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天大陸元年,
第五顆隕天石墜落,天地靈氣不斷外泄,環(huán)境急劇惡化,所有生靈都將要走向滅亡。
有過四次前車之鑒,各族典籍也記載有應(yīng)對之法;于是,生死存亡之際,各族靈丹境之上的大能修士,紛紛獻(xiàn)出生命,舍丹補(bǔ)天。
天地靈氣終于再次復(fù)蘇。
以后不會再有此等滅世天災(zāi),所以這一年被后人改稱為“隕天元年”。
世界恢復(fù)了靈力,卻也從此也群龍無首,各族戰(zhàn)爭不斷,只為了尋找那最后一顆隕落的補(bǔ)天石,探尋長生的秘密!
就這樣在戰(zhàn)爭中過了千年。
故事也從一個小鎮(zhèn)開始……
隕天歷一零六零年,
秋,
九月初九。
一位羊皮裘少年尋著歌聲、趕著羊群,向那個熟悉的“融雪湖”行去,為了給羊群喝水,也為了聽老者講那些他愛聽的故事。
融雪湖沒有多大,約十余丈長寬,湖水發(fā)源于十幾里外的雪山。湖邊只有一棵粗壯的矮樹靜靜的舒展著泛黃的枝葉,聆聽著老者的歌聲。
待少年走近,悠揚(yáng)的歌聲戛然而止!
“來了?”
“來了!”
“今天想聽什么?”
“您隨意!”
滄桑的聲音響起……
不過,少年今天聽到的故事卻與之前的有些不同。
……
“牧漢王朝曾有一個位動京都的少年地階煉丹師——百里丹云,弱冠之年鋒芒畢露,他曾與體弱多病的五公主有過幾面之緣,就是這幾面之緣,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情根深種。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么令人捉摸不定,又玩弄癡情之人于股掌之間。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他,在得知心愛之人成為國家征服鐵木部落的和親人選時,不顧盟主和長老們的勸阻,私自進(jìn)宮面圣,加入了和親使團(tuán)?!?p> “這位最有望躋身'天級'煉丹師的天才,在到達(dá)邊塞之后,從此杳無音信?!?p> “就這?”
羊皮裘少年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山羊胡老者。
“咩~咩!……”
“汪汪!”
“嗚~汪汪!”
一條身軀花紋黑白分明的牧羊犬在羊群邊緣跑來跑去,卻突然朝著少年吠了幾聲。
斜靠著樹干的山羊胡老者起身抖了抖洗的有些發(fā)白的青色丹袍,覺著這時候開口有些不合時宜……這條傻汪和這群傻羊,也……太會接話了!
少年起身朝羊群望了望,見羊群微微有些騷動,卻沒有太大異狀,便放松下來準(zhǔn)備洗耳恭聽。
山羊胡老者仰頭灌了口酒,氣勢頗有些豪邁。只是畫風(fēng)突變……他嘖嘖嘴后,又緩緩坐下,搖了搖手中的土黃色酒葫蘆看向少年。
“欲知下事……”
少年呵呵一笑,緩緩解下了腰間的水囊。
“您老還喜歡喝羊奶的?”
“老嘍!身體不好,又喜歡喝兩口,所以呀,戒不掉嘍!”
老者緩緩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有人說他傷心過度,病死途中!”
“有人說他到了金帳王庭私會公主,被秘密處死!”
“???咳咳~咳……”
“當(dāng)然這都是傳言,最可信的應(yīng)該是這一說:
百里丹云一路送到金帳王庭,恪守君臣之禮,含淚看著公主嫁為人婦,封為王后。
日后的幾年,都是盡力輔佐。
可公主卻日漸消瘦,
他便想著去煉一爐'朝夕丹'好讓心念之人芳容永駐。只可惜……”
“可惜什么呀?”
老者搶過少年手里的酒葫蘆,仰頭灌了口酒,再仰頭灌了口羊奶。
“咕嚕嚕?!氵€別說,這酸梅酒配著羊奶……嘖嘖!味道真是妙??!”
“快說呀!要不然以后可就沒有羊奶了!”
“可惜,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他在草原西部的千丈雪山,采集丹方最后一味靈藥時,遇上了百年難遇的天災(zāi)!”
“那是上天的不可抗之力,他雖保下了性命,卻傷了根基,修為再難寸進(jìn);他的余生也是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黯然度過,直至悄然離世?!?p> “知道那王后為何能容顏不老嗎?傳言說是服用了'朝夕丹'。未曾修煉的凡人也能容顏不老,容顏永遠(yuǎn)定格在服用丹藥的那一天,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呀!”
“當(dāng)然,這也是人們幾十年后從王后不老的容顏中推測出來的??梢粋€地階煉丹師怎么可能煉出天階丹藥呢?沒有人知道答案!”
“曇花一現(xiàn)的丹道天才,如同那熊熊燃燒的隕星,于最高空閃耀,墜落,于人們驚嘆中消失不見!”
山羊胡老者瞅了瞅若有所思的羊皮裘少年,正欲開口再說些什么,卻又聽到了那讓他差點抓狂的犬吠聲。
“旺~嗚~旺旺!……”
那條名叫“舔舔”的田園犬銜著一只還帶著胞衣的小羊艱難的跑到了少年身邊。小心翼翼的放下小羊后,才一邊扒拉著少年的胳膊,一邊焦急的叫著。
正閉著眼睛神游萬里的少年聞聲趕緊起身,順著“舔舔”的指引,看到了胞衣里的小羊已經(jīng)快要窒息,匆忙拔出靴邊的匕首開始救治。
十幾息過去,
“咩~!”
一聲稚嫩且脆弱的羊叫聲響起。
少年不禁松了口氣,割了把枯草仔細(xì)給小羊擦拭身體,隨后又在掌心倒上羊奶耐心的喂食。
老者那如湖面般平靜的臉上,落下了一片枯葉,陣陣漣漪泛開,逐漸蕩漾成了笑容。
……
少年抬頭看了看遠(yuǎn)處安靜下來的的羊群,再看向更遠(yuǎn)處漸斜的夕陽。
整片草原都籠罩著淡淡的金芒,隨著微風(fēng)輕輕起伏。
酉時過半,再不回去,父母又要擔(dān)心了!
“再見了!我得回去了!”
“您也早點回去吧!太晚了外面不安全的!”
“有機(jī)會再來聽您講故事!”
少年抱起那只小羊朝老者揮手告別。
“嗯!再見!”
老者也平靜的揮手告別。
……
夕陽染黃的過膝草地上,只露出一只腦袋和一條尾巴的“舔舔”在前面歡快的跑著,懷里抱著小羊的少年在后面愁悶的走著。
因為他聽到了一個好像跟自己有關(guān)的故事。
“奶奶走之前就是容顏未老,可她不是王后呀!”
“王后可是'靈橋境'修士,怎么會是凡人呢?要不然怎么能活到六十多歲!”
“爺爺好像就是'鋒芒境'巔峰的修士,原本是有一百歲壽命的,卻跟著奶奶一起走了!可他為什么姓百里,而我姓白呢?難道我是撿來的?”
少年一路走著想著,卻想不明白。
……
一江春水向東流,流過千個秋。
在融雪湖下游向東的幾里外有一個小鎮(zhèn),名叫“融雪鎮(zhèn)”,那里是少年的家。
融雪鎮(zhèn)位于牧漢王朝北部邊境,與“鐵木”部落接壤。
少年想得入神,一路跟著羊群向前走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小鎮(zhèn)西門。
小鎮(zhèn)的熟人熱情的打著招呼將埋頭趕路的少年從心事中喚醒,
少年名叫“白一”,今天十五歲了。
今天是重陽節(jié),家家戶戶門口都插上了茱萸。
重陽節(jié)還有喝菊茶,吃菊糕的習(xí)俗。
家里的小藥鋪里,人也多了起來!
少年把羊群趕進(jìn)院子,用籬笆圈好后,便匆匆進(jìn)了屋。
屋子里擺設(shè)很是簡單,一副桌椅,一個柜臺,柜臺后是一個藥架。藥架上一個個小抽屜上貼著紅紙,寫著藥名。
屋內(nèi)還有七八個衣著不同的客人正在排隊等著抓藥。
白一見屋內(nèi)大多都是熟人,直接向柜臺內(nèi)還在忙活的男人喊道:“爹!我是不是撿來的呀?”
