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得驚天動地、響徹云霄,遲遲緩不過勁兒來,即便是在哭聲停歇了以后,也還是止不住地連聲啜泣。
可每當(dāng)我想起那不堪回首的過往以及我所受到的屈辱之時,就總是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得任憑白花花的眼淚“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于是這一時片刻過后,就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當(dāng)時母親已經(jīng)幫我洗干凈身子在房間里,但她仍是有先見之明地安撫我不要哭哭啼啼,否則等到父親上來見我如此無理取鬧,肯定又會惹得他勃然大怒、大發(fā)雷霆。
母親把我摟在懷里,無比沉重地發(fā)出一聲嘆息,進(jìn)而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勸慰道:“看吧?媽媽早就跟你說過不要拿槍打他,不然他肯定會生氣的嘛!你現(xiàn)在還這么哭,他等下上來又不知道要發(fā)什么瘋,你現(xiàn)在別哭了,好不好?”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就跟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陣明顯的抽搐,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后,才委屈巴巴地吞吞吐吐道:“你……你要是不給他開門,他就進(jìn)不來……媽……我不想看到他……我們把門反鎖了就可以了……別讓他進(jìn)來……”
“可是這樣的話,他會敲起來敲起來的呀……砰砰砰的,聲音很大、很嚇人的!”母親驚魂未定、心有余悸地說道,似是早已經(jīng)歷過這種恐懼,“你現(xiàn)在停下來別哭,他就不會打你了?!?p> 母親雖然給了我劫后余生的訣竅,但我又如何能夠壓制得住心里的愁苦和悲傷?
我雖沒有在樓下那會兒哭得這般凄厲,但仍是躲在母親的懷里默默流淚,一時之間,難以自拔。
之后父親上了樓,見我還在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便又是一陣惱羞成怒、氣急敗壞。
母親連連哄我安靜下來,但我只想哭個痛快。
于是乎我遭受父親的一陣毒打,就又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了。
父親怒目圓睜、瞋目而視,一面來來回回地比劃著雙手,一面心亂如麻地暴跳如雷道:“阿柔!你怎么生了這么個孩子出來?!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人都要給吵死了!這樣的孩子,我不要也罷,你知不知道?!”
母親沒有理他,而是溫柔似水地拍拍我的后背,沉浸在我跟她的二人世界當(dāng)中。
母親要哄我入睡的時候就經(jīng)常會這樣做,想來也是因為她心里清楚,這個時候我要是睡著的話,恐怕還能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
只是如果我不把情緒穩(wěn)定下來的話,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我若是再這么哭哭啼啼下去,父親遲早會因失去耐心而對我拳腳相向。
只見他先是簡單粗暴地瞥了我一眼,進(jìn)而猝不及防地把食指和大拇指搭在我的手臂上,并有意無意地威逼利誘道:“你還哭起來?你再不停下來我就掐你的肉!”
母親見此情形,倒是率先被嚇了一跳,二話不說就推開父親的手,并出于本能地脫口而出道:“別掐他!”
我覺得越發(fā)憋屈,便哭得更加大聲,張開血盆大口就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咆哮,不光臉上的表情哭成了一團(tuán),就連上面的褶皺都堆到了一塊。
“我的天!我的天!”父親長嘆一口氣,氣不打一處來地怒斥道,“他這么煩,誰頂?shù)米。课铱粗苯优浪懔?,這樣反倒清靜!”
語畢,父親果斷把我從母親懷里抱走。
而母親怕自己硬要跟他拉拉扯扯的話,會對我造成皮肉之苦,便不敢有過多的反抗之舉,只得任憑父親對我為所欲為。
父親在奪過我以后,第一時間就用被子把我整個人都給蒙了起來,并從四面八方按住被子的各個角落,直叫我無處可逃、無所遁形!
我困獸猶斗、拼命掙扎,但父親從來都是身強(qiáng)體壯、孔武有力,我在他面前更是毫無招架之力,故而他若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話,我也只能夠任其擺布,無力反抗。
我雖然被困在被窩里,但那依然無法阻止我嚎啕大哭、淚流滿面。
誰知我哭得越發(fā)凄厲,就越是難以呼吸,很快就有一股強(qiáng)烈的窒息感猶如波濤洶涌的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它就像是烏云蓋頂一般,相當(dāng)沉重地壓在了我的天靈蓋上,甚至一度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真切地感受到死亡近在咫尺,許是那時的我稍微大了一些的緣故,竟覺得這種窒息感比被他掐著還要煎熬得多!
被父親掐著脖子,乃是實打?qū)嵉奶弁锤校抑挥卸潭唐獭?p> 可被他用被子悶死的話,那就是持續(xù)的煎熬!
