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風雨
葉蓁蓁跪的久了,四肢俱僵,又嗆了幾口風,胸口一片冰冷,覺得好似又有些發(fā)熱。
她攥了攥自己凍僵的手,問道:“多久了?”
“該有兩個時辰了?!本G衣聲音里帶了哭腔:“主子,咱們回去吧?您身子受不住?。 ?p> 葉蓁蓁搖了搖頭,用手撐著地繼續(xù)跪著。
亭外疾風驟雨,滿池荷花被密集的雨線狠狠拍打,瑟瑟發(fā)抖地低俯在水面上。
亭內寂靜無聲。
葉蓁蓁身上忽冷忽熱,不知又跪了多久,她沒有精力再想其他,近乎固執(zhí)地跪著。
迷迷糊糊中有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她抬起頭,皇帝披著墨色披風,一身濕氣,鬢角還滴著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字一頓道:“葉蓁蓁,你是蠢,還是傻?”
葉蓁蓁發(fā)熱發(fā)得兩耳嗡嗡作響,腦中混沌不清。她掙扎著想站起來,但是跪太久了,雙手雙腳像被灌了鉛,一動便刺痛難忍。
她忍著痛撐著手站起來,剛起到一半,腿一軟又跪下了。這一下膝蓋生生磕在青玉磚上,她疼得猛抽了一口氣,瞬間就清醒了。
“爬得起來嗎?”
皇帝不去扶她,安公公和綠衣也不敢去扶。葉蓁蓁燒得渾身都疼,咬著后槽牙硬站了起來。
“妾,見過皇上?!?p> “怎么?別人要欺負你,你就給人家欺負?”皇帝淡淡道,語氣失去了平日的溫和,顯得有些冷漠譏誚?!半薜故遣恢滥闶裁磿r候這么好說話了?”
我什么時候不好說話了?葉蓁蓁心里想著,也不知道皇帝今天吃錯什么藥了,火氣這么大。
“妾,的確有錯,因而被婕妤和充媛罰跪……”她回答,語氣里帶了絲委屈。
“她一個婕妤憑什么罰你?”皇帝冷笑一聲,“打狗也得看主人啊?!?p> 打……狗??
葉蓁蓁愕然抬頭,發(fā)現(xiàn)皇帝臉上帶著冰冷的譏諷,竟與夢里那個陰鷙的小皇帝的臉逐漸合二為一。
這算是羞辱自己嗎?等了你半天就等你來羞辱我?葉蓁蓁心中也涌上一股邪火,忍著針扎似的頭疼,回嗆道:“狗通人性,慣能揣測主人心意,自是不會隨意攀咬。”
那郭婕妤李充媛之流比她也高貴不到哪去,敢亂咬還不是因為主人沒管好?
她這會兒頭暈目眩的,覺得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在這兒白受了這么久的罪。
她低著頭,等著皇上發(fā)火趕她走,但是前面卻半天沒有傳來聲音。她心道,再不讓我滾一會兒我暈死過去想滾也滾不了了,一邊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皇帝冷哼一聲,解下自己的披風,丟在她身上。他的披風寬大,也不知是什么布料,外面已經濕了,里面還干干爽爽帶著他身上的熱氣。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開口:“是你讓綠衣來找朕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說不明的情緒。
“是綠衣見我受罰,偷跑來的?!比~蓁蓁搖了搖頭,勉強應道。
“哦?那你原本打算如何?”
“妾犯錯受罰,自是,要領罰?!比~蓁蓁這會兒幾乎要站不住,腦里也嗡嗡作響,心里實在有些不耐煩了,想讓他要問啥就快問。
“為什么不想來找朕?”他偏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
葉蓁蓁實在太難受了,只靠著一口氣撐著。她繃不住了:“您便沒管過宮里人的死活不是嗎?那些宮女,王充容,玲瓏,英英,您不是都冷眼看著嗎?”
“可是朕說過你是不同的。”皇帝被嗆竟然也沒發(fā)火,只是頗有些疑惑地挑眉。
葉蓁蓁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了,頭上冷汗直冒,混著被風拍過來的雨水流下來,滑過她雪白的臉頰。她意識不清,抬手捏了捏眉心,可憐兮兮地拉住他垂在一邊的衣袖,又輕又軟地喃喃道:“小玠兒,我難受……”
皇帝整個人僵住,臉一時竟比葉蓁蓁還要更白一些。
“你……你剛剛說什么?”聲音微微顫抖。
葉蓁蓁徹底燒迷糊了,依稀聽見他開口,但說的什么,一個字也聽不見了。她睜眼都費勁,半闔著眼就朝著前面倒去。
皇帝急急伸手接住她,沉默了片刻,抱起她往外走。安總管和綠衣忙幫忙打了傘跟著,傘不夠大,安總管緊著他,雨大半淋在葉蓁蓁身上。
“好好遮著!”皇帝冷斥一聲,“讓人去把在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叫來。”
皇帝直接把她抱回了他的寢宮。
太醫(yī)們忙忙碌碌,他就坐在床邊盯著她的臉。氣壓低得可怕,周圍的人噤若寒蟬,也沒人敢讓他讓開些。
還是安總管看不下去,過來半勸半拉把他帶離床邊。
“您在這兒添什么堵,里面有太醫(yī)呢?!被实鄣酵忾g坐下,安總管給他遞了杯茶?!澳沁呉呀洸榈搅耍f是因為葉才人沒及時給郭婕妤和李充媛娘娘行禮?!?p> 皇帝陰著臉,“呲”了一聲,冷笑道:“郭襄兒現(xiàn)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她既然這么愛讓人下跪,那就把她降為采女,見人多跪跪吧?!?p> 采女是最末等的妃嬪,一般只有宮女舞女之類承恩后才會被分為采女,幾乎與下人無異。
安總管:“那充媛娘娘那邊……”
皇帝:“讓她也收斂點性子,禁足兩月吧?!?p> 安總管應了聲是。
“另外……讓影再去查一查葉蓁蓁?!?p> 他一半的臉蒙在陰影中,燭火明明滅滅,看不清神色。
里間,小張?zhí)t(yī)和其他太醫(yī)正在給葉蓁蓁醫(yī)治。
葉蓁蓁躺著床上,緊蹙著眉,夢里也睡不踏實。一邊臉高高腫著,嘴角破了一處,血已經干涸。
張敬之心里有些氣,純粹是出于醫(yī)者的心理。他廢了好多心思調養(yǎng)她的身體,好不容易最近看著好了些,這么一病又前功盡棄了。
心里有氣,出來回話的時候臉色便不大好看。
“娘娘體內余毒未清,如今被風邪一激,又有發(fā)作之勢?!?p> “微臣不清楚這后宮里的彎彎繞繞,只是皇上您若想讓她好好活著,像今日這般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了。”
這話不可謂不大膽,簡直是在摻和皇帝的家事啊,連一旁的安總管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按他家皇上這喜怒無常的性子,當下拖出去斬了也不是不可能。
這邊其他的太醫(yī)也恨不得過來捂住他的嘴巴,您自個兒作死也別拉上我們呀。
皇帝倒是沒發(fā)作,反而認真點點頭:“好,朕知道了,蓁蓁的身體就有勞小張?zhí)t(yī)多費心了?!闭Z氣又恢復了平日的溫和鎮(zhèn)靜。
安總管納悶,這話怎么聽著怪怪的,有點宣示主權的意思?
小張?zhí)t(yī)其實說完自己也心有揣揣,見皇帝沒生氣,自己也不敢再繃著臉,躬身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