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的活計并不繁重。風茗進府是在深秋，非是繁華錦簇的時節(jié)，正在凋敝的花材不需要細致照顧，前庭的常青大樹也不是需要精致修剪的樹種，她跟著顏詩蕓把府內(nèi)的每處植物都認了個齊全，除了每日澆水，便沒有其他事情需要忙碌。風茗有修為加身，腿腳靈敏，力氣也足，擔著水桶也跑得飛快，每跑到一處院子，放下裝了七八分滿的水桶，再跑回去接慢慢悠悠拿著澆水勺在后頭走的顏詩蕓。起初兩天，顏詩蕓相當滿意她這新來的小跟班，幾乎用不著她動手，風茗一人就急急忙忙又有條不紊地把所有活都干完了，然后馬不停蹄地跑回她住的地方去不知道干什么。但是過了兩天，她就受不了剩下大半天的無聊空虛，拉著風茗不讓她動作這么快。
“你跑這么快干什么，”顏詩蕓頂著她疑惑的目光，給她解釋，“這么快就把活兒都干完了，你讓我干什么呀？”
風茗以為她說的是她不想讓自己一個人干這么多，就對她說：“沒關(guān)系，我修行過的，這點活對我來說不算什么?！?p> “哎，不是，”顏詩蕓想了想，在風茗的勤能苦干面前她有點小小的慚愧，“我們這么快就把一整天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時間該干點什么呀？”
風茗一愣，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
“哎，你跟我說說，你干完了活兒都在干些什么啊，”正巧說到這個話題，顏詩蕓一邊揮著勺子澆水，邊趁著機會問了，“睡覺？看書？你住的地方白日里除了你一個人都沒有，你怎么待得住的？”
風茗這才聽懂了。
“接著修行呀，”她想了想，直白地把實情告訴她了，反正對靈界中的生靈來說修行只是件十分普遍，微不足道的事，“不然我怎么能這么快把活都干完？”
顏詩蕓瞪著眼睛看她，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看得她有點緊張，“修行？”
“啊。”
“你修行到什么境界了？”
“不知道?！?p> 顏詩蕓看上去松了口氣，風茗看她這反應，慶幸自己沒什么都往外說。
“誰教你修行的啊？”
顏詩蕓問，轉(zhuǎn)頭好奇地上下打量一遍她，似乎在調(diào)笑：看不出來，你這小狐貍還有道行。
“我爹教我的?！?p> 風茗說得聲音稍帶點低沉，果然顏詩蕓就不再往下問了，扯了個別的話題。
“你在進府里之前，一直在修行嗎？”
“沒，”風茗想了個合情合理的回答，“之前我干的活太重了，沒有時間?！?p> 所以現(xiàn)在才這么爭分奪秒的，顏詩蕓信服地點頭。
“那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呀，”她又問，“你是不是想等修行成了，就離開顏府？”
她這話說得沒錯，但風茗知道自己斷不能承認。于是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p> 顏詩蕓感慨地嘆息一聲：“唉，你年紀小，還有心氣想去外頭闖蕩。我先提醒你一句，外頭的日子可不一定比這里好過。一旦離開，也許就回不來了，到時候可不要后悔呀。”
聽她這么說，風茗有些好奇她的年紀。不過除了關(guān)懷小孩子之外，隨意問他人的年紀是極其失禮的，她們的關(guān)系也許還沒有親近到那地步，風茗只能壓下心中的興趣。
“除了干這些活兒，平時你還做些什么呀？”
“府里的老花匠把我教會之后就離開這回家養(yǎng)老去了，在你來之前，這整個府里的花草都由我一人照看。秋冬還好，要做的事不多，在春夏，花都開了的時候，光是一個小小院子里的花我就得修剪上大半天呢。除了種花，別的我也不會，針線活做不來，書也看不懂，不像你，還能找到別的事情干。”
“那你的日子是不是很無聊？”
“有時候確實會無事可做，但是我在外頭吃過了苦，這種無聊的日子已經(jīng)很寶貴啦。”
澆完了這處，風茗擔起水桶，放滿了速度，跟在顏詩蕓身邊慢慢地走。
“你會一直在這里嗎？”她問。
“也許吧，”顏詩蕓說著，嘆氣聲中有些感慨，“我倒是愿意一直留在這里的，但是誰知道以后會不會有什么變故。夫人老爺待我們都很好，發(fā)工錢時也不吝嗇，對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來說，這世上想必沒有比顏府更好的去處了?！?p> “對了，你是想出去干什么呀，”顏詩蕓轉(zhuǎn)頭看向風茗，“你不會想去那什么江湖上闖蕩吧？”
“……”風茗猶豫一會，帶著疑惑問，“‘那什么江湖’，怎么了嗎？”
顏詩蕓盯著她，上下打量她兩遍，表情奇怪，看得她莫名其妙，“我聽說，那些修行之人，個個武藝高強，神通廣大，你這么個小丫頭去跟他們打交道，豈不是去做人家砧板上的肉？”
風茗不禁笑，“我才不招惹他們呢。”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找到我失散的父母，”她半真半假地說，“你可不能把這事告訴別人?！?p> “你可以去找大總管幫幫忙嘛，”顏詩蕓想安慰地摸摸她脊背，手還沒碰到她衣服她就往旁挪開一步，她有些疑惑，只得尷尬地收回手去，“……嗯，夫人老爺日理萬機，興許沒空管我們的雜事，但大總管要比他們好上一些，而且他也與許多三教九流打過交道，總比你漫無目的地找要好。”
“……”風茗沉默了一陣，似在認真思考，“還是不麻煩他了?！?p> 顏詩蕓知道這是她還有其他難言之隱，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突然加快腳步。
“看你總是這么著急，我就勞累點陪你盡快把事情做完吧，”她小跑到前面，回頭看著訝異的風茗笑，“快些做完，你就可以去接著修行了?！?p> 風茗心底涌過暖流陣陣，連忙也加快速度，一溜煙地向下個院子跑去。顏詩蕓在后邊慢慢走，看著她靈敏的背影，心中有些奇怪。她從沒有聽說過府里的下人有會武功的，風茗在他們之中可算是獨樹一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