客人們大眼瞪小眼的漸漸笑了起來。
柜臺里的男人名叫“白里”,胡須刮得很干凈,一身青衫,儒士打扮。只見他抓起一顆紅棗砸在了白一頭上,笑罵道:
“小兔崽子!胡說什么呢?怎么滴,嫌家里窮了點是不?再窮你也是老子的兒子,滾一邊玩蛋去!”
屋內(nèi)客人笑出了聲!
白一撿起落在地上的紅棗,在身上蹭了蹭,大拇指一彈,紅棗掉進(jìn)了嘴里。
少年一邊嚼著紅棗,一邊小聲咕噥著向屋外走去,“我是親生的,那您一定是撿來的,您跟爺爺不是一個姓!”
又一個紅棗砸了出來。
“趕緊滾蛋!小~兔~崽~子!”
廚房里正在做飯的女人“白長雪”看了看郁悶出門的兒子,心里嘆息道:“這傻孩子,跟他爹長得那么像,怎么會是撿來的呢!自家男人跟他爹長得也很像呢!”
……
少年離開后,山羊胡老者仍坐在樹邊飲著酒……或許應(yīng)該說成是“酸奶”?
似乎還在等著什么。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天已經(jīng)暗了。
兩道泛著微光的青芒降落在老者三尺外的草地上。
待光芒散去,正是之前在藥鋪買藥之人的其中兩位。
兩人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的銀色祥云印記上,躬身行禮后,
身高較高的那位恭敬匯報道:“盟主!已經(jīng)可以確定是百里家的人了!”
“麻煩你們了,你們倆先回吧!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就行!聯(lián)盟內(nèi)還有些事情需要你們忙活!”
“是!盟主!”
兩人再次行禮后,兩道青芒沖天而起。
……
待光芒消失,
老者長舒一口氣笑了。
“幾個故事?lián)Q來了一個孫子,額……不對,應(yīng)該是重孫子!耶!”
山羊胡老者咧著嘴傻笑著,學(xué)著老友的樣子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總算知道了老張所說的那種能讓人快樂的蝴蝶出自哪里了!”
六十年往昔向前追溯,一幕幕往事涌上心頭,有過開心的時刻,更多的卻是孤獨,最后定格在離別的那一年。
“丹云這臭小子,一封信就把老子打發(fā)了,還他娘的就四個字——勿尋勿念?老子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不在了,將來誰給老子養(yǎng)老送終?”
百感交集中,老者拿起葫蘆痛飲了一口。
美酒甘甜,心中卻滿是酸澀。
想著念著,眼淚也不知不覺滑落下來!
“青絲悲白發(fā),殘月伴孤影。
往來多寂寞,時光易繁星?!?p> “哎!……一甲子的時間都熬成太爺爺了!六十年?。∵^得真快……也真漫長?。 ?p> 話音未落,老者將手中酒葫蘆向前一拋,無聲無息,不到半尺的酒葫蘆變成了一丈有余,老者腳尖一點,輕輕飄落在了上面。
耳側(cè)的風(fēng)也溫柔了些許,呢喃著拂干了老者臉上的淚痕。
“重陽節(jié)了,是該去見見那位故人!”
“我也是故事里的人兒??!”
“只可惜白了青絲,負(fù)了時光!”
……,山羊胡老者名為“百里挑一”,名字,額……有些一言難盡。
今年剛好百歲?!办`丹”境初期修士,“地階初級”煉丹師。一身青色丹袍,左胸口繡有金色祥云。
隕天大陸的煉丹師分為四個等級——天、地、玄、黃;在丹藥師聯(lián)盟分別對應(yīng)金、銀、青、黃,四種顏色的祥云標(biāo)志。
他每每看到胸口的金色祥云,心里就不禁唏噓。
……
丈余的酒葫蘆載著百里挑一飄向小鎮(zhèn)。這里不是他的家,他卻有種“近鄉(xiāng)情更怯”的感覺。
他每年除了煉丹,就是在尋找失蹤的兒子,已經(jīng)找了一甲子了。
真找到了,卻早已物是人非。
他渴望找到孩子,卻不愿相信是這種結(jié)果。
六十年孤獨說與山鬼聽!
雖然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身邊的一些朋友漸漸老去,他的心也跟著老了。
沒有子孫繞膝的老年生活總是孤獨的。
……
月色朦朧,
百里挑一沒有直接去白一家,而是先去了小鎮(zhèn)西面的墳園。
園內(nèi)雜草叢生,墳前的孝柳大多已近丈余。晚秋將至,草木枝葉大都已經(jīng)枯黃。墳頭、墳邊今天剛經(jīng)過修整,一眼望去,卻仍是荒涼!
墳園東南位置有一處較大的墳頭,四周的枯草都被清理干凈。
兩個三尺的白色石碑前,插在土里的供香已經(jīng)燃盡,只剩一截焦黑的細(xì)竹簽,偶爾還會有些香灰被微風(fēng)拂起;沾著露珠的香果仍完整的堆在碑前,卻已被秋風(fēng)畫花了容顏。
這是最普通也是最常見的民間祭祀習(xí)俗。
重陽節(jié)一般是不燒紙錢的,只是簡單的上香、除草、祭拜,因為總是會有不小心的人燒了紙錢,也燒了整個墳園。
柳樹上的秋蟬也許是累了,也許是猝不及防的被突然出現(xiàn)的人驚到了,停下了那自覺動聽的歌聲。
于是,別的蟲兒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滿頭銀發(fā)的百里挑一哽咽著佇立在墓碑前。
已經(jīng)可以確定了,這是他兒子和兒媳的墓。
可他從沒有想過會有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一天。哪怕與兒子六十年未見,他也相信他的孩子還健康的活著。
怎么就沒了呢?
滿頭銀發(fā)的他,身體顫抖著,像極了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
何期今日酒,忽對故園柳。
人生難如意,十之有八九。
百里挑一在兒子、兒媳的墓碑前倒了一行酒,以丹師禮彎腰拜了三拜,然后仰頭灌了一口,嘆息著盤腿坐下,自言自語著這些年想要對兒子說的話。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合格的父親,因為你足夠優(yōu)秀!可是我錯了!”
“我一直以為我還能見到你,因為不出意外,你的修為早就超越我了,你還有漫長的歲月!可是我錯了,還是錯了??!”
“你能原諒爹爹嗎?”
“爹爹從你懂事后就很少夸獎你了,因為要保持嚴(yán)父的形象。”
“爹爹后悔了呀!”
滄桑的悔恨聲不斷響起!
安靜下來的蟲兒們似乎想回答些什么。
迎著月光的草木似乎也想訴說些什么。
于是,那些枯黃的枝葉沙沙的低語起來。
于是,園子的蟲兒們躁鳴起來。
于是,不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也喧鬧了起來。
老狗狂吠,家畜低鳴,腳步匆匆……種種雜亂的聲音悠悠入耳,又好像只有這幾種聲音。
夜更靜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慕然間,
從墓碑的兩個名字里飄出了無數(shù)如螢火般的光點,漸漸匯聚成了兩個模糊的人形。
一個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低頭躬身,恭敬的行了個丹師禮。
一個雙手疊放在腰間,低頭屈膝,恭敬的施了個萬福禮。
低著頭、目光沒有焦點的百里挑一似有所感,猛然間抬起了頭。
這一刻所有的情緒洶涌的拍打著心門。
他呼吸急促,口不能言,又潸然淚下。
過了十幾息,
“哎……”
百里挑一長長的嘆息一聲,心情稍微平復(fù)了些。
“兒子終究是放不下老爹的!那些年總算沒白教你,還知道留下一縷殘念!”
“兒媳也很乖巧懂事嘛!”
百里挑一眼含淚水卻咧嘴笑了。
無聲無息,
兩道聲音傳入了老者心海。
“丹云見過爹爹!”
“紫霞見過爹爹!”
“哎!……”
百里挑一的臉上掛滿了欣慰的笑容。
“未能給爹爹養(yǎng)老送終,還請爹爹原諒孩兒不孝!”
“未能讓爹爹含飴弄孫,還請爹爹原諒兒媳不孝!”
兩個光影再次行禮!
“非得讓爹爹哭成淚人?。拷o咱們百里家留下血脈就行,是爹爹對不住你們,爹爹怎么會怪你們!”
