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的天氣就沒有好過。陰霾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萬凱單生前再是驅(qū)雷掣電呼風(fēng)喚雨的人物，此時此刻的葬禮也才五六個人。皈千言站在靈堂的最后面，看著其他人都在哭。萬語穿著一條黑色長裙，帶著黑色的網(wǎng)紗禮帽，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summer和萬伊站在她身邊抹眼淚，她好像一直在置身事外。
聽著喪葬司儀在上面念完悼詞，大家做最后的遺體告別。
萬語走到萬凱單的尸體邊。他的尸體被蓋上了白布。她的頭很痛，可能跟天氣有關(guān)。
吞槍自殺，肯定很可怕吧。她也不想看到這樣可怕的父親。
奈莉從身后一把將萬語推開，“噗通”一聲跪在了遺體邊，“天啊————老爺啊————你怎么這么狠心就拋下了我們啊————以后要怎么辦啊老爺你帶我走吧————萬伊要怎么辦啊————你倒是留句話啊————”
萬伊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流淚，不知該說什么話。
奈莉被人扶到了一邊，她的情緒稍稍平復(fù)了一些。
summer擦干眼淚，“小語，我們家也受了萬伯伯不少照顧，我也很難過，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逞強(qiáng)?！?p> 萬語含著笑，看著她點了點頭。
“你在笑什么——————”奈莉站起來指責(zé)萬語，“你爸生前最愛的就是你，他只拿你當(dāng)孩子，連他唯一的兒子他都不管————你連一滴眼淚都不愿意流————”反正萬凱單死了，她也不用再維持一些表面和諧了，夾著平時對萬語的不滿，借著萬凱單全發(fā)泄了出來。
萬語凌厲地瞪著她，“閉嘴?！彼难凵裉^嚇人，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了不少。站在后面的皈千言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她。
萬語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從白布下摸到了萬凱單冰冷的手。
她握了上去。
“爸爸，小語來送您了。您可能在下面要走一條很遠(yuǎn)很遠(yuǎn)，很黑很黑的路，但請不要害怕，要大膽地走下去，等走到盡頭，媽媽就會在那邊等著您的；您對我說過，您只是提前走了我們每個人都會走的路，我知道的......您耐心等等，我總有一天也會去找您和媽媽，到時候我們就能團(tuán)聚，就能見面了......沒關(guān)系，一切都結(jié)束了，別怕，別怕......”她帶著哭腔，在很努力地維持著冷靜。
在場的人都在小聲抽泣。
做完遺體告別，萬凱單被送去火化。
萬伊悄悄走到萬語身邊小聲問：“姐，爸爸有沒有給我留下什么話？”
萬語愣了一下仔細(xì)想了想?！皯?yīng)該有吧......你自己可以找找，可能只有你能找到，畢竟這是對你說的話嘛?！彼蝗倘タ慈f伊失落的臉，所以言語故作輕松。
幾人出了殯儀館準(zhǔn)備去墓地下葬，天空中開始飄小雨。
剛出殯儀館一道閃光燈就像刀光一樣打在了萬語臉上。
“萬語出來了————萬語出來了————”
“萬語小姐您父親真是畏罪自殺嗎？”
“警方偵破的最大涉黑案跟您父親有關(guān)系嗎————”
“請問萬語你會退出娛樂圈嗎？這件事跟你有關(guān)系嗎？”
“請給我們回應(yīng)————”
記者們毫無顧忌地問著萬語問題，一字一句就像荊棘上的刺扎在萬語的皮肉里。
萬語忍下快要窒息的感覺，伸手捂住萬伊的臉?！翱熳?.....萬伊別看鏡頭......”
皈千言和summer出來推開了記者們，給萬語讓出路。
“你沒事吧？”皈千言上車以后開車問萬語。
萬語坐在副駕駛上，眼神毫無溫度地?fù)u頭。
等到了墓地之后，萬語竟然睡著了。
皈千言試著叫了兩聲，萬語沒有醒。
算了......
