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
夜鴉的猩紅眸子倒影出滿山的殘骸與斷肢。
它們沉默注視著坐在尸堆上的男人,夜里的風(fēng)卷著巨大的腥臭味掠過山崗,呼呼作響。
肉沫和內(nèi)臟是這些夜鴉最喜歡的食物,于是山崗上黑色的點點越來越多,有的站在枝頭,有的站在山坡,還有一只索性站在一塊破碎的肝臟上。
夜鴉是這場夜的主人,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這場盛宴,那饑渴的求食本能讓它們發(fā)出恬噪的叫喊。
盡管如此,夜鴉還是沒有動,它們不敢動,因為這場饕餮盛宴全是那個男人賜予它們的。
那個男人坐在尸堆上,馬上就要死去。
男人穿著一身藍色的浪人長襟,長長的頭發(fā)梳成了一個巨大蓬松的馬尾扎在腦袋后面,他低著頭,臉上的血跡稠的已經(jīng)化不開,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男人的肚子上爛了一個大洞,血流泂泂不止,這是先前一位大名的火器使造成的傷口,致命傷。
男人一劍斬碎了那精鋼的火器和那名火器使的腦袋。
火藥味伴隨著腦髓在空中飛舞,凄慘迷離的月光下,是駭人的無頭尸身。
在男人的身上總共有大大小小的刀傷二十八處,每一處都深可見骨,猩紅的那般張牙舞爪。
那是大名的四十四個精英武士連陣之下,在耗盡了一天一夜的時間之后,才留下的功勛,獲得這功勛的代價便是死亡。
這些連陣的大名武士和那名火器使一樣,都死在了男人的劍下。
男人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他腳邊有一截枯黃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帶著紅色的斑點,是男人剛才捅穿一個人的肚子灑下的鮮血所致。
男人拾起那截狗尾草,叼在嘴巴,然后自嘲一笑,聲音細弱蚊蠅。
“呵呵。。。不甘心??!”
男人眼里的光芒漸漸消散,頭越來越低,那柄斷劍安靜的落在他的腳步,似在祭奠主人的逝世。
“嗚嗚嗚嗚”,夜里,不知道是風(fēng)的聲音,還是劍的聲音。
夜鴉狂舞,大名十七年,浪人亞索死于子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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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國,東南角無名大山中有一小村落——疾風(fēng)村。
疾風(fēng)村四周山谷圍繞,每到臘八節(jié)之時,有迅猛山風(fēng)穿堂而過,發(fā)出“嗚嗚嗚”如同老人啼哭的聲音。
疾風(fēng)村之名便因此而來。
大夏九年,又值臘八之時,山風(fēng)肆起,惡風(fēng)打翻了好幾處村民的晾衣桿,谷坪的豆角、白菜、大谷也遭殃及。
剛好這天,村里的小雛菊來到溪邊挽洗衣裳,黃色的皂角水順著溪水飄飄繞繞,像是一幅瞧的生動的山間眷畫。
小雛菊一邊刷洗衣物,一邊“咯咯”的笑著,她的歌聲也像那皂角水一樣,彎彎繞繞,沿著溪流,飄向北方。
“衣裳如云,皂兒俏,跳小馬,過小廟,白藕蓮心,郎君妙兒妙,真是妙。。?!?p> “嘻嘻嘻?!?p> 小雛菊唱著山間的俚歌,聲音清脆動人,在青山綠水間回蕩,悠悠揚揚。
興許是唱的興起,小雛菊在洗刷完衣服之后沒有馬上回村,而是光著腳丫子在溪水里踩滑,竟絲毫不覺得臘月的水涼。
白嫩嫩的腳丫子蕩啊蕩,蕩起了臘八之間的山風(fēng),像是突然變得溫柔。
小雛菊突然羞紅了臉,剛好是在唱到郎君兩字的時候。
山歌,山歌,本來就是山里的阿哥阿妹之間用來示愛的嘛。
小雛菊嬌羞的笑了笑,快樂的想象了一番自己以后郎君的模樣,隨后她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的草屑,準(zhǔn)備離開。
這時從溪流的上游,一團籃湛湛的影子飄了過來。
小雛菊放目遠眺,內(nèi)心一驚,那怎么的像是一個人?!
慌忙之中,小雛菊已經(jīng)連洗的衣服都顧不得了,她在周邊選了一根長長的篙子,然后一下一下的把那個人勾了過來。
這是個奇怪的人,穿著打扮和大夏國的人迥然不同,尤其是他扎著一個怪異的大馬尾,蓬蓬松松的樣子像是一朵蘑菇云。
再看他的樣子,五官硬朗,有唏噓的胡渣,鼻粱間有一道一字刀疤。
原來是個中年大叔,但就是這么一個中年大叔卻看的小雛菊臉蛋紅紅的,只覺得這個昏迷的大叔充滿了男子氣概,比那爺爺所說的郎君也是不差的。
小雛菊剁了剁腳,暗罵了自己一聲:沒羞沒躁!
