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你是不是有個姐姐？
其實，周六這天陌秋菀也沒有要外出，只是這天是姐姐的祭日，她每到這天就會把自己鎖在房間待上一天。
姐姐以前的衣服、鞋子、玩具，沒有一樣被留下來。
當時陌秋菀還小，連一張照片都沒有能力保存下來。
后來等陌秋菀有零花錢的時候，就會偷偷攢下一些，每到姐姐生日的時候，就會買一只芭比娃娃。以前姐姐最愛給芭比娃娃梳頭發(fā)，做小衣服，陌秋菀就只知道她喜歡這個了。
姐姐的生日是陰歷的8月15日，也就是中秋節(jié)。姐姐走的時候，正好是陽歷8月15日，每年最難受的日子就是陽歷的8月15日和陰歷的8月15日了。
她已經(jīng)漸漸記不清姐姐長什么樣了，但難受卻是一點沒減少。
今天早上，陌秋菀早早就醒來了，起身做了早餐，喝了一碗粥就回房間了。
她沒有看書、沒有聽歌、沒有玩手機。就是呆呆地坐著，她有些恨自己記憶力不夠好，怎么就忘記那么多事情。
她也后悔過，當年為什么沒有在姐姐出門的時候去找外公外婆告狀，如果當時去了，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她給芭比娃娃一遍一遍的梳頭發(fā)，扎辮子，然后又給自己梳頭發(fā)扎辮子。當初是姐姐說，等她留了長發(fā)的時候，要給她扎辮子的……
自己滿意地在鏡子前照著，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
太難受了……這種失去至親的痛，那么無能為力，又無法撫平。
陌秋菀伸手抹了把眼淚，蹲下來把頭埋在臂彎里，小聲地抽泣著。
這些年，她不曾在長輩面前提過姐姐，甚至好像已經(jīng)不記得這些事一樣。其實她只是不敢提，她知道外公外婆一定很自責，父母也很難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怎么會好過呢。
她連哭都不敢放聲哭，生怕外婆會聽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陌秋菀腳都蹲麻了，眼睛鼻子都是紅紅的。她慢慢地挪動著，往床上移動，動作有些像爬上床一樣。
她翻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十一點了。不能哭了，等會得出去吃午飯，不能讓外婆看出來。
緩了好一會兒，腿不麻了，她就把芭比娃娃收好，換了條裙子，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
吃午飯的時候，外婆問她：“菀菀今天怎么不去補課？”
陌秋菀心虛道：“啊，學長今天有事，我等會問問他下午回來沒有?！?p> 外婆點著頭，過了一會兒又說：“花生昨天才曬干，你等會裝一些等過去的時候帶上。還有綠豆和紅豆，夏天煮糖水最合適了?！?p> “好呀！”
等陌秋菀將外婆自己種的各種豆都裝好后，回房間拿起手機猶豫得很。
以前這天，外公外婆都很少在家的，這次外婆腿還沒好，今天都不可能出門了，自己在家里待著也有些壓抑?？墒?，她又怕下午補習的時候會分神……
糾結……
她在麥霖的對話框里，想問他在不在，但是又覺得有些多余，在的話，要說什么？不在的話，又要干什么。陌秋菀就不停地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始終沒有按下發(fā)送鍵。
突然，麥霖發(fā)來一條消息：陌秋菀，你是不是在打字？
陌秋菀手一抖，差點把手機砸臉上了。
他怎么知道的！
陌秋菀不承認道：不是。
麥霖：我看到你上線了很久，也沒有給我發(fā)消息……
陌秋菀：……
麥霖又發(fā)來委屈的表情，接著又問她：你下午來不來？
麥霖：梅姐回來了，她們打牌不要我，讓我自己去做題，好可憐啊。
麥霖：你忙完了嗎？要不要過來一起做題？
陌秋菀一句都還沒來得及回復，就靜靜地看著某人裝可憐。一個一米八的大男生，居然賣萌裝可憐，畫面感真是太強了。
偏偏自己還很吃這一套，也是很沒出息。
陌秋菀：好吧，我過去。
麥霖：真的嗎？我現(xiàn)在去接你??！
說完就跑出房間，沖外面四人喊了一聲：“菀菀等會要來補課了，你們收拾一下。”然后，一步跳三級樓梯，飛奔下去。
嘴上吹著歡快的口哨，推上自行車就往外走，走路的姿勢都有些欠打。
陌秋菀見麥霖沒有回復自己了，估摸著他應該在路上了吧。于是拿起書包，走出房間，邊提著裝滿土特產(chǎn)的袋子，邊對外婆說：“外婆，學長回來了，我現(xiàn)在去補課咯。”
外婆此時正看著電視，頭也沒抬，應了聲：“嗯，去吧！”
陌秋菀走出門口，就看到麥霖在門外的樹下，他一只腳撐在地上，雙手放在車頭處，頭低著，來回搖著車輪玩。
陌秋菀走到他面前時，才發(fā)現(xiàn)某人心情好似十分愉悅，嘴角彎彎得都快咧到耳后了。
“喂，有什么喜事，這么開心？”
“??？”麥霖才發(fā)現(xiàn)陌秋菀就在眼前了，看到她更開心了。“沒什么，偷溜出來不用做題的快樂，你信嗎？”
陌秋菀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他車籃上，說：“信！你開心就好咯~”
麥霖沒有好奇她拿了些什么，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了，趕緊招呼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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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秋菀和麥霖在一樓客廳寫了一會卷子，才見阿斌他們四人一起下來。她雖然沒見過梅姐，但聽麥霖提過，她是阿斌學長的姐姐。
