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這天江州的天空蒙著一層霧氣,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安的燥熱。
經驗豐富的攤販已經好攤位準備回家,漾水河中的魚兒爭相跳出水面,城墻腳下螞蟻排著隊,遷往更高的領地,只有螞蟻窩旁的那些花子,還是和往常一般,身上滿是油垢的衣服半解,露著肚皮,享受著漾水河上吹來的微風。
不多時一聲驚雷,才將城墻腳下的花子驚起,四散去尋找避雨的去處。
這些花子中大多都是前些天蘇家招工之人,從蘇家出來后就又過回了原來的生活,也不怪蘇家招去幾天就解雇了他們,和流民的被迫相比,這些花子都是自愿過這種流離失所的生活,在他們眼中有口吃的就行,住的地方…好像哪里都行。
豆大的雨點像是被人潑灑下來,被炙熱空氣烤了一天的瓦片,發(fā)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趙文振已將昭昭接回家中五日,氣色好了許多,只是中箭的那條腿還沒有反應,除了疼痛再沒有其他感覺。
昭昭眼神中帶著期待,將玲兒喂的湯藥喝下后,抬頭問趙文振。
“哥哥,我這條腿是不是再也動不了了?”
想起郎中說的話,趙文振心里咯噔一下,“要將這么殘忍的事告訴昭昭嗎?”
那郎中說昭昭的腿以后有可能會動不了,但也沒有說一定就動不了,趙文振相信上天不會這樣對待這個丫頭。
“怎么會呢?不要多想,你就好好的休養(yǎng),一定會好起來的”
昭昭乖巧的點了點頭,玲兒也說道:“姐姐還等你好了踢毽子呢,你要快點好,不然都沒有人陪我玩了”
昭昭受傷并沒有改變主仆之間歡樂的氣氛,郝俊武站在一旁,也不說話,看著像是有什么心事,從趙文振和玲兒的交談中,他大概知道了發(fā)生的事。
“大武,這幾天可還習慣?”
從郝俊武決定跟著他的時候,他就叫郝俊武大武了。
“少……小振,府上的一切都好,不用打獵就有肉吃”
趙文振不讓郝俊武叫自己少爺,在他來說讓郝俊武跟著自己不是收一個仆人,他像要結交一個朋友,在這個世界太久沒有聽到過這個詞了,雖然平日里和玲兒昭昭說說笑笑,有時候卻覺得自己被深深的孤獨籠罩,就想是大海上的孤舟。
憨憨的聲音將趙文振三人都逗笑了,郝俊武也笑了起來,又向趙文振說道:“小振你以后要出去,一定要帶上我,箭射不到我的,我可以保護你”
趙文振欣慰的笑了笑,想要拍郝俊武的肩膀,卻發(fā)現以自己的身高有些吃力,便摸了摸他的肚皮。
雖然見識過郝俊武的本事,但他說的箭射不到自己,趙文振還是有些不太信,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那日黑衣人拿的應該是大梁軍隊制式的短弩,這種短弩射程不遠,但是短距離使用速度極快。
瓦片上的雨聲已經從叮叮當當變成了嘩嘩啦啦,絲絲清爽替代了空氣中的燥熱。
昨日趙亭來信,說自己告了假,要回江州,現在離婚日還有二十來天,完全不用這么早回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除此還收到了李格非的一封來信,早在李格非入京都為官之后,趙文振就寫信道賀,并表達了看望之意。
李格非信中說,自己在京都順逆,不必看望,婚日在即不便到府,趙文振其實是想去看看李千月,一別幾月,雖有書信來往,怎解相思之情?
…….
入夜,雨停了下來,下過雨的夜晚格外的空寂,等天色完全黑了之后,趙文振身后跟著郝俊武,兩人的身影隱沒在江州的坊市中。
城南一家茶店,昏黃的燭火不停的搖曳著,因為大雨的原因,街道上沒有人,其他的店家都已經打烊,只有這間茶店店門打開,等待著客人。
“二位爺,喝點什么?”
一個小兒走上來,抽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殷勤的招呼著。
“兩斤醉王侯,再來五斤牛肉”
小二愣了愣,說道:“這位爺,本店是茶館,沒有酒,牛肉倒是有,你看換換?”
趙文振穿著一身黑衣,頭上還帶著一定黑紗,一只手搭在桌上,輕輕的敲擊著,看似鎮(zhèn)定,其實心里慌的很,連日來他多方打聽,才得知這家茶店就是為殺手接收“生意”的所在。
為了掩飾身份便裝扮了一番,進到茶館便四下打量了一番。
趙文振不顧小二自說道:“想奶去找娘,打鼠來找貓,地上有的是米”
小二收起了掐媚的笑說道:“這里沒有貓,客官還是到別處看看”
趙文振又道:“廟中和尚說這里有肥貓”
小二看了一眼柜臺后一個掌柜模樣的人,見點了點頭,便領著趙文振二人轉過茶館,來到了一處院子。
將趙文振引進一間屋子,這小二便退了出去。
房間內一個穿著黑衣的人,背對這兩人,蠟燭將他的身影投在墻上,顯得更加的神秘。
剛才趙文振說的是暗話,只有對上了才會放進來,現在就沒有必要再說什么暗話。
“要殺誰?”
趙文振在想如何開口,不想那黑衣人到先開了口。
“愿江州通判之子趙文振”。
不知道原先的買兇之人,趙文振只好以自己為誘餌,他這是在賭,賭對面的這個人就是瓶山看見的那個人。
短暫的寂靜后,黑衣人開了口,“這位通判府的公子,得罪的人還真不少,得加錢”
趙文振暗喜,這句話證明眼前的這人就是自己上次見到的那人,雖然沒有多大把握從殺手嘴里套出什么,但他還是想試試。
“哦?可還有人要殺他?”
“你似乎很感興趣?”
“當然,我可以加兩百兩,但我要知道那人是誰”
“哈哈,兩百兩,的確很誘人啊,不過知道一個死人是誰有什么意思?”
“留下一半銀子,事成之后,我會取另一半”。
趙文振滿臉震驚,那人已經死了?有些失望,除了知道眼前這人就是上次刺殺自己的殺手,再沒有任何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