“入了和親使團(tuán),一甲子不得再回國都!兒子不孝,來世給您做牛做馬再報您的養(yǎng)育之恩!”
“兒子在這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很幸運(yùn),沒讓百里家斷了香火。因為諸多原因限制,所以才讓他們在此隱姓埋名,還望爹爹不要怪罪!”
“行了!活著就只會循規(guī)蹈矩,死了還改不掉這臭毛病,要不然哪會落得如此下場!”
“人活一世,得一至愛,已經(jīng)無憾!只是未能盡孝,心意難平!”
“你無憾了,老子有憾!老子……老子和你娘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你們盡孝了!”
兩道光影對視一眼,看不出表情。
第三次行禮!
“來世再做您的兒子!”
“來世再做您的兒媳!”
兩個人形光影化為點點熒光,最后消失不見。
沉默了許久,
百里挑一一甲子的心事總算放下了許多,人也感覺輕松了許多。
只是怎么把白一一家騙回去,怎么回去給老伴兒交代,又讓他愁緒滿腸。
仰起頭繼續(xù)喝酒,
酒入愁腸,愁更愁!
……
墳園的蟬鳴聲停下之時,
白一家燭光搖曳。
暫時沒有尋醫(yī)問藥的客人再來,
一家三口正圍著桌子吃飯。
牧羊犬“舔舔”安靜的臥在門口等著家里的主人。
“嗚~旺旺!旺……”
“舔舔”忽然間警惕的叫著,沖到了籬笆門口。
“哎~別咬!是我!”
一個五尺左右,身著藏青色衣袍的少年快步朝院內(nèi)走來。
“白一!快出來呀!出大事了!”
“舔舔”先少年幾步跑到了屋門口,齜牙咧嘴的瞅著屋外的少年。
“不就是抱走你一個狗崽兒嘛!不小心丟了又不能怪我,十來年了,還這么記仇呀!”
“白一!快~出~來!”
“你家祖墳被盜了!”
“喂!計奇!別咋咋呼呼的!你哪次說的大事成真了?”
白一端著個冰裂紋青瓷碗走到了門口。
“真的!不騙你!我看到一個盜墓賊在你爺爺墳頭倒酒呢!然后就坐下開始挖墳了!盜墓講究的不就是先禮后兵嗎?”
“真的假的?以前放羊的時候可沒少聽你喊'狼來了'!”白一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疑惑問到。
“真的!騙你少三寸!”
“切!你本來就比我少了差不多三寸!我可比你高半個頭呢!”
“快點兒吧!完事兒了,人家就拿錢走人了!”
“白一,你帶著'舔舔'去看下,不要亂跑,遠(yuǎn)遠(yuǎn)的看看就行!”白里對兒子吩咐幾句,接著又去忙活自己的了。
“聽你爹的!快去快回!”白長雪叮囑了兒子兩句后,起身接過兒子遞過來的碗筷,開始收拾桌子。
兩個大人顯然沒把計奇說的話當(dāng)成一回事。
在小鎮(zhèn)生活了幾十年,也從沒聽說過誰家的墳被盜了呀!
“走!奇奇!”
“跟上!舔舔!”
兩個少年借著月光摸向墳園。
……九月初九,戌時兩刻。
兩個少年,一條老狗,沖出院門。
一條年久失修的青石板路通向不遠(yuǎn)處的墳園。
雖然隔著不遠(yuǎn),兩個少年心里仍有些發(fā)怵。
“計奇!我跟你說,你要是再敢騙人,那你就完蛋了!”
“咱哥倆誰跟誰呀!我騙過你嗎?沒有!絕對沒有!我對著月亮發(fā)誓:我計奇重來沒有騙過白一!騙人的永遠(yuǎn)長不大!”
深秋的天氣總是多變,涼風(fēng)漸起,一片烏云遮住了月光,天地忽然暗了下來。
“哼!還說不是騙人!”
白一扭頭就要往回走。
“別??!一哥!這回真的沒有騙你!再說這是你家祖墳,又不是我家的,誰會拿這種事騙人呀!叔叔也說了讓你去看看的!”
計奇心里頗為無奈,呵呵笑著,朝白一靠近了些,拉住了要往回走的白一。
我說的全是真的??!
十幾年的感情,你咋不相信我呢?!
我每天都渴望著長大!
……
那片遮住月光的烏云很快被風(fēng)吹散,計奇心里正想著事,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兩個影子,嚇了一跳,雙腳離地向白一跳去。
“?……?”
白一疑惑的看著摟住自己肩膀的兩只胖手,意思相當(dāng)明顯,“你快放開!男男授受不親!”
“呵呵!沒事兒!”
計奇咧咧嘴松開了手,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謊話說多了,小心你那沒過門的媳婦兒不要你了!”
“切,誰信呀!像我這么帥的她會舍得?我家可是有四十只羊,三畝地,兩頭牛,一間肉鋪!咱們鎮(zhèn)鼎鼎大名的上等人家!”
白一斜睨了計奇一眼,
她不舍得?
額……
應(yīng)該是吧!這確實是真話。
人長得確實不錯,眉毛又黑又長,眼睛深邃明亮。
就是笑起來有點傻!
不……是非常傻!
“是你舍不得人家吧!被揍了,還能死皮賴臉貼上去的!”
“別看她比我高,有時候她對我可好了,可聽話了!”
“要不你再發(fā)個誓?”
“!……”
……
兩個少年拌著嘴很快走到了小鎮(zhèn)西面六尺高的圍墻處。
兩個守夜的壯年跟白一也是熟人,大概問了下要去哪里,就放他通行了。
被攔下問東問西的計奇有些郁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去多遠(yuǎn)的地方,這有啥不放心的!
“嘿!你看那是什么!”
轉(zhuǎn)眼間,
計奇溜了出去。
草原夜里是不太平的,經(jīng)常會有狼群闖入小鎮(zhèn),叼走家畜,有時還會傷到人,所以鎮(zhèn)民便筑起了半丈高的土胚墻以防狼群襲擊,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有一個籬笆門供人通行,每天晚上都有人看守。
墳園離小鎮(zhèn)不遠(yuǎn),一里左右。
兩人出了小鎮(zhèn),再走幾十息,就已經(jīng)可以看到那里的柳樹。
遠(yuǎn)處的狼嚎聲悠悠入耳,它們仿佛知道人類的習(xí)性,每到逢年過節(jié)或者捕不到獵物的時候,天黑時總會冒死到鎮(zhèn)上走上一遭。
聽到狼嚎聲,兩個少年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今夜會有狼群襲擊小鎮(zhèn)。
平時很是活潑好動的“舔舔”也漸漸安靜下來,不是害怕,而是要儲備力量。能在十幾年間經(jīng)歷上百次狼群闖鎮(zhèn)活下來,怎么會因為幾聲狼嚎而害怕呢?
舔舔在前面默默的走著,兩個少年在后面加快腳步跟著。
忽明忽暗的月光給墳園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這里的一切仿佛都沒有變化,還是兩人白天看到的樣子。
很快到了目的地,
白一看了看緊挨著自己的計奇,叮囑道:“你在外面守著,我進(jìn)去看下!我們得快點回去了!”
“嗯!”計奇咽了口口水,提醒道:“小心那個滿頭白發(fā)的盜墓賊,別是什么妖怪變的了,張大嘴,'啊偶'一下把你吞到肚子里!”
“嚇唬誰呢?你一哥膽大著呢!”
白一看了看做著鬼臉的計奇,扭頭推開了墳園的籬笆門。
隨著“吱吖”的一聲響起,蟲鳴聲驟停,一陣涼風(fēng)襲來。
白一不禁打了個寒顫,可到了這里,總不能再掉頭回去吧,計奇可是在外面看著呢!這時候要是走了,明天就要在鎮(zhèn)上出名了。
小園沒有青石板路,只有一條人們踩出的小路依稀可見。
沙沙的樹葉聲和著遠(yuǎn)處的狼嚎聲,這條小路仿佛也沒有盡頭。
白一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壯起膽沿著白天人們踩出的小路緩緩向前走去。
十幾息過去,
白一跟著“舔舔”順利走到了爺爺奶奶的墳前。
雖然有些意外,但是四周看了看后,沒有什么異常,也沒有發(fā)現(xiàn)計奇所說的盜墓賊。
白一在爺爺奶奶的墓碑前磕了三個頭,便起身返回。
落在后面的“舔舔”鼻子動了動,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但又沒發(fā)現(xiàn)別的人出現(xiàn)在這里,只能不斷的掃視著四周,跟著主人向前跑去。
進(jìn)去的路是擔(dān)驚受怕的,
出來的路就放心多了!
