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國
德康五年五月,都城慶安城里,商鋪林立的街道上人潮川流不息,一派欣欣向榮的繁華景象。
一隊有規(guī)矩有次序的人馬穿街整齊而過,打亂了街道上原有的祥和氛圍。
街上百姓紛紛讓出一條寬敞明亮的大道來,百姓們有躲避的、有好奇的、有探頭探腦的,有膽大又好奇尾隨隊伍想一探究竟的……
隊伍在上官將軍府大門口停了下來,有次序的分散開來,把守的、踹門的,頃刻間將軍府大門小門全部被踢開。
圍觀百姓被這突來的陣仗完全嚇住了,小聲議論開來。
“看這陣仗這是要抄家嗎?”
“是上官將軍得罪什么人了嗎?”
“能調(diào)動御林軍的還會有誰!”
“你是說咱們南陵國主!”
“唉!可憐上官將軍府一家老小啦!”
上官府里一聲吼叫掩蓋了百姓們的竊竊私語:“上官老夫人,今時不同往日,上官府是想抗旨不尊嗎?”
“何統(tǒng)領(lǐng),我兒昨日才從通瞿關(guān)返京,何來通敵叛國之說,老身不過想討要個說法罷了?!币簧礤\服華裳,滿頭白發(fā),腰板挺的筆直的上官老夫人跪在上官府庭院正中,浩氣凌然的面對著氣勢洶洶三十多歲年紀的何統(tǒng)領(lǐng)。
“哼哼!”何統(tǒng)領(lǐng)一聲蔑視、不肖的冷笑:“傳我主口諭,南陵國通瞿關(guān)守將上官震通敵叛國,證據(jù)確鑿,免去官職,明日午時三刻問斬,家產(chǎn)充國庫,其家眷流放邊陲之地疆野,其家奴全部收押改為官奴,擇日發(fā)配。哼!上官老夫人,這可是國主下的旨意,念在上官震有功于社稷,國主慈悲英明,并未株連全族,只問斬上官震一人,流放其一脈家眷。哼哼哼,上官老夫人還不謝國主法外施恩!”
聽聞上官震明日午時三刻問斬,原本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上官老夫人頹廢的跪坐與地,“噗嗤”一聲,一口鮮紅的血液從上官老夫人的口中噴射出來,前后搖晃幾下身體后,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老夫人……老夫人……”上官老夫人身后的兩個老嬤嬤跪趴到昏厥的老夫人身邊,哭著喊著叫著她們伺候了一輩子的老夫人。
“統(tǒng)領(lǐng),上官老夫人怕是不中用啦!”隊伍里一個頭領(lǐng)模樣的男人摸了摸上官老夫人的脈搏后,露出一副驚恐惋惜之色。
何統(tǒng)領(lǐng)略低垂眼皮,聲音波瀾不驚:“流放千里之外,花甲之年的一個老婦人怕是要折損于路上,如今這般也是她的造化。通知上官家其他子嗣為她收殮吧!”
“謝統(tǒng)領(lǐng)慈悲!上官老爺子泉下有知定會謝統(tǒng)領(lǐng)大恩大德!”
兩個老嬤嬤跪地叩首,謝何統(tǒng)領(lǐng)慈悲之恩。
何統(tǒng)領(lǐng)不以為意的看了一眼跪于院中的一眾家奴,揮了揮手臂。
上官府里哭泣聲、辱罵聲、求饒聲、噼里啪啦、叮叮當當各色聲音不絕于耳。
“母親,雖說這五年孩兒養(yǎng)在普善庵不?;馗赡飳旱拇葠鄄槐冉憬闵?,母親……您莫要騙染兒……”上官府后院偏廳里,一個云英未開,面部清爽秀麗,瘦削下額,直而尖的瓊鼻,薄唇皓齒,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雖年紀不大,美貌卻已初露端倪,此時撲在一個美婦人身上,不解的睜著大眼。
“染兒,你非我親生,你剛出生便被主人送來上官府,讓我好生扶養(yǎng)你,被告知你名為玉染。當時我已有七月身孕,奉主人之命強行喝下打胎藥,若孩兒生還,便說與你是雙胎,奈何……那還是個男嬰,就那么沒了?!泵缷D人緊咬下唇,握緊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淚水簌簌而下。
“母親,官兵已進后院,快讓妹妹躲起來吧!”廳堂門被打開一條縫隙,一個十五六歲芙蓉面、楊柳腰,清新靚麗的姑娘面上流著淚的匆匆跑進廳堂。
美婦人覺醒般擦掉臉上的淚珠,拉起跪坐在地上的玉染,動作麻利的把桌案上的幾色糕點和水果歸攏到小幾上的桌布里:“染兒,這些吃食能維持兩日。”
美婦人把桌布打成包裹塞到玉染手里,在供奉觀音菩薩佛像的蓮花底座上按了一下,“吱吱呀呀”一陣響后,原本光滑的墻壁出現(xiàn)一條縫隙:“染兒,這是一間密室,你快躲進去,密室右側(cè)墻上有塊凸起是機關(guān)。不管是主人還是靜悟師太,事后聽到被捕花名冊里沒有你的名字,定會派人來營救與你。染兒,待在里面莫要出聲,莫要害怕。”
