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契約

　　《昆侖神記》有云：“昆侖孕瑞獸，長棲天山雪。其血融百毒，其皮暖秋冬。生有麟角鈴，出入凡人夢。曾為天下獵，相逢救命主。從此長相伴，萬事不離棄?！?p>　　人魚燭火燈影重，來人輕叩小門扉。

　　李碩走進大廳，周遭的山壁自然成趣，高臺之上的屏風(fēng)后，一個人影端坐在那里。

　　“臺下之人何所求？”

　　“平等?！?p>　　泛黃的紙頁飄過來，上面只有十六個字，幾番猶豫，李碩還是接過毛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左側(cè)的珠簾后，一人提筆，在青竹簡上落下幾字，“第三目，獨角夜鶯……”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鈴響，李碩從床上醒來，宿舍里的人仍在熟睡，李碩坐起來，環(huán)顧四周，“是夢？”

　　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李碩輕輕拉開陽臺的門，準(zhǔn)備拿校服，自己的校服還是半干，昨天幫全班男生洗完校服才洗自己的，果然就沒晾干，李碩此時只盼著別人的校服能干，否則，自己肯定逃不過一場毒打。

　　沒干也要穿，他這樣沒權(quán)沒勢的學(xué)生，得罪不起老師，扯下校服之后，陽臺的欄桿上，赫然停著一只長著角的藍紫夜鶯。

　　不是夢？李碩手中的校服猛然落地，衣架撞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屋內(nèi)的室友被吵醒，發(fā)出長短不一的咒罵。

　　李碩蹲在地上不敢說話，里面卻沒有消停，“小李子，把爺?shù)囊路眠M來?！?p>　　“還有我的?！薄奥槔c?！?p>　　李碩求救性的看向夜鶯，夜鶯在他身邊盤旋一圈，發(fā)出悅耳的鳴叫聲，李碩慌忙攔住它，“別出聲?！?p>　　說話間，陽臺的門被人一腳踹開，“李碩，你丫翅膀硬了是吧？”

　　“沒，陳少…”李碩向后退了一步。

　　對方不依不饒，繼續(xù)逼近，“就知道抱著你那只破鳥。”

　　李碩愣了，對方好像對這只鳥的存在習(xí)以為常，思索之間，學(xué)校的鈴聲響了，這意味著五分鐘后早操集合，宿舍里立馬傳來亂七八糟的穿衣下床的聲音，陳楚生拿上陽臺上的所有衣服進了屋。

　　李碩沒敢進去，因為里面全是叫罵，“李碩，這么晚還不叫我們？你想死了？”

　　隨后陽臺的門被反鎖，其余三人離開時還說著，“等中午回來再收拾你?！?p>　　“室管阿姨不知會不會來開門。”李碩坐到地上無力的想著，其實是不大可能的，畢竟自己被人圍毆的時候，宿管阿姨也不過是冷眼旁觀，她怎么敢得罪學(xué)校里的太子爺。

　　但宿管的身影依舊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只是想像中的宿管阿姨的四肢，都被系上繩子，像極了傀儡身上的牽引繩，李碩試探著牽引繩子，控制著腦海中的那個人。

　　結(jié)果，沒到三分鐘，門就被打開了，李碩抬起頭，是宿管阿姨。

　　“謝謝?！崩畲T道完謝就往教學(xué)樓跑，即便如此，他也看到了宿管阿姨眼中的掙扎和迷茫。

　　早操還沒結(jié)束，李碩就坐在位子上開始看書，沒一會兒，班主任就帶著同學(xué)們回來了，看到李碩先是一愣，然后就沒好氣的問，“我聽陶管說你身子弱，不肯做早操？”

　　“沒有，老師…”李碩想解釋，卻瞥見了陳楚生他們威脅的眼神，剩下的話就咽回了肚子里，反正說不說都一樣，班主任早就知道他被人欺負，不也是一樣不作為嗎？

　　“沒話說，就給我出去站著，站到我消氣為止?！?p>　　李碩不再說話，拿起英語書走到了教室外面，他們的教室在三樓，外面有一棵大榕樹，枝葉間突然閃現(xiàn)出一只藍羽黃嘴的夜鶯，李碩看過去，道：“總有一天他會跪著請我進去?！?p>　　心里這個幻想一出現(xiàn)，夜鶯開始鳴叫，聲音悅耳，李碩聽了一會兒，腦海中傀儡的繩子開始系住班主任，控制他的動作，不一會兒，就見班主任連跪帶爬的來到他身邊哀求著，“李碩，你快進去吧！”連哀求的話都和自己幻想中的一樣。

　　李碩有些吃驚，回頭看向夜鶯，心中隱隱有了答案。

　　回到座位上，剛剛那些鄙夷和少數(shù)憐憫的目光都帶了些驚奇，李碩沒說話，只是在心里幻想了班主任來到班里，把陳楚生他們趕出去罰站的場景。

　　隨著夜鶯悅耳的叫聲，幻想再一次成真，小小的報復(fù)成功的快感，在這一刻升騰而起，懷揣小小的竊喜，李碩綻開一抹笑容，這或許是到這里以來第一個笑容。

　　班里的同學(xué)都知道他父親找小三，只剩母親帶著他，因此，李碩在人前總是低人一等，即使他的家境并不差，也從來挺不直腰板，加之班級里因為班主任的勢利眼，送禮進來的公子哥數(shù)不勝數(shù)，這些人延續(xù)了他校園暴力的體驗。