……
籬笆門外的計奇不停向園內(nèi)探著頭,焦急的等著同伴出來。
“嗚~旺!”
枯草中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老狗沖向了籬笆門。
計奇知道這是舔舔,還是嚇得向后退了一步。
但就是這退后的一步,計奇更害怕了。
我踩到了什么?
石頭?不像??!
軟軟的,又不會動,
腳?
人的腳,還是妖怪的腳?
妖怪!
“?。 ?p> “對不起!我錯了!您要吃就先吃白一吧!他比我高,也比我肉多!”
計奇帶著哭腔,頭也沒回的大叫著沖進(jìn)了園內(nèi)!
如計奇所愿,舔舔沒有理他,一人一狗就這么錯過。
一個奔向園內(nèi),一個奔向園外。
跑了四五丈遠(yuǎn),計奇總算在拐角處看到了救命稻草。
“救命呀!白一!”
“狼來了?”
“不,不是!比狼更可怕!是妖怪??!”
“又騙人!”
“我真的沒……”
“跟著我沒事的!”
計奇縮著脖子拉著同伴的袖子向前走去。
籬笆門外,
百里挑一蹲下來撓著舔舔的腦袋,聽著兩個少年的對話,不禁啞然失笑。
我不像個人嗎?
我有那么可怕?
你都不回頭看看就能確定是妖怪了?
四五丈其實沒有多遠(yuǎn),
一個滿是白發(fā)的腦袋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視線,緊接著又是一聲熟悉的狗吠聲。
“旺!”
站起身正揮著手打算打招呼的百里挑一,手掌僵硬在了身前!
剛看到那頭銀發(fā)時,白一也被嚇了一跳,聽到“舔舔”的叫聲后,又迅速鎮(zhèn)定下來,腦子飛快的思考起來。
舔舔跟他呆在一起,沒有咬他。
這說明他不可能是個妖怪!
不是妖怪,那肯定是個人!
而且我還認(rèn)識,應(yīng)該還很熟悉。
一瞬間想了很多,白一放下心來,拉著計奇走到了籬笆門前。
籬笆門正對著南面,又是夜晚,月色忽明忽暗,遠(yuǎn)處的兩位少年當(dāng)然看不清面朝北的白發(fā)人的容顏。
走近了,
白一才認(rèn)出來是誰,“老爺爺!您怎么在這里?”
“嗯!……來見一位故人!真巧呀,又見面了!”
計奇看著熟悉打著招呼的兩人,漸漸放下心來,“您真的不是妖怪?”
“呵呵!你見過妖怪?”百里挑一捋了捋胡須,撇了撇嘴,隨后又笑了起來。
“呵呵!不是妖怪就好!我還小,還沒成親呢!我可不想就這么被吃掉!”計奇干笑著迅速走到了園外。
“白一,咳咳咳……我身體有些不適,去你家坐坐可好?”
“好呀!正好我爹爹是藥師,可以幫你看一下!”
“嗯!那先行謝過了!”
百里挑一臉上并無波瀾,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小孩子還是很好哄的嘛!
嗯……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心有花開,蝴蝶自來!
老張誠不欺我??!
………回去的路上,
計奇難得的沉默下來,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后面的兩人,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心中卻不停的嘀咕。
倆人長得有點像啊!
難道是白一失散多年的的爺爺?
白一真的是撿來的?
也不對呀!
丹云爺爺和白里伯伯,還有白一,他們?nèi)齻€長得挺像的呀!
那這位是誰呢?
走在后面的兩人早就認(rèn)識了,也沒有在意計奇時不時投來的異樣目光。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長得很像,就一定有血緣關(guān)系嗎?
小鎮(zhèn)就有兩個不是一家人,長得卻很像的。
白一也問過老爺爺自己怎么和他長得有點像,得到的回答卻是'我是你太爺爺',雖然長得看著有點像,但這句話聽著卻不像好話,他當(dāng)時差點就要罵人了,出于禮貌,還是忍住了。
最后讓白一釋懷的是一顆丹藥。當(dāng)老者服下后,沒過幾息就變成了另一副面容。這讓一直看臉認(rèn)人的他頗受打擊。
后來白一回家后,對著銅鏡仔仔細(xì)細(xì)研究了自己和爹爹還有老爺爺?shù)拈L相問題。
得出的結(jié)果是:三人眉毛不同,眼睛不同,鼻子不同,嘴巴不同,只有臉型相同。乍一看,是有些神似,仔細(xì)看,區(qū)別還是有很多的。
白一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還沒問過老爺爺叫什么名字,一時間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因為問一個長輩的名字是不合規(guī)矩的。
百里挑一微笑撫須看著白一。
“想問我叫什么?”
白一輕輕點了點頭。
“咳咳,老夫名叫'百里挑一',在江湖上嘛……還算是小有名氣的!”
“我爺爺叫'百里丹云',跟您一樣,都姓百里呢!”
百里挑一臉上表情微變,瞬間又恢復(fù)正常。
“是嗎?挺有緣分的呢!”
“百里爺爺……您……您還有沒有'易容丹'呀?給我?guī)最w好不好?”白一滿含期待看向百里挑一。
“哎!”
一句話百里挑一只聽了四個字,那張老臉就已經(jīng)笑成了一朵菊花。第一次聽到重孫子叫自己百里爺爺,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哎?你問的什么?”
“易容丹!”
“額……”
哪有什么易容丹呀,當(dāng)初吃的只是常見的“聚靈丹”,然后用靈力幻化的新面容,這下難辦了!
百里挑一尷尬的笑著的回答道:“易容丹?。 @個……這個煉起來可不容易!需要好幾個月才能煉出來一顆呢!要不你跟我回去學(xué)習(xí)煉丹怎么樣?我教你怎么煉制'易容丹'好不好?”
“易容丹還是很普通的,我那里可是有數(shù)不清的更神奇的丹藥!只要你跟我回去,煉丹隨便你學(xué),丹藥隨便你吃!”
白一抬起頭打量著百里挑一,總感覺這個老爺爺笑的有些意味深長,像是騙小孩兒的。
我那里有好多好多糖葫蘆喲!
小朋友你跟我回去怎么樣?
……
一直走在前面的計奇放慢腳步,走到百里挑一的另一側(cè),小聲的開口問到:“您那里有可以讓人增加壽命的丹藥嗎?”
“哦?你要這些丹藥做什么?”百里挑一來了興趣。
“我想……我想讓父母能活得久一點,也想讓……也想讓'桃花'活得久一點!還有桃花她爹娘,還有白一,還有白里叔,總之我想讓所有我認(rèn)識的人都活得久一點!”
吞吞吐吐的說到最后,計奇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全然忘了之前的害怕,羞澀的用手撓著后腦勺。
“我看你最想的是你那未過門的媳婦兒——許桃花吧!哈哈哈!……”
白一沉默了兩息,仍不忘打擊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
百里挑一頓時恍然,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
見慣了上位人的蠅營狗茍,這一刻他終于明白兒子為什么選擇讓后代在此隱姓埋名了。
蠅營盈,狗茍耇,赤子丹心醉珍羞。
這倆都是寶??!
一定得都騙回去!
一個傳血脈,一個傳衣缽,
美滋滋呀!
白一和計奇一左一右跟著百里挑一向前走著,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身邊的老爺爺安排上了。
小鎮(zhèn)很近,近到?jīng)]說幾句話,沒想幾件事西門就到了。
“許伯伯好!計叔叔好!”白一禮貌的向兩位看門人打著招呼。
“許伯伯好!爹,您也好!”計奇則是打完招呼立刻就跑了。
他可不想被留下來問東問西。
許賢和計千金瞅了瞅跟著兩個孩子的老人,沒再多問什么就放他們進(jìn)去了。
融雪鎮(zhèn)不大,但是也不小,一百多戶人家,五百多人定居在此,經(jīng)常會有形形色色的行人因為趕不了夜路而逗留小鎮(zhèn)。
小鎮(zhèn)來了個陌生人,兩人也沒太在意,繼續(xù)拉著家常,商量著孩子以后的婚事。
至于夜里會有狼群夜襲,小鎮(zhèn)的漢子們更是求之不得,這可跟牛羊一樣,全身都是寶呀!
