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繆言接贏棋回到九王府居住后,贏棋就終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中,從未踏出過屋門半步,飲食起居也都是細如在旁服侍。
院里的下人們也都十分聽從繆言的吩咐,從不敢打擾贏棋半分。
偶有夜間,繆言會隱隱聽到贏棋所住的廂房處傳來女子的哭聲,想必就是贏棋在屋內(nèi)偷偷啜泣吧。
贏棋的母親不知在何處得知了女兒在夫家的處境,特意趕來九王府探望。
贏母有兩個兒子,三十五歲才生下了這么一個乖巧可人的女兒,這種情況下在這個早生早育的年代可以稱得上是“老來得女”了。
即便是在21世紀(jì),三十五歲也會被認為是“高齡產(chǎn)婦”。
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贏母想來是將她放在了心尖尖上。
此時的贏母已然年過六十,在這個平均壽命并不長的年代里,贏母已經(jīng)算是高壽了。
年邁的贏母看著自己女兒滿身傷痕的樣子,不由得淚流滿面。
她一邊用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抽打著贏棋后背一邊怒其不爭的吼道:“你這傻丫頭,受了委屈怎就不跟娘說呢?”
繆言在一旁親眼目睹著這一切,聽到贏母說贏家之所以給贏棋一座馬場陪嫁除了想讓女兒生活富足些,也想讓女兒能在夫家生活的有底氣,不至于被人輕視欺負。
沒想到這個贏棋不但性子羸弱,遇事也同樣忍氣吞聲,生怕給娘家添麻煩。
贏母對贏棋囑咐道要好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在王府里住著不要有什么后顧之憂,即便是日后跟左參軍和離,她也絕對會鼎力相助。
不要因為擔(dān)心家中的名聲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凡事要多為自己考慮些。
繆言的觀點與贏母不謀而合,只是感嘆道在擁有這樣母親的情況下,贏棋依舊是這般懦弱。
贏母走后,贏棋一個人在院落的石凳上端坐了許久。直到天黑透,才在細如的攙扶回了屋子。此時的她雙腿已經(jīng)凍僵,路都走不穩(wěn)了。
前幾日贏棋一直悶在屋子里,今日贏母來探望后這才出了院子,卻也只是一言不發(fā)的在石凳上坐了一下午。
即將入冬的天氣十分冷冽,繆言深知自己并無力勸告贏棋,只能讓她自己想明白。
但繆言卻還是擔(dān)憂贏棋再寒氣入體得了風(fēng)寒,于是命筠兒送去披風(fēng)和坐墊。
又過了幾日,贏棋臉上身上的傷痕也淺了一些,她的心情看似也好了許多。
最終贏棋下定決心與左參軍大人和離,她說,這次不論怎樣都要離開這個視女子如草芥的人。
在贏棋的授意下,繆言曾多次派人到左參軍府向左參軍大人提議和離之事。
派去的人不是被左參軍大人打出門外,就是連左參軍府都進不去。
贏棋的母家也是派人說和多次,就未能得到左參軍的同意。
繆言深知,如果左參軍不同意和離而選擇休妻的話,對贏棋的名聲損失極大。
和離,是最好的選擇。
無奈之下繆言搬出了當(dāng)朝的律文,又書信分析左參軍目前所面臨的局勢。
