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歸途禍起
林珣沒有說話，雙目與他對視，中年男人臉上的那道疤看得他有些心悸。
如他所說，林珣的身上的確有重要的東西，一樣是門主交給他的青玉信物，一樣是剛從百草藥鋪拿到的一味藥材。聽中年男人的語氣，他的意圖很明顯了，就是要搶走他想要的“異寶”。林珣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樣，但哪一樣都不能給。
中年男人看林珣默不作聲，皺了皺眉，“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p> 林珣沒有回應(yīng)，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不知該怎么辦。
“這人不會是個傻子吧？”
“不是傻子也該是個聾啞癡呆?！?p> 一旁有幾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戲虐地說道。
這間小茶館，坐了不少江湖中人，他們聽見此處動靜，紛紛望向這邊，這些人中有人面無表情地望著，有人邪魅地笑著，有人皺著眉頭，卻沒有一人上前勸阻。
中年男人望著林珣清澈的眼睛，他明白面前的這個少年不會是個癡傻之人，年紀(jì)輕輕無甚修為卻身懷重物行走江湖，他不會是個凡俗之人，至少也是個門派中人。
“小子，既然你不肯交出來，那我就‘拿’出來一睹為快了。”
說完，中年男人的左手便向林珣懷中探去，很顯然，是要取那塊青色玉佩。
林珣有些焦急，他雙手緊緊握住中年男人的左手腕。
中年男人看到了林珣雙手暴起的青筋，冷笑一聲，然后加重力道，竟發(fā)現(xiàn)左手被面前的少年緊緊地抵住，無法撼動。
他有些惱火，正要發(fā)作，卻聽見門口傳來一個聲音：“世風(fēng)日下啊，不雅不雅，光天化日，竟有如此不雅之行徑。沒想到出門喝個茶，都能碰到這……‘?dāng)嘈洹?！?p> 聽聞此話，周圍人都忍不住大笑。
一瞬間，緊張的氣氛一哄而散。
茶館的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三十歲左右，他搖頭嘆氣，滿臉嫌棄地看著林珣和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被他的話搞得滿是尷尬，對門口的男人怒喝道：“哪來的混種，胡咧咧什么，給老子滾出去?！?p> 一陣喝斥之后，茶館內(nèi)頓時(shí)又安靜了下來。
門口的男人似乎是怕了中年男人，他轉(zhuǎn)身離開，邊走還邊嘀咕：“哎呦，瞎了我的眼，怎的看到如此污穢行徑，真是臭不要臉的，也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想著和嫩乎乎的小公子……”
待門口的男人走后，茶館內(nèi)頓時(shí)又議論紛紛。
“這大漢不會真的有那‘癖好’吧？”
“也說不準(zhǔn)，說不定真是看上那個小公子，故意拿‘身懷異寶’當(dāng)理由呢！實(shí)則……”
“不會吧，表面上還真看不出來！”
……
“都給我住嘴，我看誰還敢叫喚，老子先廢了他。”
頓時(shí)，茶館內(nèi)寂靜無聲。
中年男人惱羞成怒，一把將林珣推開，然后伸出右手，緊緊掐住林珣的脖子。
剛才門口那男人的一陣叫喚，讓林珣感到有了脫身之機(jī)，但現(xiàn)在，他又陷入了絕望。
茶館內(nèi)的一個角落，坐著一對男女，男的意氣風(fēng)發(fā)，風(fēng)華正茂，女的以紗蒙面，明眸如水，他們始終面無表情地“靜觀其變”，沒有嘲諷，也沒有憐憫。
“他娘的，真晦氣！”
說著，他伸出左手，探向林珣懷中。
但此時(shí)，他的左手手腕被一個干枯的手輕輕抓住，他轉(zhuǎn)頭一看，是一個老和尚。
“施主，何必強(qiáng)人所難？”老和尚開口道。
“老和尚，少管閑事?！敝心昴腥溯p蔑地說道。
“施主是毗梭門的人吧？”
一語成讖，中年男人頓時(shí)心頭一顫，眉頭緊鎖，沉默不言。他雙眼緊緊盯著老和尚，殺機(jī)驟起。
“毗梭門崇尚佛道，難道毗梭門的首領(lǐng)之一要對貧僧一個老和尚動手？”
中年男人心中一驚，隨后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大師是……？”
“一個沒用的老和尚而已，施主不必糾結(jié)于貧僧的身份，但貧僧奉勸施主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p> 中年男人低眸想了想，然后松開林珣，轉(zhuǎn)身就朝門外走去。
老和尚望著中年男人離開的背影，感慨道：“仇恨二字，可釋為：仇而生恨，恨極成仇，因果二字，可釋為：因而有果，果落成因，一切緣來緣去，生離死別，終不過是‘輪回’兩字罷了。”
“霜寒千秋代，不殮薄衣者?！?p> 林珣不懂其中道理，但聽了老和尚的話之后，此時(shí)心中對那離開的中年男人竟毫無厭惡之意，反而產(chǎn)生了一些憐憫。
時(shí)值春暮，遍地是落地的殘花，東風(fēng)吹過，花瓣瓣翩翩起舞，發(fā)撩撩皚皚如雪。風(fēng)吹過他的須發(fā)與披風(fēng)，伴隨著殘花，漸行漸遠(yuǎn)。
待中年男人走后，老和尚轉(zhuǎn)身對林珣說道：“好了，你也去吧?！?p> 林珣清了清嗓子，“是，多謝大師出手相救，不知大師……”
“無需多問，佛曰一字‘緣’，若是有緣，定會再見。”
“是。”
林珣向老和尚行過謝禮之后，便匆匆離開了。
路上，行至無人處，他撐開傘遮陽前行。
世人都道秋之荒涼，卻不知春暮亦然蕭索矣！林珣走在野路上，眼見這一片殘花敗蕊之景，心里也有些惆悵。
正行路間，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不遠(yuǎn)處的樹下站著一個年輕人。