狼牙可以做成飾品,狼皮可以做成衣裳,都是不愁銷路的。狼肉更是“鍛體境”不可多得的血食。
沒走多遠(yuǎn),計奇家到了。
少年揮著手跟兩人道別,“等會兒出來殺狼呀!我先去桃花家看看!”
“嗯,知道了!”白一帶著百里挑一繼續(xù)向前走去。
沿著小鎮(zhèn)十字形的青石板路向東走到交叉路口,向右拐,路南第一家就是白一家。房屋朝東而建,因為家里開有藥鋪,所以院子北面也有一個籬笆門。
白一家是最早一批定居在融雪鎮(zhèn)的,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展,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奶幵诹诵℃?zhèn)中心。
戌時已經(jīng)過了六刻,白一家仍有幾位客人前來抓藥。
“爹!我回來了!我看過了,墳園那邊沒有什么問題!”
“哦,知道了!把《本草經(jīng)》百丹篇的最后十篇背一下!”
白一跟爹爹打過招呼,正準(zhǔn)備招呼百里挑一坐下喝茶。
桌上燭光搖曳,一本厚厚的線裝書籍飛了過來。
白一靈巧的抬手接住,不滿道:“爹!那些我?guī)啄昵熬蛯W(xué)會了!我不想背!……我想去守夜殺狼!”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小兔崽子,就你那小身板兒,'舔舔'你都打不過,更別說去殺狼了!趕緊的!”
正忙著抓藥的白里抬起頭,無意間瞥見了坐在桌旁的白發(fā)老者,默默地放下了指間那顆準(zhǔn)備砸向兒子的紅棗。
該來的還是要來了么?
……“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yǎng)命以應(yīng)天,無毒,久服不傷人”
“中藥一百二十種為臣,主養(yǎng)性以應(yīng)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
“下藥一百二十五種為佐使,主治病以應(yīng)地,多毒,不可久服。”
——《本草經(jīng)》·序錄
“'奇跡丹',取人參、紅棗、銀耳、甘草、女兒香,益母草。桃枝銀鼎,芬芳環(huán)繞,一月一粒,歲月靜好?!?p> “'大力丹',取虎鞭、人參、枸杞、桑葚、火蛇血,葛藤根。松枝玉鼎,精華漸沉,一月一顆,病痛無痕?!?p> ——《百丹篇》·夏虎碩
白一實在讀不下去了,嘟著嘴看向白里:“爹!為什么每次都要先讀序錄呀?我不讀了,我要去殺狼!”
“藥師,必須得熟知每一種藥材的藥理,給病人抓藥更是一點錯都不能犯,不能做到精益求精,有什么資格去做藥師!殺狼有出息嗎?有你爹掙的多嗎?”
白里一邊說著,一邊怒其不爭的準(zhǔn)備找個東西丟向兒子,沒摸到書……只好……又彈出一顆紅棗。
柜臺前還在等著抓藥的青年愣住了……種田累的腰疼,也算病人?
“你好,你的大力丹,還有紅棗枸杞茶。大力丹一顆,一百文;紅棗枸杞茶十五副,一百五十文,一共二百五十文!這是半個月的療程,明天再來針灸一次,腰就不疼了!”
那位捂著腰的青年苦兮兮問道:“我剛才聽的大力丹不是一月一顆嗎?”
“你懂什么?我們這小地方哪有什么頂級的丹藥,這只是下品的黃階丹藥,當(dāng)然要加量了!針灸都給你免費(fèi)了,還想藥也免費(fèi)嗎?”
白里義正辭嚴(yán)的解釋著,那位青年見狀,只好干笑著乖乖的掏出了錢袋付賬走人。
過了兩刻,
藥鋪沒有客人再來。
白一吐出嘴里的棗核,彈到門外,“爹!這位是百里爺爺,跟我爺爺一個姓呢!……”
“行了!我知道了!”
白里沉著臉揮手制止了兒子將要說下去的話。
“你去找計奇玩吧!狼群來了躲在你許叔叔和計叔叔后面,別當(dāng)出頭鳥!現(xiàn)在剛到亥時,最多出去半個時辰,記住準(zhǔn)時回來!”
“知道了!”
白一興沖沖的沖出了門。
……
屋內(nèi),
白里沉著臉盯著老者,老者微笑著看著白里。
兩人就這么沉默下來。
過了十幾息,
百里挑一正準(zhǔn)備開口說話,
白里嘆息一聲,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緊緊躬身!
“不孝子孫'白里'見過爺爺!”
“哎!”
百里挑一熱淚盈眶的扶起了面前的男人。
然后又是沉默!
門外的婦人“白長雪”躑躅著,不知道該不該進(jìn)屋。這些年安安穩(wěn)穩(wěn)的日子,讓她差點忘了成親之時發(fā)生的那些事。
往事漸漸涌上心頭。
那是小鎮(zhèn)一個普通的婚禮。
她娘家和百里家是隔著幾戶的鄰居,她和“百里”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人在百里二十歲冠禮時成了親。
當(dāng)時小鎮(zhèn)只有三十來戶,婚禮卻很熱鬧,酒席都從屋里擺到了院外。
一切都很順利。
只是第二天,她們一家清點禮品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巧的紅色錦盒。
打開后是一個玉面金角的雕羊玉佩,一只角是羊脂玉雕刻而成,另一只角卻鑲上了黃金!
白長雪和百里沒感覺到什么,“百里丹云”和“鐵木紫霞”卻變了臉色。
這是鐵木王庭的族徽!
兩只金角代表至高無上,一只金角那就是一人之下!
而一人之下的只能是王后!
這是王后送來的賀禮,是對百里丹云余情未了的邀請,也是因愛生恨的警告!
后來百里丹云和鐵木紫霞一起消失了幾天,回來后,他們就讓“百里”把名字改成了“白里”,并囑咐他們夫妻倆在三十年之內(nèi)不準(zhǔn)離開邊塞,時間到了,自會有人前來處理一切,帶他們一家離開。
“今天就是爹爹說的那一天嗎?”
白長雪沒有進(jìn)去,緩緩坐在了門外的木凳上,等著屋內(nèi)的對話。
……
屋內(nèi)的沉默還是被年長的百里挑一打破。
他始終覺得六十年前的遺憾錯在自己,是他的不作為,才造成了白里一家只能屈居于此。
這是自己的子孫啊!
他想補(bǔ)償白里一家,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才更有說服力。
萬一他們一家三口都不愿離開這里,自己豈不是要遺憾至死?
醞釀了許久,
百里挑一輕輕咳嗽了兩聲,覺得沒那么尷尬了,才開始說話。
“咳咳……你們……你們在這過得還好嗎?”
白里沉默,
“我剛才聽你說的針灸免費(fèi)的?”
“嗯!”
“針灸一兩次就能治好腰疼?這么神奇的嗎?”
白里繼續(xù)沉默,
“我看你'靈橋'已成,你是不是在用靈力幫助病人治???”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害了他們?”
“為什么?”
低著頭的白里抬起頭問到。
“那個病人只是普通的農(nóng)夫,最多算是武道一境'鍛體境',他的體內(nèi)是沒有靈力的,他這輩子說不定都靈橋無望。這一次你用靈力幫他治好了病,下一次呢?”
“下一次我依舊可以用靈力治好他!”
“那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小鎮(zhèn),誰愿意用靈力給他們治???他們現(xiàn)在形成了依賴感,以后只會更痛苦!”
“我不會離開小鎮(zhèn)!”
“那如果他離開了小鎮(zhèn)呢?”
“他離開了,那他有病就自己疼著。前幾天剛有一批人從“牧野城”回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耕田累的!”
“這樣做終究是不對的!沒有誰能肯定:能陪另一個人一輩子!你自己也說了:藥師給病人看病抓藥一點錯都不能犯!”
“我……”
“藥師給病人看病還是要靠丹藥,而不是修為,修為應(yīng)該用在煉丹上,煉出更多更好的丹藥,才是正道?!?p> “……”
“六十年之期已經(jīng)到了,跟我回去學(xué)習(xí)煉丹吧!將來可以救治更多的病人!”
白里再次沉默下來,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為什么?”
