里蓬勃生長著,卻讓人覺得前所未有的寧靜。
我就站在游夢軒門內(nèi)看著這棵大梨樹,也像是在看我自己。
它如今枝繁葉茂被我所看到,但從前也是一年一年在這里孤獨生長,開花了也好,敗了也好,長葉了也好,結果了也好,無甚人看到。
梨樹如此,我亦如此。
“先生?”青禾輕輕喚了聲。
我從思緒中抽離。
院中間石桌前青禾和溫玉正疑惑的看著我,我收斂心神嘻嘻一笑走過去將懷里的酸杏攤開“剛?cè)バ』▓@走了會,見杏樹結果了,摘了幾顆特意過來給你們嘗嘗”
青禾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不過幾顆杏,我剛不被您叫過去了嘛,何不著我送過來,值得先生特意過來一趟嗎?”
值得,當然值得!誰不想看一看溫玉臉上的其他表情呢?
不過這話只能心里想想哪能說出來呢。
“閑來無事打發(fā)時間罷了?!鼻嗪厅c點頭又問到“先生剛在門口看什么呢?梨樹?看的這么入神?”
“嗯,幾乎未來過游夢軒,見到這么棵大梨樹有點驚訝,秋日里結果嗎?可好吃?”
青禾扭頭看了一眼梨樹搖搖頭“先生應該早些來的,自青禾來就未見過這梨樹結果,唯一的好處就是開花時,美極了的?!?p> 又看了一眼溫玉道“溫玉來的時候趕上了,開的正繁,可美了是不是?”
溫玉自看我發(fā)呆之后便一直低垂著頭看著石桌出神,青禾如今跟她說話也未抬頭,青禾撇撇嘴看著我。
我往溫玉身邊湊了湊“瞧什么呢?我剛發(fā)呆瞧的是梨樹,你瞧的是什么?”
溫玉還是跟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我自覺無趣,伸手拿了棵酸杏塞到她手里
“新鮮的杏子,嘗嘗好不好吃,回頭給溫璞也送些”溫玉這次沒有再發(fā)呆了,而是輕輕捏了捏杏子。
“你不嘗?我聽說溫璞愛吃杏子,你若不吃那溫璞也便算了?!?p> 青禾不愛吃杏,所以一直未動,聽我這么一說頓時急了“先生你多大了,還要強迫人做不喜歡的事情,若是溫玉本就不喜吃杏呢?”
我強迫人的事做的還少嗎?翻了個白眼示意青禾哪涼快哪待著去,青禾氣的扭頭看梨樹去了。
我就一直盯著溫玉,看著溫玉捏著杏子的手攥的更緊了,我要放棄時,她卻輕輕抬起手腕捏著酸杏遞到嘴邊。
不知怎的,我這會倒是心生不忍了。
但還沒來得及阻止溫玉已咬開了酸杏,清脆的一聲,汁液漸漸從她嘴邊滲出。溫玉低垂著頭,我看不出她的表情,有些失望。
更沒成想她就這樣慢慢一口一口的啃咬完這顆酸杏,清脆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砸在心
頭,我也忘了阻止,而后她嘴唇微張,攤開粉嫩的手心吐出杏核,那杏核從溫玉手心輕輕滾落,落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她起身站直,粉色的衣衫微微顫動。
她說“酸杏,小璞不吃的。”
頭一次聽見溫玉說話,竟是這樣的場景,她的聲音沉默,顫動。
我知道是為何,但說不出話來。
我瞧見了她衣衫上的濕濡,可我沒來得及看她的臉,她就已轉(zhuǎn)身走向屋里。我有些無措,回頭看向青禾。
青禾顯然還沒從她說話了的驚訝里回過神“她。。。她說話了??!”我白她一眼,溫玉又不是啞巴。
青禾勉強合上嘴巴又皺著眉頭顯然費解,忽然快速塞了個杏在嘴里,酸澀使她狠狠的皺著眉頭,連忙轉(zhuǎn)身吐了出來惡狠狠的盯著我“先生喜歡這樣戲弄人嗎?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溫玉臉上全是眼淚,先生不去道個歉?”
我看著桌上的杏核,心情復雜,本意也只是想開個玩笑,哪里知道溫玉會哭,我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見過女孩子哭,這怎么辦?難道要我石隨風去道歉?開玩笑!我又沒讓她整個吃了,能怪我嗎?
青禾曉得我拉不下面子,將酸杏往我跟前一推“溫玉雖說如今是你徒弟,可畢竟寄人籬下,你還這樣逼迫人家,小姑娘心里不定怎么想呢。更何況溫璞馬上練功也要回來了,要他知道了,非得把咱這鶴山居鬧個雞犬不寧不可,先生就去道個歉吧”
溫玉如今寄人籬下,我雖從未這樣想過,可她與溫璞畢竟是沒有底氣的,今日這么做…是過分了吧,我該去道個歉的。
“你去找無常吧,好壞把溫璞攔一會,我才不想那臭小子折騰我,快去快去。”青禾終于裂開了嘴,忙小步跑了出去。
我坐著嘆了口氣,這算什么?自作自受?
大丈夫能屈能伸…行吧,我石隨風的錯,我認!
視線不由被桌上的杏核吸引,一看見它就想到剛才溫玉吃杏的樣子,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竅。
我伸手拿起它,指間有些許濕濡,它是從溫玉嘴里吐出來的,又經(jīng)過了她細嫩的掌心,才滾在桌上。此刻我捏著它,似乎還能感覺到溫玉的溫度。
我猛的回神拍拍自己臉,暗斥自己這種行為太惡心了,咦~
但卻又不自覺的將那杏核塞到懷里,撿了顆看起來很酸的杏往溫玉房門走去。我可能是腦子出了點啥問題,回頭善德來了叫他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