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童取來元虛子慣常用的龜殼和幾枚古樸的銅錢,若不是他這一身仙風(fēng)道骨不染凡俗的超脫氣質(zhì),在十一看來和路上招搖撞騙的“布衣神相”沒什么區(qū)別。
元虛子最拿手的,便是這六爻之術(shù),他在那擺弄了一會(huì)兒,思忖著,忽然抬頭笑道:“峰回路轉(zhuǎn),否極泰來?!?p> 十一不甚為意,只是托著頭,隨口問道:“小師叔此話怎講?”
“孤星入命,有刑克六親之相,恐有災(zāi)禍臨頭。這是你七歲那年那云游道人給你批的命格。尊夫人曾為此大動(dòng)肝火,呵斥他是神棍騙子??赡堑廊藚s不是信口胡謅,他卻是有幾分真本事的?!?p> 十一低頭看著杯中澄澈的茶湯,思緒似乎飄遠(yuǎn)了。
元虛子又道:“孤星入命不假,卻遠(yuǎn)不到刑克六親的程度,這些年你隨你師父在霧隱山上苦修劍道,如今時(shí)機(jī)到了?!?p> 她眼皮向上抬了抬,卻還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那天命之言真的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師父也不會(huì)再三叮囑你來找貧道了?!?p> 元虛子的眼睛里是入道多年不染世俗的干凈與閱盡世事的沉穩(wěn)。這種奇特而又矛盾的氣質(zhì)巧妙地融合在他身上,讓人一見便自慚形愧。
明明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卻因?yàn)樽杂装萑氲兰遥缃窨瓷先ヒ仓挥卸畮讱q的光景。如高山之雪蓮一般地不食人間煙火。
元虛子道:“以殺止殺,自然也可以以煞制煞,這法子雖然大膽,不試試怎么知道?你命里的那個(gè)變數(sh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命格雖不可違逆,卻也有化解之法。接下來的路,還是要靠你自己。”
十一想了想,道:“可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這回竟是出聲趕人了,“后山的紅楓如今正是時(shí)候,且去賞景吧?!?p> 十一汗顏,這天陰沉沉的模樣,也不知道雨會(huì)不會(huì)下,還讓她去賞景,實(shí)在不能理解師叔的想法。
走之前十一不忘在桌子上放了一枚金葉子,這是這一行不成明文的規(guī)矩:道不走空,道若走空,一場空。
她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然沒有要下雨的架勢,索性隨著小道童的指引在白山觀上好好參觀了起來。
那小道童引著她去了后殿的曲回廊,那是觀賞白山景致的絕佳地點(diǎn)。時(shí)下卻是空無一人,從曲回廊之中觀望半山腰上那些火紅似血的楓樹,別有一番深幽之感,如此美景竟無人欣賞,饒是十一這種不解風(fēng)情的人,也不由得暗自贊嘆。
那道童尚且還小,卻又做出大人的老成之態(tài),十一見他長得可愛,一路上沒忍住出聲逗他,原本她是最不喜歡這種陰雨綿綿的日子的,但是鑒于那道童明明還年齡尚小,卻又裝作一副老成的樣子。
“守一小師弟,你幾歲上的山?跟著你師父多久了?”
守一是元虛子給他取的道名,元虛子曾與她師父司空上離是師兄弟,雖然后來師父離開了師門自成一家,但師兄弟情誼仍在。那算起來,守一喚她一聲小師姐也不為過。
“小師姐,你能不能別再捏我臉了?”守一的小臉被十一伸過去的魔爪“摧殘”了一把,奶聲奶氣的抱怨著,語氣里頗有幾分嫌棄。
畢竟還是個(gè)孩子,一出聲便沒法再保持著穩(wěn)重老成的模樣,立馬破了功。十一越看他越可愛,把隨身帶著裝得鼓鼓的荷包從腰間解下,從里面掏出一塊油紙包好的芝麻糖,遞了過去:“芝麻糖吃不吃?”
守一有點(diǎn)遲疑地看著那伸手遞過來的油紙包,搖了搖頭沒接:“師父不許我吃太多甜食,會(huì)牙疼?!?p> “真不吃?”十一拿著那塊糖伸手在守一的面上晃了兩下,一股甜甜的香氣撲面而來?!澳悴怀晕页岳病N疫@還有廣和樓的如意糕和杏脯,只能被我一個(gè)人吃掉了?!?p> “吃吃吃?!痹谙阆闾鹛鸬母恻c(diǎn)和師父的叮囑之前,守一猶豫了一瞬,選擇了前者。吃著香甜的糕點(diǎn)不亦樂乎,把師父的叮囑拋諸腦后。一大一小兩個(gè)身影,在這似是郊游踏青一般,還一起吃上了。
“噗嗤”一聲,只聽傳來一聲輕笑,一道紫衣身影映入了十一的視線之中。
來人一身青蓮色的衣衫,手上握著那把繪著洛神圖的描金折扇,分明是侵略性十足的容貌,卻始終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那嘴角的笑意卻也是分外勾人。
“你倒是好興致。”魏星策先開口道。
聽到來人的笑聲后,十一立馬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守一立馬把手上那半塊芝麻糖藏到袖子里,又變回了那個(gè)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道童。
“魏侯?”十一看清了來人,卻并不驚訝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此,只是對(duì)他作了一揖。
“白姑娘?!蔽盒遣哳H有些玩味地看著眼前的白十一,她今日明明是一襲女兒家的衣裙,卻還是不自覺行了男子間的揖禮,實(shí)在是.........
十一顯然沒意識(shí)到自己出了個(gè)糗,只顧著把自己那裝著吃食的荷包收好掛回腰間。
守一干咳了一聲,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對(duì)著十一說道:“我看這天色似是要下雨了,我回觀里取兩把傘來。”說完一溜煙地跑了,只留下十一和魏星策二人在這長廊之中。
氣氛突然有些奇怪,魏星策倚著身旁的柱子,氣定神閑地轉(zhuǎn)著手中的折扇:“我倒是沒想到這種日子也會(huì)有人來這白山觀?!?p> 十一望著越來越壓抑的云層,隨口答道:“來拜訪長輩而已。魏侯你呢?”
本侯?來見一個(gè)故人罷了。”魏星策仔細(xì)打量著眼前人的模樣,與上次一身白衣男裝不同,她今日是一身霧紫色的衣裙,層層疊疊的衣擺走起路來如煙霞一樣,透著一股令人賞心悅目的味道。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這些天往本侯府里送吃食的事情是你做的?”
十一思索了片刻:“若你說的是昨日李記的胡辣湯,前日胡六嫂家的魚羹,大前日廣和樓的什錦花糕.......是我讓人送的,”
“這就是你說的報(bào)答?”魏星策挑了挑眉。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1-02-24/6035422907ffb.jpeg)
晏時(shí)月
心生感慨: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我筆下的匆匆過客,對(duì)看官來說只是個(gè)故事,而對(duì)他們來說,這是他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