“你不知道?”
“我知道是因為我的錯才讓你們吃了那么多苦,你們原諒不了我!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百里挑一急得眼睛通紅,一種將要再次失去至親的疼痛在心里蔓延開來。
“我求你!求你們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們奶奶身體也不行了,沒有多少時日可以活了!她做夢都想見見你們!丹云已經(jīng)不在了,不能再叫她一聲娘親??赡銈冞€在,她臨死前只想聽你們叫一聲奶奶!”
白里顫抖著跪下,哽咽道:“對不起。我不能跟您回去!”
百里挑一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凳子上。
“為什么?為什么???”
“因為……我的爹娘還在這里,長雪的爹娘也在這里!這里才是我的家,我的根!請原諒孫兒不孝!”
“好吧!我明白了!”
隔代親很容易,隔代孝就不容易了,更何況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屋外的婦人聽到這,終于止不住的落下了眼淚。
白長雪沒有進(jìn)屋,
屋內(nèi)的兩人也沒再說話。
……
白一出去溜達(dá)了一圈,狼群還沒有來,計奇正在許桃花家?guī)兔Ω苫睢?p> 吃了碗“你儂我儂牌狗糧”,撐得實在呆不下去了,只好回家。
屋內(nèi)的兩人都知道了白一已經(jīng)回來,沉默也就此打破。
百里挑一嘆了口氣,退讓道:“讓白一跟我回去怎么樣?”
“爹!什么回去呀?回哪去呀?”
屋內(nèi)屋外隔著丈余,白一聞聲疑惑的向屋內(nèi)問到。
“娘!你咋哭了……是不是爹爹欺負(fù)你了?等他老了,我?guī)湍阕崴 ?p> 白一拉著差點氣笑的白長雪向屋內(nèi)走去。
把娘親拉到凳子上坐好,
白一瞅瞅爹爹,瞅瞅娘親,再瞅瞅老爺爺,疑惑起來。
干嘛呢?
怎么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的?
我也沒跑多遠(yuǎn)呀!
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爹!娘!老爺爺!你們干嘛呢?”
“跪下!”
白里突然對著兒子厲聲喝到。
“干什么呀?”
白一不情不愿的跪了下來。
“給你太爺爺磕頭!”
“?”
白一疑惑的看著三人。
白長雪撫袖擦了擦眼淚,輕聲道:“小白,這是你太爺爺!”
“樹上掉下個太爺爺?您還真是我太爺爺?。俊?p> 百里挑一的老臉微微抽搐,當(dāng)初為了吸引白一的注意,才故意從樹上掉下來的,這下形象全毀了!
白一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還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咱們倆就不用這么客氣了!”百里挑一笑著扶起了白一,然后再次看向白里,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白里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他已經(jīng)給兒子規(guī)劃好了人生路線:
白一今年十五歲,身體已經(jīng)長成,反應(yīng)速度也屬上乘,看過上百本武道秘籍,精通藥性藥理,只是缺少點實戰(zhàn)經(jīng)驗。
十六歲之前可以邁入三境:靈橋境。
二十歲左右結(jié)婚生子,接管家業(yè)。
二十五歲左右可以躋身四境:鋒芒境。
三十五歲左右可以跨入五境:登高境。
六十歲之前可以修煉至六境:靈丹境。
這是最緩慢,最平凡,卻也是最安全的一條路。
當(dāng)然,這些他也沒跟兒子說過。
小鎮(zhèn)不好嗎?
小鎮(zhèn)除了偶爾會被狼群襲擊,別的沒有什么不好。家家豐衣足食,人人安居樂業(yè)。就算偶爾有人鬧了矛盾,頂多也就是拌幾句嘴,面對狼群,依然會齊心協(xié)力。
功名與我家何干?
他不希望兒子踏足江湖!
……
百里挑一的老臉徹底黑了下來!
“交道我手里你還不放心?”
“你難道想讓白一在這個小鎮(zhèn)平凡的過一輩子嗎?”
“平凡有什么不好?”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我百里家的子孫怎么會有你這種胸?zé)o大志之人?”
“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小鎮(zhèn)治病救人,順便掙點錢養(yǎng)家糊口,這有什么不好?”
“你!……”
百里挑一氣得猛然站起舉起了一只手……然后又頹然放下。
不能生氣!
不能生氣!
來日方長,肯定還會有轉(zhuǎn)機(jī)!
“白一的人生應(yīng)該他自己決定!”
說完這句,百里挑一看向白一問道:
“白一!你愿不愿意跟著太爺爺回去煉丹修道?將來武道大成,登高一呼就有萬人效命;將來丹道大成,隨便煉幾顆丹藥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白一憨憨笑著,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面露難色的看向娘親。
白長雪微笑著起身,對著百里挑一施了個萬福,平靜道:
“為人父母肯定是想把孩子留在身邊的!……至于以后會有多大出息,誰也說不準(zhǔn)!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白一他能平安快樂的活著,這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
“平安快樂的活著!呵!……小鎮(zhèn)平靜了太久,恐怕你們已經(jīng)忘了別處仍有連年不斷的戰(zhàn)爭,每年仍有無數(shù)人戰(zhàn)死!跟著我學(xué)習(xí)煉丹,將來可以挽救成千上萬的生命!”
“挽救成千上萬的生命?爹爹救得人少嗎?兩國邊塞六十年的和平,可以少死多少人?可是爹爹卻六十年不能回家!”
“和親使團(tuán)那么多人,別人可以榮歸故里,只有爹爹埋骨他鄉(xiāng)!這就是挽救成千上萬的生命應(yīng)得的結(jié)果?”
“爹爹只是兩國權(quán)利游戲的犧牲品罷了!爹爹可以咽下這口氣,我們咽不下!我和白里只是普通人,我們不想讓白一走上他爺爺?shù)睦下?!?p> “!……”
百里挑一有些無語,有些無力反駁。
我說一句,你犟三句!
這還怎么說嘛!
跟老伴兒講道理從來沒講贏過,
跟孫媳婦講道理還是講不贏!
白一身處爭論中心,卻又仿佛置身事外。聽了這么久,他總算弄明白了。
太爺爺想帶我走,
爹娘不想讓我走。
聽著有些簡單,又有些復(fù)雜。
爺爺年輕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爺爺奶奶不說,爹爹娘親也不說,可我想知道?。?p> 少年的好奇心總是很強(qiáng)烈的。
白一看著屋內(nèi)長輩試探道:“要不我去玩幾天?”
可瞧見父母的神色后,又改口道:“要不……等幾年再去吧!”
白里笑逐顏開,“您看!白一不想跟您回去!還是等幾年再說吧!”
百里挑一一身青色丹袍無風(fēng)自動,漸漸鼓脹起來。
這是要發(fā)火的前奏。
“嘭!”
木桌上出現(xiàn)了一個清晰的掌印。
掌印上點點青芒匯入酒葫蘆消失不見。
啪嗒一聲,
酒葫蘆搖晃著掉到了地上。
桌上燭芯也迅速搖晃變小,最后還是頑強(qiáng)的穩(wěn)固下來。
“哼……我還會回來的!”
眨眼間,一道青虹射出門外,在空中畫出一道起伏的波浪,在遠(yuǎn)處高空消失不見。
……
白長雪悄然松了口氣,百里挑一真要是強(qiáng)硬的把白一帶走,她和丈夫是留不住人的。還好……終究是沒有動手,也不可能動手。
白一正欲開口說些什么,
計奇匆匆而來。
“小白……哦,呵呵,一哥!叔叔嬸嬸也在呀!”
計奇給白一使了個眼色,拉著他向屋外走去。
“爹!娘!我出去一下,最多半個時辰就回來!”
“放心!不會有危險的!”計奇幫著補(bǔ)充。
兩個少年把聲音落在了身后,匆匆跑出了院門。
“狼群來了!來了好多呢!”
“真的?怎么沒聽到叫聲?”
“嗚!旺旺!”
院內(nèi)靜靜臥著的“舔舔”也興奮的跟了出來。
“真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狼群今天都不叫了!”計奇回頭看了一眼,接著道:“快點,剛才只有幾只,現(xiàn)在估計有好多了!”
