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舌戰(zhàn)眾僧
趙乘風(fēng)聽說蕭遙要去星星島采集鱗鱗藻，當(dāng)下表示要為他們帶路。
“太巧了，我從小在星星島長大，對那一片很熟，哪兒的鱗鱗藻最多最肥，我最清楚不過！你們跟著我，錯不了！”
有個信得過的人帶路，沒什么比這更好了。
四人的隊伍變成五人，然而依然是沉默的隊伍。
其他三人也罷了，原本都不愛說話。昨日健談的趙乘風(fēng)今日反常的沉默，說完帶路那句話后，就閉口不言了，就算蕭遙說起劍，他也只是附和兩個嗯，十分不尋常。
紙鶴自動飛著，下面是一成不變的森林，百無聊賴的蕭遙又開始教小墨說話，心中十分想念小話癆無名。
......
無名此刻也正想念著蕭遙。
那天他從藏經(jīng)閣回來，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被師父抓起來扔到這里做任務(wù)。一路上也沒告訴他究竟是做什么，只說到地方他便知。
師父太狡詐了，若他早知道是來這里，打死他他都不來！當(dāng)然，打個半死還是得來的。
法華寺，上下三百多個和尚，全是和尚，連蚊子都是公的！這也就算了，關(guān)鍵是，法華寺方圓數(shù)十里，一朵花都沒有！
他胸前那朵紅花，早已化作秋泥去護(hù)樹了。
如果這些都還可以忍受的話，說到任務(wù)可就真的太殘忍了！
每年的九月十五到十月十五，是法華寺的禪茶詩會，除了各大寺廟派來參會的高僧外，還有許多王室貴族來赴會求福，自然也有不少百姓前來禮佛聽禪。
無名的任務(wù)便是站在臺上那尊佛祖像旁邊，被打扮得金光閃閃，做佛祖身邊的聽禪童子，主要工作是拎著籃子，笑著接受善男信女的捐贈。
今天是第十天，無名感覺臉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嘴角的肌肉形成固定的弧度，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是不自覺帶著笑。
還有二十天，這種日子太難了！
今日是辯經(jīng)大會，此時此刻，臺上諸位大師正在辯論“欲與求”。
正在發(fā)言的那個是圓通寺的智章大師，他主張人要無欲。
“無欲，乃人生之大境界。無欲則會無求，無求則心境平和。若你我皆能無欲，世間便再無紛爭?！?p> 全場最胖最丑的那個是仙人寺的絕色大師，他的觀點(diǎn)是無求。
“欲因求起，若心中無求，便自然無欲。老衲認(rèn)為世人須先無求，安守天命，如此則自可天下太平！”
無名暗暗吐的槽快把肚子撐破了。
這都說的什么！無欲無求，欲求欲求，欲便是求，求亦是欲，不都是一回事嗎？這也值得他們拿出來辯？這群和尚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在這瞎比比的功夫，種種紅薯養(yǎng)養(yǎng)豬，它不香嗎？
上千人的辯經(jīng)大會，也不都是智章和絕色這樣的庸才，也有才思敏捷讀過經(jīng)書的。
白馬寺的五經(jīng)大師說：”欲求皆為同宗，佛祖曾在《四圣經(jīng)》中明言，無欲無求是一種境界，非大徹大悟之人弗能已。你我當(dāng)以此為戒，不斷參悟?！?p> 眾僧皆道：“阿彌陀佛！”
無名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在這莊嚴(yán)神圣的場合，竟有人如此無禮，無名馬上就被一眾小僧綁了起來。
“你這小和尚，佛祖威嚴(yán)，豈容你在此喧嘩！”
無名明白自己理虧，便誠懇認(rèn)錯：“主持，我錯了！佛祖曾說‘吾輩須得善待他人’，您便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不要與我一般見識?！?p> 主持稍一遲疑，僧群中已走上來一個笑面和尚，他袒胸露腹，肥頭大耳，笑得十分和善。