左參軍若不同意和離,贏家非但不會再對左參軍府有所幫襯,就連府中的吃穿用度怕也是要縮減,如此對他來說也是損失甚多。
如若同意,想要什么補償也都好商量,贏家畢竟是世家大族,定不會在補償一事上虧損于他,左參軍也可以重得自由之身另覓良人。
終于,左參軍同意次日約見繆言商議與贏棋和離之事,繆言擔(dān)心左參軍有什么其他的企圖,于是就與他約見在了飲溪樓。
畢竟她與飲溪樓的老板相識,凡事也能有個照應(yīng)。
翌日繆言早早的起身,畢竟今日的她是要做贏棋和離之事的“代表人”的,不管是在形象上還是氣勢上都萬不可輸給左參軍那邊。
繆言身著藍色的女子騎馬裝,整個人看上去干凈利落,顯得尤為干練的樣子。
贏棋則因和離之事而不得已按照禮法頭戴斗笠,臉上又以輕紗遮面。
這兩層防護,怕不是極為熟悉的人也很難辨認出她來。
繆言騎馬贏棋坐馬車,一行人深沉而穩(wěn)重地駛向飲溪樓。
途中繆言心中自是興奮難耐,時不我待地想要幫助贏棋脫離泥潭深淵。
贏棋則在馬車里雙手不停地盤旋,似是擔(dān)憂左參軍依依不饒,沒那么容易同意與她和離。
繆言還沒騎到飲溪樓門口,遠遠的就看到疊溪站在前方向她的方向眺望,繆言著實對疊溪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
“疊老板,您站在這處是等人嗎?”繆言試探性的問道。
疊溪先是對這繆言作了個揖,然后畢恭畢敬的說道:“今日聽說姑娘會來在下的茶樓飲茶,特意前來迎接。畢竟姑娘目光一向犀利,在下?lián)男《谭畈恢茉倭罟媚飳ξ壹疫@茶樓頗有微詞,影響店里的生意?!?p> “疊老板是如何得知我今日要來此處的?”繆言一臉的困惑和不解。
“那日姑娘下馬后,在下留意到姑娘火急火燎所去往的正是左參軍府,事后又聽人說左參軍夫人要和離。今日左參軍大人來我這茶樓,說是會客,但在下還是能猜度出一二的。所以想著姑娘今日極有可能露面,果不其然,姑娘果然是來了。”
繆言挑不出錯處,也沒再說話。
畢竟繆言一向不擅長與人交際,對十分熱情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只能由著他。
繆言選擇飲溪樓會面左參軍大人也是看在這是疊溪所開茶館的份兒上,此時疊溪出門迎接,也不見得是什么壞事。
但今日談判之事注定并不會順利。
繆言與贏棋一進雅間就看到了醉酒在地的左參軍,左參軍抬頭望了一眼贏棋,滿臉調(diào)戲的打趣道:“我當(dāng)時誰呢,原來是我那個即將被我休棄的夫人啊,我已在此恭候多時了。多日未見,不如我們好好敘敘舊?!?p> 左參軍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贏棋,想要將手臂搭到贏棋的肩上。
繆言見狀一把將贏棋拽出了雅間。“跟一個酒鬼又有什么可以商量的?我們還是走吧?!倍烁髤④娫掃€沒說,繆言就怒氣沖沖的帶著贏棋離開了茶樓。
疊溪見繆言火冒三丈的樣子,心中甚是不解,于是就追上繆言詢問一二。
“姑娘這是怎么了,為何剛來就要離去?”
繆言正愁著火氣無處發(fā)泄,沒想到此時卻正好來了個往槍口上撞的。
“你不是老板嗎怎么還來問我?你這茶樓何時開始賣酒了?”
疊溪同樣也是一臉的困惑,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二說道:“究竟為何會如此?”
