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大男孩的三次有效的記憶力。
大男孩第一次逃學是在三年級,他也是因為這次逃學被他爸打了。
大男孩上三年級的時候,他做作業(yè)的寫字臺放在他家的窗戶旁。天很熱,大男孩總是要拉上家里的窗簾。大男孩家的陽臺朝陽,可對面的樓層的窗戶朝北。對面的窗戶為了通風流暢,喜歡開著。太陽不是一直掛在天上,因為太陽也要睡覺。大男孩家的窗簾也不會一直拉上,偶爾拉開的時候,大男孩會看到對面樓層上的一個女孩。女孩在的房間比大男孩家高兩層。女孩手里拿著汽水,至于汽水是什么味道的,大男孩并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大男孩很喜歡看著她。
看的次數(shù)多了,女孩發(fā)現(xiàn)過大男孩,不過并沒有特意跟他打過任何一個招呼。大男孩躲避的方法也很大男孩,總是一緊張就拉上家里的窗簾,自己就躲在簾子后面,給對面留下一個不透光的黑影。
至于那次逃學,其實并不是大男孩有意的,只是他看對面的窗戶時間長了。長的忘記了寫作業(yè),也忘記了午休??粗?,看著大男孩睡著了,一覺睡到了下午。大男孩到班里的時候,老師已經(jīng)上完了三節(jié)課。那天晚上回家,男孩被他爸打了。
只不過一些事情,并不是都有什么結(jié)果,就像你做一些事情不需要原因一樣。對面的女孩并沒有一直都出現(xiàn)在大男孩的視線里面。
大男孩四年級的時候,女孩家賺了錢,搬走了。
為此大男孩學會了一個看著窗戶抬頭發(fā)呆的動做,學的那么好,每次做都像思考的詩人。
大男孩他爸不能接受吃飯時有人打擾,無論何人!
關(guān)于原因,他爸講過,大男孩只是記得下大概。
外人飯前來,他爸可以讓他媽多做幾個菜,自己再去買瓶酒。家里說不上富裕,不過多一個人吃飯,他家管的起;外人飯后來,他爸可以拿出家里的堅果,水果款待。至于聊天還是談心,都隨意;他爸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飯點過來,留別人吃飯,自己家都是家常飯,不留別人的話,自己一家又有不好意思。大男孩小的時候就不知道為什么他爸對這里的生活過的這么有儀式感,現(xiàn)在也沒有弄明白。
大男孩有個戀家的叔,他叔是他見過的最能守著家的人。在大男孩心里他叔像極了離不開自己下的蛋的雞。不過小的時候大男孩經(jīng)常跟著他叔,因為他叔喜歡給大男孩講故事。
有一個船夫在湍急的河流上駕駛著小船,上面坐著一個坐著一個哲學家。
哲學家問:“船夫,你懂的歷史嗎?”
船夫說:“不懂。”
哲學家說:“那你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哲學家又問:“你研究過數(shù)學嗎?”
船夫說:“沒有。”
哲學家說:“那你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生命?!?p> 哲學家剛說完這句話,風就把小船吹翻了,哲學家和船夫都落入了水中。
于是,船夫喊道:“你會游泳嗎?”
哲學家說:“不會?!?p> 船夫說:“那你將失去整個生命。”
這是大男孩他叔最喜歡給大男孩講的故事。第一吃聽的時候,大男孩聽笑了。
“這個哲學家傻不傻?”
“傻!”
“你說這個故事,在告訴我們什么?”
“張揚的人都沒有好下場?!?p> “誰告訴你的?!?p> “古龍啊!他書里面很多大俠都平易近人?!?p> 后來大男孩在課堂上有一次聽到這個故事,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了。因為這個故事根本就不是在講“張揚的人都沒有好下場”,而是在講“掌握的知識要學以致用”。
再后來再一次提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大男孩想把自己從書里學到的道理告訴他叔。
他叔打斷了他,還順口說了一句“那只不過是小人得志?!?p> 說完他叔就走了,大男孩更加不明白他叔想說什么了。
慢慢的大男孩和他叔的關(guān)系慢慢疏離了,倒不是倆人談不來,而是因為他叔有了自己的孩子。
人的心似乎都很小,無論大孩,小孩,成年人,還是老年人,裝了一個就裝不下第二個。
叔是家里讀書最多的人,不過沒有考上當?shù)氐母咧校皇迨羌伊嗽敢獬隹嗔Φ娜?,他的孩子見過很多大男孩沒見過的玩具和禮物;叔是家里最喜歡在家的周邊工作的人,他最戀家。戀家的他偶爾給自己放假,帶著全家出去玩。這樣的做法在別人眼中就像一個瘋子,因為沒有一個聰明人會因為玩的事而耽誤賺錢,更不會有哪個聰明人會拿著自己的血汗錢在玩的方面揮霍。畢竟錢來的不易。
大男孩的眼里,家里的老婆,孩子,房子就是他叔的一切。
工地下了雨不能正常開班的時候,他叔經(jīng)常自己給自己準備好酒杯和下酒菜,然后自己負責把自己喝醉。有時候喝不醉的時候,就自己去自己家的地頭看看家里的莊稼。莊稼無論是幼苗還是長出了稻谷,他都要在地頭看很久。一到夏天,他的皮膚就會被太陽烤的黝黑,黑到可以散射陽光。