　　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前，李碩幻想了今天陶管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場景，以此得來了一個安靜的中午，第一次安安穩(wěn)穩(wěn)的吃飯。

　　陳楚生等人就坐在他身后，一邊罵著班主任瞎了狗眼，一邊計劃著怎么教訓(xùn)自己，防止自己得意。

　　李碩被嚇得連忙幻想了一個星期在他們面前隱形的場景。

　　鮮有的平靜來臨，李碩突然覺得校園生活還是挺美好的，悠然的吃完晚飯，去醫(yī)務(wù)室拿了些藥，李碩還心情大好的去給自己買了一杯奶茶，直到晚上，李碩洗漱完就上了床，趕上宿管阿姨前來查寢，陳楚生忙不迭的告狀，“阿姨，高三八班李碩還沒回來?！?p>　　阿姨掃了一眼一號鋪，“人家不是好端端在那兒呢嘛，說謊也不打草稿?！彪S后離開順手關(guān)上門。

　　陳楚生等人向床上看過去，這里的四張床都是上鋪下桌，幾人被夜鶯操控，視線就是掃不到李碩所在的位置，安靜了好一會，陶管悄悄開口，“不會是有鬼吧？”

　　三人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怪叫一聲，顫顫巍巍的離開了寢室，去別的寢室蹭住。

　　有了私人空間的李碩也自在起來，坐起來和床頭的夜鶯說著話，“如果日子可以這樣過，就好了?！?p>　　夜鶯歪著頭，提醒道：“你只有七天?！?p>　　“不還的話，他們會把你帶走嗎？”

　　“不會。”

　　……

　　陶管和其他總喜歡欺負李碩的幾人，這幾天都跟中邪一樣，一到上課的時候，就看見李碩在座位上，一下課人就不見了，小團體不怎么和外界交談，只以為是李碩躲得快，至于那個鬧鬼的宿舍，是一步都不敢踏進去。

　　若說，李碩的生活里還有什么不開心，那就是班主任上次丟了人之后，一直把李碩當(dāng)成出氣筒，各種刁難。

　　李碩默默幻想，連同班主任一起看不見自己的場景，又過了一會兒，李碩覺得這樣不妥，想來想去將幻想變成了，讓那些人看得見自己但對自己視而不見，這樣既可以維持之前的平靜，也可以不讓陳楚生那些人太過怪異。

　　就這樣所有敵對關(guān)系都對自己視而不見，李碩終于有了夢寐以求的平靜生活，雖然班里對他仍是冷漠，都想是被他控制一樣，和陶管一樣對他視而不見，但這樣總比每天挨打挨罵，要強多了。

　　沒過幾天，李碩就發(fā)現(xiàn)，陶管他們就換了目標(biāo)，對方比他更加悲慘，他好歹還有媽媽，但王浩只有爺爺奶奶，以前或許是因為得班主任喜歡，又是班長，陶管幾人并沒有把他作為欺凌對象，而現(xiàn)在，李碩金蟬脫殼，王浩自然接班。

　　李碩不敢惹禍上身，但同在一個班級，李碩不可避免的會看見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李碩都默默告訴自己，自己剛從地獄里離開，顧不得別人，只是心里的那塊石頭越來越重。

　　但，現(xiàn)實，再一次，血淋淋的，呈現(xiàn)在他面前。

　　王浩一起來，就趴到水池那里干嘔，清秀的面容幾乎扭曲，李碩等他平靜之后，才問，“你還好嗎？”

　　“李碩，你是怎么做到的?！?p>　　他知道，王浩問的是自己是怎樣逃離魔爪的，或許是和王浩同病相憐，或許這是自己進入這所中學(xué)以來第一次有人和他主動交談，李碩把王浩拉到了里側(cè)，將夜鶯的存在和魔力和他說了。

　　“你可以讓他們自相殘殺呀?！蓖鹾莆兆∷募绨?，勁大的讓李碩肩頭發(fā)疼。

　　李碩還是猶豫，“可……這太恐怖了。”

　　李碩在旁幫他順著氣，腦海里卻也想到，他擁有夜鶯的時間，只有七天，若不能一勞永逸，他就只能背離約定了，殺人或許真的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想到最后，李碩平靜的說：“我們再等等?！?p>　　王浩抬起頭，二人在鏡子里對視一眼，李碩是驚惶未定，而王浩是心意已決，若真有這樣的魔力存在，無論何種代價，他都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但少年的惡毒總是易變，看見鮮活的生命，總是不忍痛下殺手，王浩也一樣，但他多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安安靜靜寫字，全神貫注上課，成績出來的時候，享受周圍女生崇拜的目光，走過學(xué)校的走廊，王浩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