小二低頭答道:“回主子的話,方才雅間的那位大人是喝醉了酒才前來的,因是提前預(yù)定好的位子,小的也不好阻攔,只能任憑他進了雅間?!?p> 繆言白了疊溪一眼,轉(zhuǎn)而怒甩衣袖上馬離開了。
贏棋也在侍女細如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一路上不停的抽抽噎噎著。
即便是百般受挫之后繆言也沒有放棄,她還是想盡各種辦法努力想要幫助贏棋完成和離一事。
最終在繆言的多方打點下,左參軍宗族之人終于同意出面說和,讓和離一事早早完結(jié)。
贏棋和離那日天氣陰沉的很,烏云籠罩著烈日,令人壓抑至極。
雖是繆言一路打點才有了今日的和離,但因繆言身份有礙,正式和離的場合她不能明著露面,只能暗自躲在人群中。
和離的地點是左參軍府,除了左參軍大人和家中宗族老者,還有贏家一眾人,包括贏棋的二位同胞兄長也在其中。
左參軍大人在這么多人面前反而是表現(xiàn)得和和氣氣,謙卑的竟是讓見慣了他那張卑劣嘴臉的繆言都險些認不出。
為左參軍出面的是他的母親,顯然這個母親一看就是在鄉(xiāng)下小戶長大的,沒能讀過什么書,因兒子當(dāng)官娶妻才被接到京城來。
她對自己的兒子十分自信,覺得兒子是在京城當(dāng)大官的,贏棋嫁給他是高攀了。
而事實上,左參軍并不是什么較高的官職,俸祿也不高,與贏棋的父兄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贏棋說,當(dāng)年也是看在左參軍為人敦厚老實,又由家中老母一手帶大,看上去倒也是和睦孝順,但沒想到婚后卻變成了另一副嘴臉。
繆言十分關(guān)切的看著堂中的進展,此時左參軍家的宗族眾人都已經(jīng)同意和離。
但左參軍的母親依舊不依不饒,覺得和離之事有損兒子的身份,要么就休妻。
贏家哪能讓贏棋被休呢,最終在贏家同意將贏棋陪嫁之物包括那處馬場贈與左參軍家之時,左參軍的母親方才作罷。
至此處,繆言似乎明白了左參軍的言行為何會如此令人心生厭惡,大概就是拜這個母親所賜。
而像左參軍大人這樣的,擺明了就是個十足的“鳳凰男”。
家貧,又是孤母撫養(yǎng)長大,靠自己的努力來到京城做官。
但因為成長環(huán)境的影響讓他保留了落后腐朽的思想,也讓他眼界和層次無法得到真正的提升。
左參軍在《放妻書》上簽了字交由公正的宗族老者,贏家將贏棋陪嫁的馬場地契房契交給了左參軍一方,贏家拿到《放妻書》之后又趕忙送至官府留存一份。
至此,贏棋算是與這個左參軍大人再無甚關(guān)系了。
她,自由了。
繆言望向在遠處茶樓觀望的贏棋,雖不知她此時是何種心情,但大抵總歸是開心的吧。
繆言藏不住心中的喜悅,她為贏棋感到高興,同時也極為羨慕。
她自己又何時才能脫離這個九王側(cè)妃的身份呢?
繆言來到這個不只是什么時代的王府已然兩個月有余,雖說平日里吃穿用度飲食起居都由著自己。
但畢竟是個妃子,她不能離開京城,礙于身份也不能徹底放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但好在九王從來不把她放在心上。想到這兒,繆言松了口氣。
抬頭一看,陰沉的天竟隱隱的透出了太陽的光,似是在昭示著贏棋日后的生活,即將撥開迷霧見到陽光。
人群還未散去,繆言為避免身份被人識出來,早早的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她一路騎馬,不慌不忙的回到了王府。
就在繆言返回王府不一會兒,就傳來左參軍突然暴斃的消息。
左參軍宗族眾人因繆言先前四處向他們打點,皆以為是繆言為了贏棋的自由身還買兇殺害了左參軍。
此時兇手已然逃竄,左參軍的母親也一口咬定是繆言指使兇手做的。
左參軍母親定是聽說了繆言那日去府里把贏棋帶走之事,早就對繆言痛恨的牙癢癢。
奈何繆言的王妃身份才無法對她有所行動,如今逮了這個機會,自己的兒子又死于非命,左參軍的母親怎會作罷?
當(dāng)然是尋了機會一口咬定是繆言所為,反正兇手已然逃竄。
官兵隨即就趕到九王府帶人,繆言百口莫辯,只能被官兵帶走。
繆言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富麗堂皇的王府,這可是堂堂的九王府,天下除了皇宮最尊貴的地方。
倘若沒有九王爺?shù)哪S,官兵們哪敢輕易到九王府抓人?
繆言感慨九王爺果然對自己一向都是毫無感情,但卻沒能料到他卻想要了她的命。
不論日后是生是死,這次的牢獄之災(zāi),是必不可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