大男孩很小的時候,就給自己想過日后的生活。那時候他最怕活成他叔的模樣,一個給家里不停的拉磨的驢子的模樣;最想活成他爸的樣子,大男孩想著就算在外面撞的遍體鱗傷,也要和安分的生活網(wǎng)破雨死。
大男孩在心里一直笑他叔,是因為他不知道他爸更可笑。在每一個孩子的心中,父親的形象都很高大。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每一個父親似乎也總要保持一個富有擔當?shù)男蜗蟆4竽泻⒉恢浪衷谕饷鎸W過修車,開過飯館,賣過衣服,當過保安,最不濟的時候還撿過垃圾。不過他爸并沒有什么耐心,更沒有什么遠見,沒有做好過任何一個他選擇的工作。如果非要找一個這些年他爸做好的事情,恐怕只有當著大男孩的面畫餅充饑。他爸回家時總是穿著離家走時的那件皮衣,他的頭發(fā)也會特意修的整整齊齊。無論遠觀還是近看都是光彩十足。倒是他叔這些年的心酸他都歷歷在目。不知道什么時間就會蓬亂的頭發(fā),永遠也刮不干凈的胡茬,在膝蓋屁股部位因日常的摩擦而油光錚亮的褲子。生活早已經(jīng)讓他叔變成了另一個他叔。
他叔常年在家,大男孩不止看到了他叔的心酸,也看到了他叔心酸背后的一點成績。大男孩六歲的時候,他叔就翻蓋了自己家院子;大男孩十二歲的時候,他叔在鎮(zhèn)上買了樓房。如果用這些做一張試卷的話,他爸好像的了負的分數(shù)。
那天他叔的酒喝了不少了,可是再倒的酒,怎么也喝不下。
他去了大男孩家,大男孩家里正在吃晚飯。
大男孩給他叔拿出椅子。
“哥,我要出國了?!?p> “家里好好的,怎么想出國。”
“我也不知道。”
“國外的錢好賺嗎?”
“我不知道,我聽我一朋友說,跟我們這差不多?!?p> “過完年后走?”
“這兩天就走?!?p> “年不在家過了?”
“今年的年不在家了,明年這時候回家過年?!?p> 大男孩他爸吃著飯,大男孩看著電視。
他叔看了一眼電視:“兩邊都有臥底,警察有臥底,韓琛那邊也有臥底?!?p> “叔,你看過《無間道》?”
“自己喝酒的時候看過?!?p> “兩邊都有臥底,故事才有懸念。”
“是有懸念!這個故事像極了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你永遠不知道當下這個決定的影響是什么。就像一只南美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后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p> 他叔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念頭,而是把手放進自己的口袋,從口袋里翻著東西。他的手再也不是當初握鋼筆的手了,多年的操勞,讓老繭自然附著在了他的手上,像魚兒天生的鱗片。
“這是今年的肥料錢?!?p> “我剛剛?cè)チ死显?,把媽的過年錢也給了她。正好順路把明年的肥料和種子錢都給你帶來。到時候,我哥不在家,就麻煩嫂子了。錢你數(shù)數(shù)?!?p> “老二,多了一千塊!”
“明年的紅白事,家里的醫(yī)療保險,過年走親戚,很多事都要錢?!?p> “那也用不了一千?。 ?p> “是!不過,我不在家,家里很多事都得麻煩哥和嫂子。這些年我家里的孩子就忙壞我了,一直也沒跟侄兒好好玩。剩下的錢,你們帶他出去看看。我知道,他可不喜歡呆在這個家里了。”
“還不好好謝謝你叔!”
大男孩并沒有說花話,只是看著電視。
大男孩他叔知道他哥不愿在他吃飯時被人打斷的脾氣,所以并沒有在大男孩家坐多久。
大男孩聽了他叔那句關(guān)于蝴蝶的話后,心里又感覺他叔還是當時那個喜歡給自己講故事的那個叔。于是他叔離開他家時,大男孩去送了他叔。他們很久沒有走在一起了,也很久沒有一起說過話了。不過他們倆一靠近,彼此就會產(chǎn)生一種天然的親切感,就像同一個根莖先后綻放的兩朵花產(chǎn)生的花香一樣,根都無法別變誰是誰。
路上黑乎乎的一片,大男孩的手電筒晃來晃去,聊勝于無。
“你是不是也跟外人一樣瞧不起你叔?你是不是也感覺你叔沒有出息?整天窩在家里?!?p> 大男孩心里都默認了他叔的反問,不過嘴上不敢回答。
“他們說叔窩囊,叔高興,他們不了解叔。”
他叔好像更醉了,走路都走不穩(wěn)。
“叔,你看著點路!別摔著!”
送他叔回來的那天晚上,大男孩一人在床上很久沒有睡著。
他一直設(shè)問:“一個戀家戀到骨子里面的人,怎么會突然離開了家?一個連市都沒出過的人,怎么會在第一次出遠門就選擇出國?”
不過他一直沒有想明白。
這件事的原因大男孩是弄不清楚了,不過他因為這件事他想起來了他記憶里的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是他丟了女兒。
一直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