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痕心里很清楚,景年的眼睛,并不是靠他的藥醫(yī)治好的,因為不知癥結(jié)所在,這幾日他都是按照最傳統(tǒng)和保險的法子用藥配合針灸,還遠(yuǎn)沒有到針對某個具體的病因?qū)ΠY下藥的地步,甚至,原定的一個周期療程都還沒到。
這般,唯一的解釋,便是雙眼自愈了。
無端失明,又自發(fā)恢復(fù)……
蕭痕神色凝重。
……
“姑娘,先回房換身衣裳吧?順便稍作梳洗?!?p> 一旁的侍女是個有眼力見的,接著蕭痕的話道。
“我都還好,真沒什么不舒服?!?p> 景年本不愿意的,可蕭痕出乎意料地堅持,她也不好再賴著不走,只能被扶著出了去。
……
早上這么一折騰,到底還是驚動了歐延,景年剛用完早膳,就聽人報說莊主來了。
她順著有些模糊的視線向外看去,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由遠(yuǎn)及近,不多時便到了自己面前。
那種親眼見到的感覺,與只是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完全不同的。
好像有好許久沒有見過他了,一時間熟悉與陌生感交疊。那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所有感官在這一刻都被放大了數(shù)倍,很多以前并不在意的細(xì)節(jié)盡數(shù)涌上心頭。
仿佛這幾日接觸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別人一樣。
……
“眼睛能看到了?”
歐延按住景年欲起身行禮的動作,溫和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詫異與關(guān)切,聲音低低的,并不大,卻極為熟稔。
“早上……早上起來的時候,忽然就發(fā)現(xiàn)能看到了,不過還很模糊,大概……這個距離……只能看到莊主的輪廓?!?p> 這一早上類似的話雖是已說了許多遍了,景年還是認(rèn)真地描述了一番,順便對著歐延的方向比劃了幾下。
歐延頷首,此時剛好蕭痕從阿喜的房里走了出來,二人對視一眼,蕭痕先道:“阿喜的狀態(tài),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原因,先服了幾顆穩(wěn)住心脈的丹藥觀察著?!?p> 景年沒想到竟會如此,慘白著臉望向他,好半晌沒說話。
“沒事,別慌?!?p> 歐延安慰她,看出蕭痕有話對自己說,叮囑旁邊侍女照顧好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
二人在院內(nèi)站定。
蕭痕看了眼房門的方向,確定里面的人聽不到他們的對話,這才蹙眉道:“莊主,屬下現(xiàn)在對墨姑娘的失明……有個不太好的猜想?!?p> 歐延沒說話,靜靜望著他。
“墨姑娘……基本可以肯定是自愈的,藥沒發(fā)揮什么作用?!?p> 蕭痕伸出雙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又覺無用,復(fù)又放下,斟酌著語氣,“那座石廟,是火族自己建的,屬下想的是……會不會,假設(shè)火族的族人是不是有什么特點,進(jìn)了那座廟后會被偶然地激發(fā)出來?”
他說完,又覺得自己沒描述清楚,“我是說……就是來自身體本身的反應(yīng),或者什么……別的能力?!?p> 歐延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緒閃過。
“因為墨姑娘出現(xiàn)問題的剛好是眼睛,而火族又是以綠瞳聞名于世?!?p> 蕭痕抿唇。
“阿喜怎么樣?”
良久,歐延忽然開口,問的卻是阿喜。
蕭痕知道歐延這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屬下會有這種猜想……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阿喜……”
“墨姑娘說阿喜昨天一切正常,沒有什么不適。剛才屬下檢查時,發(fā)現(xiàn)阿喜的狀態(tài)與其說是病了,不如說是渾身肌肉僵化,陷入了某種昏迷?!?p> “這更像是被人封了穴位失去知覺,或是中了什么毒,總之……不是由內(nèi)里的病癥所致。”
蕭痕不禁頗感棘手地?fù)u了搖頭。
“所以你覺得,阿喜現(xiàn)在的問題,是因為景年?”
歐延沒含糊,直接道。
蕭痕頓了一下,沒否認(rèn),也沒點頭。
“從石廟搬回來的那幾塊石壁上的壁畫,抓緊破解。”
歐延沒再說什么,看不出情緒。
蕭痕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忙應(yīng)下。
“還有,此事明了前,先不要告訴景年。”
歐延轉(zhuǎn)身回房,末了還是按照之前一貫的意思,又交代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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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喜的昏迷一直持續(xù)到了那日傍晚,忽然便有侍女來報,說她醒了。
景年的視力一天下來都沒有恢復(fù),正一籌莫展地靠在床塌上,聞言心口猛地一跳,趕忙下床摸索著快步走了過去。
房里只有一個侍女加上她與阿喜三人,景年沒急著出去叫人,而是先看阿喜。
年紀(jì)尚小的姑娘此時虛弱地躺在床上,雙眼已睜開了,面色茫然,目光還有些渙散,臉色也不太好。
“阿喜?”
景年試探地喚她。
阿喜過了一會兒才遲鈍地偏頭看向聲源處。
她的動作有些吃力,不知是不是因為渾身肌肉僵硬的緣故。
景年看得還是不太清楚,便讓侍女幫著一起喚她。
半晌,阿喜唇角才終于動了動,沙啞地吐出兩個字,“姑娘……”
“能正常說話嗎?哪里不舒服?”
這兩個字讓景年心中稍安,又緊接著問。
“我……”
她似乎還不太能說話,景年沒逼她,先讓侍女扶著她喂了幾口水。
好一會兒,阿喜才氣若游絲地又開了口,“我餓……”
景年一聽,怔愣之下,滿心滿眼的焦慮立時便都破了功。
她有些無奈地失笑,心卻徹底放了下來。
一時間,忙讓侍女先出去準(zhǔn)備些吃的,再順便請蕭痕過來。
她揉著阿喜還很僵硬的胳膊,“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可有哪里不舒服?”
阿喜似乎腦子有些卡殼,完全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整個人都是懵的,語速很慢,吃力道:“我……我做了夢……”
“什么夢?”
“我夢見……姑娘眼睛好了……”阿喜怔怔道,好半晌又道,“還夢到……回家了……”
“回家?”
景年以為自己聽錯了,湊到她唇邊細(xì)聽。
阿喜閉上眼,淺淺露出一笑,“我夢到阿娘了,我們住在很大的房子里……她對我特別好……”
景年是知道阿喜自幼就是孤兒的。
因為偶然的機(jī)會被棠鈺莊收養(yǎng),才沒落得在街頭餓死的境遇。
聽到此,怔忪之下,不禁眼眶一酸。
她握住阿喜的手,想說些什么,動了動唇,終究還是無言,安撫般地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fā),只喃喃道:“沒事了……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