陌秋菀對他們淺淺一笑，以示禮貌。
阿斌和麥霖都沒有問她今天去干嘛了，這讓她覺得還蠻舒服的。
可過了好一會兒，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有說不出口的感覺。
她轉頭張望著四周，麥子晴和麥子軒在客廳吃西瓜呢。只有梅姐一人在沙發(fā)上坐著，還拿著書籍擋臉。
麥子晴走過來的時候，正看到梅姐隔著書本，偷偷瞄著陌秋菀。她輕輕地拍了下梅姐的肩旁，對著嘴型說：“是不是覺得菀菀很可愛？”
“不是?！泵方惴畔码s志，認真地思考道：“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麥子晴心想，這不是那些很老土的搭訕方式嗎？
不等梅姐解釋，麥子晴就說道：“你怎么見的？在學?？隙ú豢赡?，你們差了四個年級……”
“走吧……”麥子晴伸手拉住梅姐，又說道：“麥霖讓我們不要老是來打擾她們學習?！?p> 梅姐撓了撓頭，想不起來自己在那里見過的她。
梅姐回到剛房間，翻出自己的相冊，這是從小到大關于她自己相片集。
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了，急匆匆地跑到一樓客廳。坐在陌秋菀對面，對麥霖問了句：“她叫陌秋菀是嗎？”
陌秋菀滿臉疑惑，看著梅姐，呆呆地點點頭。
麥霖也點點頭，問道：“怎么了？”
梅姐有些激動道：“那個，你是不是有個姐姐？”
陌秋菀低下頭，沒有說話。
梅姐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能感覺到她情緒低落了。她慌亂地解釋道：“那個，我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很眼熟。我想了很久，我都沒有想起來，是在那里見到你的。
剛剛我翻了一下相冊，突然想起以前我還念小學的時候，記起以前有個同學放假都去她外公，也在上和村，也姓陌，跟你名字還挺像，就多嘴問了一下?！?p> 陌秋菀驚訝地看著她，有些意外：“她叫什么名字？”
梅姐：“陌秋雅……”
陌秋菀有些忍不住了，眼眶泛紅了。
這九年來，她第一次聽人提起姐姐，也是第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關心起姐姐來。
“嗯……她是我姐姐。”陌秋菀低聲回答了梅姐，聲音有些哽咽。
麥霖和阿斌看著兩人在對話，陌秋菀的情緒有些奇怪，這會兒怎么快哭了的樣子？
麥霖把紙巾推到陌秋菀面前，然后又起身去給她倒水。
梅姐一聽，真是她姐姐，激動道：“真的呀？太巧了！原來我是見過你姐姐，才認錯的你?！?p> “算算，快十年沒見你姐姐了。她現(xiàn)在在哪里讀書呀？”
聽到“快十年沒見你姐姐”的時候，陌秋菀實在憋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她趴在桌子上，沒有哭出聲，但肩膀在一顫一顫的抖著。
梅姐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不知道自己說錯什么了，慌得很！忙問陌秋菀怎么了？
麥霖把水杯放下，用手輕輕地給她拍著背，什么也沒問，就一直給她順背，還時不時給她遞紙巾。
麥霖從來沒有見過陌秋菀情緒這么失控，更沒見過她哭。她這眼淚一掉，麥霖覺得自己都要窒息了，心頭一緊，難受得很。
慢慢地，見她好像哭完了，麥霖俯身靠近她，輕聲問道：“菀菀，要不要喝點水？”
陌秋菀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緩緩抬起頭，手肘撐在桌子上，雙手拿紙巾捂住眼睛。
梅姐見她抬頭，忍不住又問了句：“菀菀，我說錯什么了嗎？”
“如果是，姐姐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陌秋菀搖搖頭說：“對不起，是我失態(tài)了。”
她聲音帶著哭腔，停頓了會，仍舊低著頭，有些哽咽地說：“我姐姐，走了九年……”
她咬著嘴唇，沒有再出聲。
在場的三人，都愣住了。麥霖以前只知道她似乎跟父母關系不好，家里情況也有些復雜，但是不曾過問。這是第一次，聽她說起。
九年前，陌秋菀才5歲吧。按道理還不太懂事的年紀，可是旁人一提起，就情緒失控了，該是有多難過。
好心疼，好想抱抱她。麥霖捏了捏拳頭，把手按在膝蓋上，直勾勾地看著她。
梅姐怎么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她以為陌秋雅轉學了，而且還小兩人就失去了聯(lián)系。
那時候，自己一個人在老家讀書，也沒什么玩伴。自從知道和陌秋雅外公家離得近，兩人玩得特別好。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些人突然失去聯(lián)系，就再也見不到了。
她很想安慰陌秋菀，卻覺得言語十分無力，張張嘴卻說不出半句。
氣氛有些壓抑。
沒有人說話，阿斌和麥霖都沉默著，梅姐也紅了眼。
陌秋菀在心里想了很多，她覺得，或許是上天注定的，居然讓自己遇到了姐姐的同學。
而且，在今天，居然有人提起姐姐，問她過得怎么樣……
真好……
她擦干眼淚，看了眼梅姐，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
“梅姐，從來沒有人問過姐姐……在家人面前，我也不敢提。”
“其實，今天是姐姐的祭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