伸手幫萬語把衣服蓋上，皈千言自己下車了。
“小語呢？”summer跑來問。
皈千言說：“睡著了。別叫她了，讓她睡吧?？赡?.....萬先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下葬的樣子吧?！?p> 他也不忍心去叫萬語醒來，她肉眼可見瘦得像個紙片人。
雨漸漸開始下了起來，萬凱單的骨灰下葬，眾人行禮之后離開。
奈莉走在最前面，她那副肝腸寸斷的模樣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她帶著萬伊走得很快，并不想在這個地方耽擱一秒。
“我還是想說，謝謝您。沒想到您這么關(guān)心我們家小語?！眘ummer跟皈千言走在最后面。
“這沒什么?！别а孕π??！拔覀儾欢际桥笥褑??！?p> summer跟著一笑，“朋友嗎……”
“下面打算怎么辦？”皈千言問。
“能怎么辦，過兩天進(jìn)組拍戲。今天回去之后小語還要搬到我那兒?！彼催@會兒的雨勢逐漸小了?！爱吘剐≌Z現(xiàn)在住的這個房子是萬伯伯的名字，現(xiàn)在凱門集團(tuán)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全被查封了。”
皈千言沉默了一刻，“那有需要的盡管聯(lián)系我?！?p> “好……”summer點點頭。
墓地的空氣越來越濕冷了，肉眼可見已經(jīng)起霧了。
“……我能怎么辦？！現(xiàn)在你們管我要錢？我跟萬凱單連結(jié)婚證都沒有你們管我要錢？！我們已經(jīng)夠慘了，你們?yōu)槭裁催€要緊逼！我們已經(jīng)從莊園搬到了一個沒有花園的別墅，還不夠嗎？！”奈莉氣勢洶洶地跟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親戚吵架，皈千言不想讓她去驚擾到萬語，匆匆跟summer說了一聲便上車了。
“嗯……”
上車之后萬語醒了。
“啊？！怎么不叫我，我爸爸……”
“已經(jīng)下葬了。”皈千言發(fā)動了車子?！叭f先生可能是不想讓你以這種心情跟他告別吧?！?p> 他說的話，萬語聽懂了。故而沒有跟他計較為什么沒有叫醒自己。
“去吃飯嗎？”皈千言問。
萬語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熱水喝，“你去吃白事宴吧，我不去了。他們應(yīng)該不想見到我，凈吵架?！?p> “那我也不去了。”皈千言說?！奥爏ummer說接下來你要搬家了？”
“對啊。法院通知，房子不讓住了……先搬summer家吧。她還住小別墅呢，能容得下我?！比f語閉上眼睛揉著太陽穴。她這幾天腦子都是疼的。
手機(jī)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喂，您好我是萬語?！?p> 「……那個，是我。聞人霜。」
萬語稍稍有些吃驚?！概叮惺裁词聠?？」
「圈子里現(xiàn)在有些傳聞……你知道的，已經(jīng)傳開了。我是想問……你還好吧？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聞人霜這番話讓萬語微微張嘴，大為吃驚。這個人不借機(jī)踩死自己，還打電話來安慰了？
「萬語，你別誤會。我的父親走得也早，所以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幫到你的，畢竟……這種心情我理解……」
萬語說：「少發(fā)點通稿黑我就行?！?p> 「……」
說完萬語直接把電話掛了。
皈千言在一旁開車，什么都沒問。
車窗上結(jié)下了一層水霧，萬語的指尖把哈氣劃開。
“我也沒什么可安慰你的話......節(jié)哀吧。不要太難過了，人死不能復(fù)生?！别а酝低涤糜喙饪粗?p> “唉......”萬語指了指心臟，“也沒有。我爸爸永遠(yuǎn)活在我這里。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我不會忘了他，我會永遠(yuǎn)愛著他直到生命的盡頭，就像他愛我一樣?！彼齽e過臉，不想讓皈千言看到自己眼中的淚。
皈千言輕哼一聲，“遺忘才是......在哪兒看的話??？”他輕念著。萬語快速擦去眼淚，“《尋夢環(huán)游記》啊?！?p> “呵，你還真是喜歡看動畫片。辛普森一家也是，你怎么這么喜歡看啊......”皈千言不禁調(diào)笑。
“那才不是簡單的動畫片呢，那是要貫穿我人生的東西。你得有個喜歡的東西支撐著你，你才能有活下去的動力啊?！比f語振振有詞的樣子，像極了幼兒園放學(xué)不想寫作業(yè)的小朋友。
皈千言看著導(dǎo)航快到summer家了，擺擺手，“嗯嗯嗯，你話多你說的算。”
車子開心了summer家的小區(qū)，這片算是中高等的別墅區(qū)，小區(qū)里還算寬敞?！皊ummer也算很成功了啊?！别а赃呁饪催呎f。
萬語喝著水說：“那是，也不看我賺多少錢。怎么會少得了summer的?！?p> “看來我這種三流制作人如果不往上走，這輩子是住不起這種地方了?！别а宰猿傲艘痪?，跟著萬語的指示把車停在了一幢二層小別墅的門口。
門口已經(jīng)停了summer安排好的搬家公司，往下搬著萬語的東西。
“今天謝謝你了，皈制作。您快回去吧?！比f語這句話是從心底里的感謝。他從昨晚一直都在安排事宜，訂酒店，訂車子，把今天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萬語只是坐在旁邊發(fā)呆而已。
皈千言面不改色把臉湊了過去，“咳咳、”
“？啊？”萬語沒反應(yīng)過來，但下一秒她隱約明白了皈千言的意思。這個人除了想盡辦法占自己便宜好像就沒別的追求了。
看他幫了自己這么大的一個忙，萬語于情于理也不該“鐵石心腸”吧......她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皈千言的側(cè)臉。
“嘿，你干什么？”皈千言嫌棄地擦擦臉，“我讓你把我臉上沾的睫毛拿掉你親我干嘛？？”
“哈？！”萬語的臉猛地一紅，逃一樣地開車門跑了。算了，讓她也死吧......她不活了......