“小施主，貧僧見你頗有慧根，你若能說出一番道理來，貧僧替你在佛祖面前誦經(jīng)百日為你請罪，你可愿意？”
無名看向主持，見主持點(diǎn)頭，他便毫不猶豫便答應(yīng)了。
“不過先說好，若我說的與你們看法不同，你們可不能出爾反爾，更不可黨同伐異、伺機(jī)報復(fù)！”
笑面和尚哈哈一笑，“出家人不打誑語，主持既答應(yīng)不予計較便不會秋后算賬，貧僧既應(yīng)允為你誦經(jīng)，也絕不會食言?！?p> 見無名還是將信將疑，主持在一旁解釋道：“不可無禮，這位乃是無相山高僧笑面佛了塵大師?！?p> “如此，我便先問諸位大師，佛祖可曾說過與人為善，善莫大焉？”
眾僧點(diǎn)頭。
無名隨即說道：“佛曰，無欲無求，心之所向。行善是為便于他人，求的是他人美滿，若人人皆無欲無求，又有何人來行善？”
“佛亦曰，渡己一人不損他人為小善，以一己之力護(hù)佑一方黎民，謂之大善。再問諸位大師，天道無常，常有災(zāi)禍降于人間，諸位是否希望拯救萬民于水火？”
臺下眾人紛紛表態(tài)：“自當(dāng)如此！”
“為何？諸位為何不再堅持無欲無求？”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說：“此乃與人為善，且為大善！”
無名笑了，“如此一來，大師便不再是無欲無求了，您求的是萬民安康?！?p> 眾僧一片嘩然，一個瘦骨嶙峋的黑臉大師道：“這是狡辯！行善積德怎能說是有所求？佛祖所謂欲求，講的乃是個人私欲?！?p> “私欲就一定是壞的嗎？我想有飯吃，有花看，諸位可能說這便是壞事？欲求不過是心中的念想，何來好壞之分？心中所愿皆為欲求，無論為自己還是為他人，此乃人之常情?！?p> 和尚們不知是被他繞暈了，還是實在沒有話來反駁，底下一片沉默。
笑面和尚了塵此時終于開口了，“小施主可是說佛祖錯了？”
無名點(diǎn)頭，“的確，佛祖錯了?！?p> 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臺下眾僧憤怒了。
“佛祖割肉喂鷹，一心向善，度化萬民，何錯之有？”
無名絲毫不懼，“佛祖錯便錯在，有你們這一群頑固迂腐的弟子！”
有些脾氣暴躁的小和尚，此時見自家?guī)煾负团枷穸急蝗肆R了，抄起棍子要上前。
笑面和尚抬抬手，制止他們：“且聽這位小施主說完?！?p> “佛祖說過很多話，可你們一定要以最狹隘的眼光給它們一個個條條框框，往往與佛祖的信義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比如說，佛祖創(chuàng)立佛門是為了普度眾生，普度眾生是為了讓天下萬民過上好生活，意即是讓佛門眾僧舍棄自身小利，幫助大家過上好日子。
然而你們呢，只一味苛求弟子不吃肉不喝酒，每日在寺廟誦經(jīng)念佛，最重要的普度眾生卻被你們無情舍棄。
災(zāi)荒來臨時，你們在做什么，下山化緣？瘟疫到來時，你們又在做什么？閉門謝客？你們所謂的普度眾生，只不過是在太平盛世的時候，開門收香火錢。
以往之事或與你們無關(guān)，便說現(xiàn)在。今年大旱，眾多百姓食不果腹，諸位在此辯經(jīng)一個月，吃的喝的要浪費(fèi)多少糧食？諸位皆腿腳麻利，何不拿這些時日，開墾幾塊荒地種些紅薯之類的東西，也可救濟(jì)一下周圍百姓，何至于讓他們?nèi)绱嗣纥S肌瘦！
佛祖在天上看著你們這群弟子，應(yīng)十分后悔當(dāng)初創(chuàng)立佛門！”
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眾僧皆低頭不語。
笑面和尚哈哈大笑，“妙哉妙哉！小施主，貧僧替你百日誦經(jīng)，毫不委屈！”
無名搖搖頭，“您若能做些實事，佛祖想必能高興一點(di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