小鎮(zhèn)的人們從來沒有怕過狼群,覺得它們跟羊一樣全身是寶,所以也按“只”來計量。
東西向的破舊青石板路比南北向的要短上不少,一共兩里半左右。兩個少年跑了不到百息就從白一家到了西門。
六尺高的大號籬笆門內(nèi),老人,壯年,婦人,少年,孩童,已有上百人聚集。
鋤頭,鐵锨,菜刀,長棍,等,眾人的兵器不一而足,情緒皆是高漲,仿佛看到了滿地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沒人在意今天的狼群為什么到了小鎮(zhèn)卻不叫了。
狼群集中在籬笆門外,黑壓壓的一片,根本數(shù)不清有多少只。
應(yīng)該是集合完畢,
狼群開始沖擊。
有幾只狼想通過籬笆門的縫隙擠進(jìn)來,被最前面的人們狠狠的幾棍子敲在身上,嗚咽幾聲死去。后面再次有狼跟上,重復(fù)著前面的死亡。
看熱鬧的孩子們高興的嚷嚷著
“壞狼狼真笨呀!”
“都不知道搬個梯子爬進(jìn)來!”
“這么笨還想吃我家的羊!”
……
看熱鬧的婦人和老人都笑了起來。
在狼群無聲的沖擊中,
一刻鐘過去,
籬笆門由成人手臂粗的圓木所造,相當(dāng)牢固,并沒有被狼群沖開。
籬笆門外的死去的狼漸漸堆積起來,擋住了縫隙。
圍墻內(nèi)的人們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了,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開始著急起來。
狼群不會從圍墻處發(fā)動攻擊,它們跳不了這么高,大號的籬笆門就成了最佳的攻擊路線。
可現(xiàn)在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了,鎮(zhèn)民也不敢貿(mào)然開門追殺狼群,萬一還有很多,萬一狼群還沒退去,開門就會害了那些身體孱弱的老弱婦孺。
一位扎著兩個羊角辮的粉裙女童仰頭瞅了瞅身邊的白一,怯怯道:“白一哥哥!咱們可以搬個梯子看看外面還有多少狼呀!”
粉裙女童名叫計英,是計奇的妹妹。
為什么不問她哥哥呢?
哼!沒看到我眼睛里的小星星嗎!
計奇無奈的笑了笑,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轉(zhuǎn)身回去搬梯子了。
“小英英真聰明!”
白一笑著把計英抱起,讓她騎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排開人群向前走去。
“噢!飛高高嘍!”
……
沒幾步路,已經(jīng)到了籬笆門。
一股刺鼻的腥味和騷味襲來,
白一已經(jīng)習(xí)慣了,肩膀上的小女童卻把小鼻子藏在了大哥哥那香香的頭發(fā)里。
最前列的許賢和計千金看了看走過來的白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許賢是鐵匠,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刀;計千金是屠夫,拿著一把比匕首大幾號的屠宰刀。
“爹爹!我讓哥哥去搬梯子了,咱們可以爬上梯子看看外面還有多少狼!”
小女童沒有離開哥哥的頭發(fā),聲音愈發(fā)顯得奶聲奶氣。
……
“麻煩讓一讓!收收腳嘞!”
計奇家很近,很快就搬著一個比圍墻高了許多的梯子跑了過來。
在籬笆門不遠(yuǎn)的圍墻處架好梯子,計奇拔出小腿邊的匕首便準(zhǔn)備向上爬去。
“哥哥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嘛!”
小女童也顧不得刺鼻的味道了,張牙舞爪的向哥哥撒嬌。
白一看向旁邊的計千金:“叔叔!還是我去吧,我高一點,不用爬多高就能看到了!”
計千金話比較少,點了點頭道:“行!”
隨后接著對不遠(yuǎn)處的兒子囑咐道:“奇奇,你扶著梯子!”
白一馱著計英走到梯子旁邊,緩緩向墻頭爬去。
“哇!還有好多呢!”
最先看到狼群的粉裙女童沒有害怕,反而興奮不已。
再往上爬了一尺,
白一呆了!
一雙雙閃著幽光的眼睛,密密麻麻的排了好遠(yuǎn)。
這得有多少只呀!
上千只?
四個門都有呢!
我的天!
“哥哥!爹爹!外面還有好多好多狼呢!我都數(shù)不過來!”粉裙女童興奮的大聲嚷嚷著。
院墻內(nèi)的人們變了臉色!
“嗷嗚!”
也許是聽到了女童的聲音,也許是看到了她白白嫩嫩的皮膚,狼群開始躁動起來。
“確實還有好多呢!至少得有一千多只!”
白一下來后,對著長輩們匯報道。
計千金臉色微變,轉(zhuǎn)身大喝道:“老弱婦孺全部回去!”
沒有再說第二遍,一些看熱鬧的鎮(zhèn)民開始往回走。
白一把計英放到計奇的肩膀上,讓他先把妹妹送回去,隨后也抬腿拔出了小腿邊的匕首。
“哥哥加油!英英想要一個香香的狼皮襖!”
“好的!我和你哥哥今天殺的狼的狼皮都?xì)w你了!”
“哥哥真好!謝謝哥哥!”
“等著我??!我去去就回!”
計奇背著妹妹迅速朝家里跑去。
留下來的只有不到四十人,一個個再也沒有之前的談笑風(fēng)生,都緩緩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西門的狼嚎聲漸漸響起。
南門、東門和北門也有狼嚎聲跟著響起。
狼群仿佛有人指揮般,蒼老的野狼在最前列沿著籬笆門外同伴的尸體排開,緩緩趴下;后方的老狼越上第一層同伴,跟著趴下;接著是第三層、第四層,最終一個巨大的狼梯堆砌完成。
年輕力壯的狼群踩著同伴向上沖去!
無聲無息,
一只只野狼從籬笆門上躍出。
最前列的人們沒有想到會有野狼從上方殺來。
匆忙向后退去。
以前小鎮(zhèn)也有狼群襲擊,可不會有這么多,見到成年人是不敢主動攻擊的,大多都是偷偷溜進(jìn)小鎮(zhèn),捕殺家畜后再迅速溜走。
今天仿佛是變了個狼,見人就咬。
往后退了幾步的計千金剛準(zhǔn)備回身揮動屠刀,一只野狼咬在了他的小腿上,不斷撕扯。
“??!”
一聲慘叫響起,計千金使勁甩著腿也甩不掉,發(fā)起狠來的他,不顧劇痛,一刀捅在了狼脖子上,狼血噴涌而出。
沒有松口,再補(bǔ)一刀。
野狼見血,也被激發(fā)出了兇性,使出全力,從計千金小腿上咬下了一大塊肉。
森森白骨很快就被鮮血染紅。
白一聽到慘叫,匆忙回頭,向前沖去。一腳踏在狼腰上,再用匕首迅速補(bǔ)上幾下,然后背起計千金向前跑去。
許賢在一旁不斷揮刀掩護(hù)著白一奔向藥鋪。
剩下的三十多人也一邊揮舞著武器,一邊緩緩向后方退去。
……
“爹!您怎么了!……我……我去給您報仇!”
匆匆出門的計奇正好看到父親的慘狀,抓著匕首就要向籬笆門沖去。
“兔崽子!你給我回來!”
“快回去讓你娘和你妹妹把門窗關(guān)好!點起火把!野狼怕……”
計千金臉色蒼白,疼的冷汗直流。咬牙切齒的說了幾句,還沒說完,暈了過去。
計奇抹著眼淚又向家里跑去。
“白一你先帶你計叔叔回去,我去找些火把來!”
許賢說完一邊向籬笆門沖去,一邊大聲喊道:“大家找些柴火、火把都行!野狼怕火!不要慌!野狼怕火!……”
聽到喊聲的婦人們,一些膽大的趕緊找出火把點燃,去接應(yīng)自家的男人。
漸漸的,鎮(zhèn)上亮了起來!
狼群出于對火的本能的懼怕,緩緩向籬笆門處聚集。
墻內(nèi)的狼嚎聲響起,墻外的野狼也不再向進(jìn)攻。
一群人,一群狼,隔著幾丈僵持下來。
……
……
白一家,
看到計千金的傷勢,白里也是嚇了一跳,在小鎮(zhèn)活了四十年,這么重的外傷他也很少見到。
白里拿出一根牛筋從膝蓋下把計千金受傷的左腿扎了起來,撒上麻沸散后,雙手亮起了綠色光芒。
夜里的綠色光芒看著有些滲人,但這卻是最正宗的木屬性靈力,是丹藥師最夢寐以求的靈力屬性。
他十六歲就已經(jīng)筑成靈橋,二十歲邁入鋒芒年境,而這二十年卻沒有跨入下個境界,不是他資質(zhì)不好,而是每天修來的靈力基本上都用來救人了,現(xiàn)在堪堪摸到登高境門檻。
綠色光芒觸及的血肉不再有鮮血流出,慢慢的結(jié)成了一塊淡黃色的痂,顏色越來越深,最后變成了黑色。
白里扶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無奈的搖了搖頭……斷筋重連還是做不到??!