皈千言看著萬語跑走的身影，實在忍不住笑了。
“好甜。”他發(fā)動車子，順手點上了一根焦糖爆珠。
萬語坐在summer家的樓梯上，閑著無聊點微博刷了刷。
父親去世的消息已經(jīng)登上了新聞。她捂著萬伊臉的照片略顯狼狽。
下面的評論全是在冷嘲熱諷。
「活該。讓她仗勢欺人，克死自己爹就是活該?！?p> 「怎么死的不是萬語」
「她怎么不去死?。?！」
「聽說她爸爸是畏罪自殺的，那請務(wù)必查查萬語有沒有犯罪」
「報應(yīng)啊，讓她在圈子里欺負(fù)我們家愛豆」
“她怎么不去死”這句話好像有聲音一樣，死死地扣在萬語的腦子里。她試著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萬語世界欠婊子一個墳?zāi)埂?p> 「萬語睡過幾個人」
「萬語你媽死了」
「萬語娛樂圈免費(fèi)娼婦」
「萬語欺負(fù)了幾個女明星」
「萬語無人氣無粉絲」
一眼沒望到頭的關(guān)鍵詞全是在辱罵她。她試著點開一個詞條，里面是給她P了遺照和黑圖，說她拿消費(fèi)自己父親的死，還帶著記者去拍照。帶著她名字的營銷號分享了她耍大牌，欺負(fù)同行的通稿。
“額?！比f語難受地順了一下氣，還好......她出道久了，什么都見過了，這點不算什么。
“喂?！眘ummer上去摸了一下她的后腦勺?！皠e看了，看了也沒用。我上次說要告一個污蔑的賬號，結(jié)果那個賬號給我發(fā)私信，求我不要上訴，她是個學(xué)生，家里很困難那種。哎，網(wǎng)上都是這種人，講不通道理的，你也別看了?！?p> 萬語牽強(qiáng)地笑笑，“你看到大家傳的那個偷拍視頻了嗎？就是我上次打歌，你跟人起沖突的那是視頻?！蹦莻€視頻被轉(zhuǎn)了五萬，不少人驚訝萬語和summer的霸道，欺負(fù)新人，不給用化妝間。
“啊......”summer坐下跟萬語并肩，“看了。我讓老板去查了，是，是丁妍公司放出來的。但我記得是他們占用了我們的化妝間對吧？怎么顛倒黑白啊?！?p> “但是丁妍也獲得了一大批路人粉啊?！比f語依舊是笑著的。summer嗤鼻：“什么玩意，用這種踩別人的手段獲得路人緣真讓人惡心。這個行業(yè)就是這樣，輿論公司永遠(yuǎn)掌握著話語權(quán)，網(wǎng)友只是一直被當(dāng)槍使罷了。”
萬語無奈一笑?！安贿^......還好。我還有你在管我。”這是最讓她欣慰的地方。summer這么多年，無論什么情況都陪在她身邊。
summer拍了一下她的頭，“臭丫頭，說什么呢，誰不管你我都不會不管你的?！?p> “我知道......嘿?！比f語躺到了summer的肩膀上，summer無奈地捏著她的臉，“我管你一輩子都行，所以你可不能垮下啊?！?p> 聽了這話，萬語強(qiáng)打起精神，起身?！白甙?，我收拾一下，明天不是還要有雜志拍攝嗎。過兩天我就要去拍戲了?！?p> “好?！眘ummer跟她進(jìn)了屋子。
皈千言剛回到電視臺，小趙就一臉八卦地跑過去問他：“喂喂喂，皈制作，聽說前天晚上錢曉雯給你表白了是嗎？還很大陣仗呢......”
“哇，消息傳得這么快啊?！别а缘皖^接咖啡。
“但是————您到底答應(yīng)沒答應(yīng)啊？有人在場說，您什么都沒說，只是跟錢曉雯說了幾句話，然后幫她把衛(wèi)生打掃了？然后我們追問了錢曉雯兩天，她只是跑，什么都不說。”
皈千言抿了一口咖啡，笑著說：“這種情況你不清楚嗎？”小趙捂了一下嘴，“啊，沒答應(yīng)對吧？”
皈千言只是笑。
“哎哎哎~~我就說嘛，您這么成熟長得還帥，怎么可能看上這種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她真當(dāng)這是在拍電視劇??？搞笑?！毙≮w說著也接了一杯咖啡。
“別這么說嘛，小孩子嘛。她已經(jīng)很有勇氣了?！别а耘呐男≮w的肩膀，“工作去了?！?p> “好嘞————”
他低頭刷了一下手機(jī)，突然刷到了一部新電影開拍的消息?！肚囡洝愤@個電影是以前凱門集團(tuán)投資的，現(xiàn)在換了投資方。原本是萬語的海報，也換成了女演員路米。
一時間他不知說什么。這在圈子里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皈千言卻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