那種煎熬,就像是百蟲噬骨、萬蟻噬心,侵蝕著我的肉體,折磨著我的靈魂!
久而久之,我在被窩當(dāng)中也變得愈發(fā)急躁,已然被震撼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這才沒過一會兒,這已經(jīng)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哭成了一個淚人,就連嗓音也逐漸哭得嘶啞不少。
我依稀可以聽見母親在外面為我苦苦求饒的聲音,她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拜托父親不要這樣做,并請求他放我一馬。
父親原本也沒想要我的命,只是企圖用極端的手段給我一個教訓(xùn)罷了,于是他尋思著時候差不多了,才終于把我放出來透透氣。
他把手一松,就跟個沒事人一樣的揚(yáng)長而去,再度下樓鬼混,仿佛此番上樓,就是專程為了教訓(xùn)我一樣。
待到那股壓力撤去以后,我才終于有了一線生機(jī)。
我火急火燎地挪開被子,就像夾縫求存的嫩草終于破土而出,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也正是因此,我的哭聲才得以消停一段時間。
母親見我這般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悲不自勝,轉(zhuǎn)眼之間,就已經(jīng)有星羅棋布、不計其數(shù)的淚水馬不停蹄地從眼眶當(dāng)中溢出。
我在不經(jīng)意間跟母親對視一眼,愁眉苦臉地與之相擁而泣。
母親一把將我摟住,我亦不忍與之分離。
其實小時候的很多事情,我應(yīng)當(dāng)都是記不起來的才是,畢竟當(dāng)時年紀(jì)尚輕,意識本就朦朦朧朧、很是模糊,若非父親的所作所為對我造成了太大的刺激,我也不會留下這么多深刻的回憶。
小時候在老家所發(fā)生的家庭暴力似乎只有這么幾次,除去長大之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糊涂,那剩下的家暴經(jīng)歷則都是我跟隨母親在陶興所發(fā)生的了。
當(dāng)母親在陶興織羊毛衫的事業(yè)漸漸趨于穩(wěn)定后,便和同事在那里合租了一套房,且住處就在店面附近,故而日常的上班下班也就很是方便了。
不過說起母親的同事,其實倒也不全是同事。
與其說她是母親的同事,倒不如說她是母親相識已久的一個朋友,而母親讓我對她的稱呼則是:小燕阿姨。
我后來通過盤根問底得知,小燕阿姨其實就是母親先前那個在陶興等著她的朋友。
兩人相識多年,感情匪淺,而且還共事這么長時間,關(guān)系自是不錯。
只是這位小燕阿姨的丈夫因路見不平而英勇就義,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便給她的獨(dú)子找了一個后爸,我曾經(jīng)也是見過的。
我當(dāng)時年少無知,一聽這個消息的時候,便哭著吵著我也要一個后爸。
不過講道理,那其實也并非算得上是無理取鬧,而是出自內(nèi)心的肺腑之言。
我跟隨母親在陶興生活的日子,雖說談不上什么富裕,但過得卻很是充足。
就這樣母子二人平平淡淡的,也沒什么不好,除了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會有那么點艱苦。
因為我所就讀的學(xué)校是在老家附近的鎮(zhèn)上,而陶興與之相比則是處于較為優(yōu)越的繁華地帶,這就導(dǎo)致兩者相距甚遠(yuǎn),來來往往雖有公交汽車,卻也沒有這么方便。
我每天上學(xué)的時候,都得負(fù)星而起,這樣才不會在早自習(xí)的時候遲到,不過小時候不比現(xiàn)在。
小時候那會兒要做到早起簡直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可人長大了之后,小時候最簡單的事情反倒是有些難如登天、觸不可及。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陶興的生活總歸是比一直呆在鄉(xiāng)下要滋潤許多的,那不單單是因為遠(yuǎn)離了窮鄉(xiāng)僻壤、荒山野嶺,更是因為那里有母親的陪伴,使得我的心里總是暖洋洋的。
只可惜我的好日子才沒過幾個月,那位不速之客就又找上了門來。
不過令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此番上門竟是沒有大吵大鬧地尋釁滋事,而是提議帶我們母子二人上北境游玩一遭,說是那里有他的一個朋友,剛好可以帶上一家人去玩。
對于父親的提議,母親其實是欣然接受的。
但是她礙于工作的緣故,遲遲抽不開身,其實不光是母親,就連我也是因為學(xué)業(yè)而無暇分身,于是我們就把這趟游玩延后到了暑假。
那時的我有整整兩個月的假期,隨便挑其中的哪個時間點去都無傷大雅,而母親則是因為夏季的天氣太過炎熱,店里沒有生意,于是那段時間,恰恰也正是母親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