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識
“關(guān)于擒風(fēng)林,公子還知道些什么?”
“沒有什么,”長晴跟隨子蓁前往他的府邸,聞言笑了笑回答,“先王無暇與我交待更多了。”
子蓁側(cè)頭看他一眼。即使一路上都被驚訝的族人加以注目,他亦儀度自若,毫不尷尬,似乎備受矚目對他來說已是平常之事。一路走來,他甚至連嘴角輕柔的微笑都未曾松動,只在提起已逝的故人時從眼中浮起懷念的哀愁。那身輕薄的素色長衫不時被柔風(fēng)吹動,偶爾貼出身體輪廓,子蓁在心底評判,對于一只修為精深的狐貍而言,他看上去有些過于瘦弱了。
長晴感受到了他的注視,視線從前方的道路上收回來,看向子蓁漆黑如墨玉的雙眼,帶著坦然的疑惑。
子蓁率先把視線轉(zhuǎn)了回去。
“先王常常與我說起公子。”
子蓁接過話題,回憶著許久之前的往事。他與那位年輕的狐族女王私交不錯,只可惜她向來公事繁忙,他們只會見過寥寥數(shù)次。那位年輕女王的謀劃和城府與她的年紀(jì)并不相符,在世俗傳聞中,她本生性頑劣,任意妄為,曾獨自溜到人間流浪近兩年之久,被抓回王宮狠狠教訓(xùn)一番才徹底改了性子。是以他一直覺得她是只被血脈所束縛的可憐狐貍,生錯了位置,至高無上的尊貴地位對她來說只是無法掙脫的枷鎖,縱使不情不愿,也只能把整個族群的命運扛在肩上,即使她最終成為一位相當(dāng)賢明的君主。
思及此,子蓁在心底默默談嘆氣。即使是死,她也不應(yīng)該與那群齷齪陰險之徒同歸于盡。何況她還那么年輕,史書上關(guān)于她的記載才剛剛展開就猝然終止,十年勵精圖治化為泡影,失去皇嗣的狐族深陷迷茫,萎靡不振直至現(xiàn)在。
若非今日暮云霜與長晴偶遇,知曉她的女兒尚且存活于世,他作為天祿的主事者,余生都將籠罩在失責(zé)的歉疚中。
“她說什么了?”
長晴好奇的聲音從右后方傳來,讓子蓁飄散的思緒重新匯攏。從沉重往事里脫出,與先王把酒言歡的愉悅從記憶深處浮現(xiàn),他不由得微笑起來。
“她說……”子蓁吊胃口似的停下來,在心里斟酌著要說幾分真話,他想長晴應(yīng)該不會覺得那是個冒犯,于是他決定把話說完,可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他的妹妹從家宅方向朝他跑來。于是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待。
“她說,日后若有不測,公子可值得托付?!?p> 在子葭跑來之前,子蓁側(cè)過身,看著長晴說道。長晴眼中閃過訝異,不過很快,溫融的笑意又盈滿了他淺棕色眼睛。下一秒,那對始終籠在一層薄薄的濕潤水霧之后,又遠(yuǎn)比清冷霧氣更有溫度的剔透眸子,看向了他們身前。
“子葭,”子蓁及時拉起妹妹的手腕,把她從驚愕和羞郝中打撈出來,“什么事這么急?”
“沒……沒什么?!?p> 子葭急忙把目光轉(zhuǎn)向她的哥哥,可眼角余光中卻總能看見那個陌生男人向自己望來的雙眼,她本應(yīng)該為結(jié)界之中又來了個外人而感到驚訝和警惕的,但現(xiàn)在不知為何,連和哥哥說話時他都在想那個男人的眼睛,她好像從沒見過哪個族人長著一雙那樣的眼睛,像兩枚琥珀浸在淺淺的清澈溪水里,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
子蓁抬手輕掐了掐妹妹紅透的面頰,在心中無奈地嘆氣,久違地想到或許他該放手讓她出去歷練,不過下一秒他就把這念頭拋到腦后,“先回去,等我處理完事務(wù)再來找你?!?p> “嗯……嗯。”子葭呆呆地點點頭,視線晃動中又看到了站在哥哥身旁的男人,那一剎那,她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著自己,還似笑非笑地,似乎感覺這很有趣。
自己很有趣?一陣突如其來的慌亂從心底涌上,她轉(zhuǎn)過身,一溜煙地往回跑遠(yuǎn)。
“家妹年紀(jì)尚小,見笑了?!?p> “無妨?!?p> 長晴輕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輕笑著應(yīng)答。子蓁見狀,輕點點頭,繼續(xù)帶他前行。長晴跟在他身側(cè),只是在心底無奈地嘆氣。
方才子蓁對他說“見笑”時的神情和語調(diào),和先前在山洞里,以為他要對那只小白虎痛下殺手時幾乎如出一轍,深邃黑眸中涌動的鋒芒甚至比那時還要更明顯一些。幸好自己的表現(xiàn)讓他滿意,要是不慎露出一丁點喜愛那女孩的勢頭……長晴心中頗有些后怕。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想象到一些,魄心究竟對他說了自己什么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