一旁的計奇看著結(jié)痂的傷口,剛放松下來了心情又被伯伯的搖頭吊起。
“伯伯!我爹爹的傷治不好嗎?”
白里給傷口涂上藥膏,用紗布包扎好,再用厚竹片固定好后,才解下牛筋嘆息道:“伯伯也不瞞你,傷口可以治好,小腿骨輕微裂痕也能慢慢養(yǎng)好,可是斷筋伯伯是真的治不好!”
“以后腿會有點瘸,但是走路不會有太大問題!”
“那有什么辦法可以治好嗎?”
白里緩緩搖頭。
不是沒有辦法,而是他不確定。
如果自己是登高境初期或者更高的境界就好了,純正的木屬性靈力應(yīng)該能治好他吧!
天階、地階的丹藥師應(yīng)該也可以吧,奪天地造化,斷筋重序應(yīng)該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百里挑一沒走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p> ……1 百里挑一一路向南飛去,
他的心情亂糟糟的。
與子孫后代相認(rèn)了,卻沒能說服他們跟自己回去,深深的無力感快要將他吞沒。
正飛著飛著,他被遠(yuǎn)遠(yuǎn)的狼嚎聲吸引了注意力。
正打算返回,又被不遠(yuǎn)處的融雪湖上的動靜吸引。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去融雪胡看看。
多傷幾個人,好好累累你!
讓你用靈力給病人治?。?p> 讓你不聽話!
百里挑一發(fā)著牢騷向前飛去。
……
湖面上兩人一狼正在斗法。
那只狼有半丈長,三尺高,渾身雪白,根根狼毫如銀針般,映著月色閃閃發(fā)光。
其中一人手持彎刀,是個年輕人。另一人手持長刀,皮膚皺紋不多卻頭發(fā)半白。兩人皆是身穿鎧甲、凌空而立,很明顯最低也是登高境的修士。
湖上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愈演愈烈,那只銀狼明顯不是兩人合力的對手,卻沒有命喪黃泉。
持彎刀的青年輕飄飄飛到一旁,慵懶道:“馬寶刀,這只蒼月銀狼就讓給我吧!咱倆單獨作戰(zhàn),誰也收服不了它。你看我們都是刀字輩的,讓給我,我賠你一千兩黃金怎么樣?”
“鐵木金刀,你想得美!老子跟你爺爺是一輩的,你爺爺牙齒都要掉光了,老子還活得好好的,他是不是很羨慕???”手持長刀的老者譏諷道。
“那就只能殺了再分了!”
彎刀青年說罷,也極速掠了過去。
可他的出招又被老者擋住,兩人一狼在湖面上不斷騰轉(zhuǎn)挪移,金色刀芒、紅色刀芒與白色爪芒不斷觸碰。鐺鐺鐺的金石交接聲不斷響起,一片片大波浪在湖面不斷炸起。
那頭銀狼似乎是被戲耍的急了,恨恨道:“逼急我了,我就自爆內(nèi)丹,你們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鐵木金刀再次停了下來,“狼兄!你看我還缺一匹像您這么威武霸氣的坐騎,跟著我怎么樣?我保證您以后有吃不完的肥羊!”
“想得美!老夫兩百年才能修得妖丹,怎會甘于成為坐騎?你把我供起來還差不多,當(dāng)你的坐騎,你想多了!”
馬寶刀咧嘴笑了,“看吧!你個小東西,還想收它當(dāng)坐騎,長得很美,就不要想得太美!”
“老東西!你全家都長得美!哎?我淦!叫你老東西便宜你了!老不死的!”
“哈哈哈!小東西!跟爺爺斗嘴,你還差的遠(yuǎn)呢!”
“斗嘴斗不過你,總有一天我要打服你!”
“來啊!來打我??!”
……
百里挑一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嘴炮,也沒急著上前。他比湖面上的兩人要高出一個大境界,在有意隱藏的情況下,那兩人一狼是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
這只銀狼確實不錯??!
收了給重孫子也挺美!
妖族分為:開靈,妖言,妖丹,返祖,化形,妖精,雷劫,妖仙,八個境界。
這匹銀狼只是三境,但是身上狼毫已經(jīng)有返祖的跡象。等他額頭長出一彎蒼月,就要邁入返祖境了,等到肋下長出翅膀,那就是一匹正經(jīng)的嘯月銀狼了。
妖族身體比人族更加強(qiáng)韌,所以比人族低一個境界也能戰(zhàn)平,這是他們的優(yōu)勢;可他們煉化天地靈氣的速度緩慢,通常需要幾百年才能修成妖丹,不像人族一樣,只要筑好靈橋,就能迅速修煉成長,這是他們的劣勢。
修煉時間長,說不定哪天就被人類逮到。運(yùn)氣好的、賣相好的,被人收為坐騎或者寵物。運(yùn)氣不好的、賣相不好的,就會直接被弄死、煉丹或者鑄兵。
就像這只倒霉的銀狼,人類出來亂跑的登高境之上不多,它還一下遇到了倆!
不!應(yīng)該是三個!
茍了兩百年,這次是真的狗了!
湖面上大波浪不斷嘭嘭炸起,映著月光,一片片水花頗為壯觀。
此等斗法,百里挑一早就看膩了。
于是,湖面上又多出一人。
那匹銀月蒼狼徹底絕望了!
三打一!
欺負(fù)狼嗎?
馬寶刀認(rèn)出了來者是誰,連忙停下來,抱拳躬身行禮。
鐵木金刀也停了下來,不停的打量著新來的老者。
“又見面了,寶刀大侄子!”
“呵呵!伯伯好!”
鐵木金刀一聽,這不對勁兒呀!兩人認(rèn)識,要是再把自己擒住了,那事兒就大了,為了一匹狼不值得呀!
打定主意后,鐵木金刀趕緊運(yùn)轉(zhuǎn)靈力向北方遁去。
那只銀狼早就看明白了,所以早鐵木金刀一步向遠(yuǎn)處遁去。
可這一人一狼還沒飛走幾丈,就被定住了身形。
百里挑一雙手微張,將一人一狼拘到身前,呵呵笑道:“在老夫面前還想偷偷溜走?”
鐵木金刀尷尬的笑著,雙臂握拳交叉胸口,躬身行禮道:“老爺子好!”
百里挑一笑了笑,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那匹銀狼徹底蔫了,在湖面上蜷縮下來,頭也不抬,也不說話,一副生死任你們擺布的樣子。
百里挑一像是想起了什么,向鐵木金刀問到:“你知道鐵木紫霞是誰嗎?”
鐵木金刀有些驚訝,但還是誠實答到:“她是我爺爺'鐵木雷'的親妹妹!”
“鐵木炎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爺爺?shù)奶酶?!?p> “哦!那這么說,我們還沾親帶故的呢!”
“什么意思?”
“我兒子百里丹云娶了你姑奶奶鐵木紫霞,你說是不是沾親帶故?我好像應(yīng)該叫你什么來著?重外孫?”
鐵木金刀呆若木雞!
感情是查了這么久戶口,您一直想占我便宜呀!
一旁的馬寶刀疑惑道:“丹云還活著?”
百里挑一沉默下來。
“難道真的……”
馬寶刀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答案他已經(jīng)猜到了!
過了十幾息,
百里挑一平靜道:“你們回去吧!”
“?。俊?p> “這?”
“我能走了?”
兩人一狼驚訝不已。
百里挑一瞪了一眼興奮抬起頭的銀狼。
那匹可憐的狼繼續(xù)臥下裝死了。
哎!狼生無望啊!
“行了,別磨磨唧唧的了,半個月之內(nèi),會有一瓶'地久丹'送到兩位府上!”
馬寶刀知道開口之人地位有多尊崇,再次抱拳行禮后迅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