殘花簌簌落下，古樹輕輕搖曳，俊俏的年輕男人手中握劍，面無表情，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林珣繼續(xù)向前走，走進(jìn)之后卻發(fā)現(xiàn)這人正是先前在大殿外與他擦肩而過的那個俊俏非常的男人，當(dāng)時(shí)沒有留意，現(xiàn)在竟又碰到了他。他長得很美，說是一見傾心，也不為過，他只是簡單地束發(fā)于身后，穿的也并不華麗，但這個人，渾身卻散發(fā)著一種高貴的氣質(zhì)。
再走近，無心一瞥間，林珣發(fā)現(xiàn)他手中的劍也非凡品。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時(shí)間，獨(dú)自一人出現(xiàn)在此，是有意？還是無心？
林珣像之前一樣緩緩走過，但心中卻是警惕萬分。
待林珣從眼前走過，年輕男人終于開口，“等等?！?p> 林珣猛然站住，眉頭緊鎖。
一瞬間，周圍就只有風(fēng)吹草木沙沙聲，再無人言鳥雀鳴。
雖處開闊鄉(xiāng)野，但此時(shí)這里的氣氛格外凝重。
“俠士是在叫我？”林珣轉(zhuǎn)過身，率先開口。
“俠士？”年輕男人冷哼一聲。
“我是紅蓮門門主，軒月拂?！蹦贻p男人雙目與林珣對視，冷冷地開口。
“敢問紅蓮門門主，有何貴干？”林珣微微彎腰作禮。
待林珣再抬眼時(shí)，紅蓮門門主軒月拂不知何時(shí)已到了他的跟前，隨后一掌拍在林珣胸口，林珣猝不及防，狠狠地摔出去，手中剛從百草藥鋪拿到的藥材也掉落在地。
“我報(bào)出我的名諱，只是要你死的明白罷了。”
林珣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甘，疑惑的是紅蓮門門主為何對他這個無名小卒下手，不甘的是自己竟然連敵人的一擊都擋不了。
軒月拂右手憑空一抓，林珣懷中的青色玉佩便直直地向他飛來，落入他的手中。他將玉佩收入懷中，然后一步步向林珣走來，右手緩緩拔劍。
但劍還未出鞘，突然一個雄渾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沒想到堂堂紅蓮門門主，竟暗中對玉蛟門的人下手。”
循聲望去，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身穿黑袍，渾身散發(fā)著肅殺之氣。
這人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但與先前在茶館門口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林珣望著他，一股熟悉感油然心生，這個人似乎在哪兒見過，仔細(xì)一想，剛才他說到玉蛟門，應(yīng)該是在門內(nèi)見過面吧。
軒月拂轉(zhuǎn)頭望向那個人，兩人目光相撞，一瞬之間，林珣能感覺到兩人身上滿是殺氣。
他收起還未出鞘的劍，“嗖”的一聲，身影掠過原野，襲向不遠(yuǎn)處的黑袍男人。
而那黑袍男人也不閃躲，坦然面對。
“轟”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洶涌內(nèi)力不斷涌出，余波震得野草伏地，古樹歪斜，花葉滿天飛，連林珣這么一個大活人都被震出幾丈遠(yuǎn)，他此時(shí)只覺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地壓住身體，喘不過氣。
這兩人，太強(qiáng)了！
僵持了一會兒，終于兩人雙掌分離，軒月拂退了一步，而黑袍男人紋絲未動。
“你身上還帶著傷，若是想打，改日再戰(zhàn)！”黑袍男人冷冷說道。
而軒月拂眼中微微升起一股怒火，輕輕嘆了口氣，拿起那包掉落的藥材，轉(zhuǎn)身離開。
“這……”
林珣臉色一變，這是門主交代給他必須要帶回的藥材，還有那枚玉佩，絕非尋常之物，如今都被他拿走了，怎么向門主復(fù)命？
林珣正要起身去追，一旁的黑袍男人攔住了他，“你現(xiàn)在去追，也無濟(jì)于事?！?p> “我必須要追回，這是我玉蛟門門主交代我的事，是我必須要做到的事！”
“門主的命令對你就那么重要？”
“是的！”
“比你的命還重要？”
“若是能以我一命，換來門主片刻安歇，那，也值了！”
黑袍男人微微鎖眉，若有所思。
“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若我還有命回來，這輩子定當(dāng)涌泉相報(bào)，若是……若是我今日喪命，下輩子定當(dāng)做牛做馬相報(bào)?！?p> “你不用知道我叫什么，也不用報(bào)答我，更不用賭上性命去追回那味藥材和那枚玉佩，因?yàn)檫@，都是門主的安排。”
聽了黑袍男人的話，林珣一驚，他緊皺眉頭，“什么？”
“你不用知道太多，回玉蛟門內(nèi)吧！”
說完，黑袍男人便離開了，留下林珣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還有黑袍男人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初次見面，他便救下我的性命，而我一個無名小卒，又沒有什么價(jià)值，他應(yīng)該不會騙我吧……”
正嘀咕著，林珣想起了離開大殿之時(shí)門主對他說的那句話：你只要一直向前走即可！
他選擇相信黑袍男人的話。
抬眼看著這天地，林珣又想起了那似夢非夢的一幕，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答案：此方天地，甚好，可我，太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