“母親,我要和姐姐一起進去?!毙∮袢疽皇掷缷D人,一手拉著姐姐,淚水浸透的眸子已模糊不清。
“染兒,你因體弱,八歲便被主人下令送到普善庵,城中之人只知有你其人,不知你其貌??墒|兒不行,是注定要折損啦!”剛剛鎮(zhèn)定的美婦人望了一眼上官蕓兒后,又悲傷的默默落下心酸的淚珠。
“母親,官兵進院子里了,染兒不可再耽誤啦!染兒,父親定是被暴君冤枉的,你若逃出,定要為父親查出真相,還上官家一個清白!”上官蕓兒不舍得甩開玉染的手。
美婦人毅然決然的把哭泣的玉染推進了密室,隨著“吱吱呀呀”一陣響,墻壁嚴絲合縫,看不出一絲痕跡。
美婦人拉著上官蕓兒走進正廳,掃了一眼正廳后,一抹愧疚感油然而生:“蕓兒,娘對不住你,對不住老爺一片疼愛,對不住上官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娘……”美婦人抱著上官蕓兒,已啼不成聲。
“母親,您說的什么胡話?女兒聽不懂。”上官蕓兒驚詫莫名的擦著美婦人源源不斷流出的眼淚。
“咣當”一聲響,正廳門被官兵用力踢開,呼啦啦進來十多個官兵,為首之人正是何統(tǒng)領(lǐng)。
看到一步步走進的官兵,美婦人松開上官蕓兒,仰天大笑一聲,轉(zhuǎn)而高聲呼道:“老爺,妾身對不住你,來世妾身做牛做馬回報老爺今世情分,妾身先走一步,黃泉路上與老爺做伴。”
美婦人話落,瘋狂似的奔跑幾步,頭顱撞向桌案上棱角分明的桌角,紅色的血液順著桌角滴落。
“母親,您為何要如此尋短見,讓蕓兒如何活下去?母親……娘……”上官蕓兒沖上前抱著頭頂“汩汩”泛出熱血的美婦人,已是淚流成河。
“蕓兒!”滿面血跡,一息尚存的美婦人,迷離渙散的眼神望著女兒上官蕓兒,氣若游絲的輕輕說道:“我一生被人擺布,只這一死是隨了自己心愿啦!”美婦人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緩緩垂下了頭。
“母親……”正廳大堂里回蕩著上官蕓兒悲痛欲絕的哭喊聲。
進來的十幾個官兵即便看慣打打殺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的愣住了,個個驚恐的眼神望向地上血染的兩個女子。
“哼,沒想到上官繼夫人還是個情義之人。”一直清醒著的何統(tǒng)領(lǐng)冷漠的走到母子倆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哭的肝腸寸斷的上官蕓兒,緩緩蹲下身體,伸手抬起上官蕓兒的下額,嘴角揚起邪惡的笑容:“據(jù)聞上官大小姐艷絕都城,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尤其這副梨花帶雨的俏模樣我見猶憐,哈哈哈……可惜了這付嬌弱身軀,要遠赴千里去那荒蕪炙熱的疆野之地。大小姐若是愿意給本官做外室,本官倒是可以給你尋個替死鬼去流放,半路病死便不了了之啦!大小姐意下如何?”
“呸”上官蕓兒怒目圓睜,一口唾液直接吐在了何統(tǒng)領(lǐng)的臉上。
“啪”的一聲響,上官蕓兒被何統(tǒng)領(lǐng)力道十足的巴掌拍倒在地,側(cè)臉立刻紅腫,嘴角流出殷紅刺目的血液。
何統(tǒng)領(lǐng)悠悠站起,居高臨下的蔑視著倔強的上官蕓兒,咬牙切齒的哈哈大笑:“上官大小姐,本官就喜歡你這種烈性的女子,你定是本官的囊中之物,跑不掉的,哈哈哈……”
倒在地上的上官蕓兒,憤怒、羞辱、無奈的擦了擦嘴角,思緒片刻后倔強的一躍而起,快速的拔下何統(tǒng)領(lǐng)腰間的佩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動作一氣呵成。手起刀落間,一股鮮紅的血液噴薄而出,噴灑在何統(tǒng)領(lǐng)盔甲之上。
怒目圓睜的上官大小姐“撲通”一聲倒在美婦人身旁,大睜的雙眸望了一眼偏廳的方向,上下唇瓣蠕動,聲若蚊蠅:“染兒,報仇!”
黑暗的密室里,玉染靠墻跌坐在地上,外面的動靜聽的雖然并不真切,也聽出了大概,知道母親和姐姐已經(jīng)去了,悲痛的小姑娘雙手捂著嘴,任淚水肆無忌憚的流淌著,心如刀絞般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