小雛菊沒讀過書,但也知道人命比天大,于是她扛著這個陌生的“漂流人”返回了村子,想著千萬別死了就好。
她雖然長得嬌弱,實則力氣很大,在村里的男孩子也未必比的過她,這段路程走起來沒有想象中那么艱難。
在這個過程中,小雛菊發(fā)現(xiàn)了大叔身上別著一根細細長長的木棍。
難道這大叔還是個瞎子不成?真是奇怪。
小雛菊嘟囔了一聲,把這漂流人身上的木棍當(dāng)成了一根導(dǎo)盲棍,村里有幾個看不清路的老人也喜歡用根棍子指指點點,有時候還會教訓(xùn)一下調(diào)皮頑劣的小孩子哩。
當(dāng)小雛菊把漂流人放進自己屋子的時候,爺爺也回來了。
黃大牙剛從莊稼地里出來,快到門口時便瞧著小雛菊在高興的揮手。
黃大牙腳步輕快,也笑了起來,露出了他的一口大黃牙。
“爺爺,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小雛菊蹦蹦跳跳,像只入春的小鳥。
黃大牙把斗笠別到木門后,笑著說道:“什么秘密呀?你這丫頭不會又欺負誰了吧?”
小雛菊笑瞇瞇的說道:“爺爺,我撿到了一個大叔!”
黃大牙一時間腦袋還沒繞過來,疑惑問道:“大叔?”
小雛菊帶著爺爺來到床邊一指,剛才從溪里撈上來的那人正平穩(wěn)的躺在那里,看其呼吸的狀態(tài),或許已經(jīng)沒了生命危險。
黃大牙眼皮子猛的跳動了幾下,腦仁一下就疼起來了。
“你!你這不是胡鬧嗎!”
小雛菊嘟著嘴,委屈說道:“爺爺,你以前不是和我說過,人與人之間應(yīng)當(dāng)相互幫助嗎?這會怎么又怪起我來了,我。。我不把他撿回家的話,他會死的!”
黃大牙一時也十分懊惱,自己也覺得這無名火發(fā)的不對,只是他在山里生活了一輩子,頭一回遇見撿人的怪事,而且眼前的這人十分奇怪,給他一種很強烈的隔離感。
想不通,想不通。
黃大牙無奈的說道:“也許是北面的流民,聽說外頭打起來了,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善是惡,今天晚了,我們明天去村正家報備一下這個事情,叫咱們村里自衛(wèi)隊的人也知道這個事情?!?p> 小雛菊高興的應(yīng)了一聲:“好勒?!?p> 到了深夜,吃過晚飯的爺孫倆拉起了家常,那漂流人在暖黃的燈光下似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黃大牙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小雛菊,你真的不想去山上修行的那長生不老的仙術(shù)嗎?”
小雛菊本來還開開心心的,這一下臉拉的老長,嗡聲嗡氣的說道:“這長生不老有什么好的,我要留在這里陪著爺爺!”
黃大牙無奈說道:“那莫仙師來了咱們疾風(fēng)村兩次,都表達出了對你的好感,你本可以隨他上山修行那仙人法術(shù)的?!?p> 聽到莫仙師的名字,小雛菊瞬間變得十分憤怒,她漲紅了臉,大聲吼道:“我看那莫仙師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上次說要探查我的仙骨,在我手上摸來摸去,那副色瞇瞇的樣子我現(xiàn)在想起還會做噩夢,爺爺,你就別勸我了,我死也不會上山的!”
黃大牙一怔,臉色頓時白了,又像是焦急,又像是害怕,他可從來不知道有這種事情。
他怔怔的說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如果一個小戶的山村人家,真的是被一個仙家人看中了,除了順從那還有什么別的么子辦法。
這個夜里,爺孫倆都有了各自的心事。
就在兩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床上的那個漂流人突然有了動靜。
昏迷之人醒來的第一件或者是要水喝,或者會迷茫、虛弱。
但眼下的這個男人和所有的人好像都有些不一樣。
男人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無比的清明,像是白月光。
他的喉嚨間是醇厚的中年男性嗓音,用只有自己能夠聽的懂的語言說道:
“我在哪?”
“修羅地獄嗎?”
小雛菊和黃大牙滿臉疑惑,因為他們根本聽不懂這個醒來的男人在說啥。
“這是哪國方言?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也太奇怪了吧。”
爺孫倆腦中都冒出了這樣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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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十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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