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至，梅雨降臨。時陰時晦，偶感悶熱。王麗敏一早起來，忙著整理陽臺?；ɑú莶莘N的不少，尤其是養(yǎng)在瓷盤里的銅錢草，長勢茂盛，綠色翠滴，寓意招財。但是，水養(yǎng)花容易找惹蚊子，手臂和臉上被嗤紅腫難癢，只能噴灑藥水，清除孽源。
這是鄭明倫機關分配的洛川東路、二室一廳的干部公寓，多層向陽，有90多個平米。臥室和廳朝南，三人居住，還是很愜意。對于經歷過上山下鄉(xiāng)生活磨礪的王麗敏來說，已經很滿意了。她的人生信條是：“人生豈能都如意，經世只求半稱心”。
清掃完陽臺，開始打掃窗臺，突然發(fā)現(xiàn)丈夫的舒絨萊卡面料的白色內衣，掉落在沙發(fā)靠背后面有半個月了。原以為曬在陽臺被風刮走了，這件內衣還是姐姐送的。眼前自然而然浮現(xiàn)出歲月的滄?！?。
王麗敏生活在蘇河灣仁德坊普通的工人家庭。母親是針織廠的工人，父親是機器廠的車工。改革開放初期，先后雙雙病故。家里尚有個姐姐，叫王麗英。比王麗敏大二歲，是六七屆初中畢業(yè)生。畢業(yè)后分在公交六十六路車當售票員。九十年代后期公交改革，司售合二為一，精簡多余人員，王麗英便下崗了。丈夫秦光榮，上鋼五廠的司爐工，有腰傷，也提前下崗了。一個兒子秦劍飛，大學畢業(yè)，自主創(chuàng)業(yè)。
王麗敏看到姐姐家的窘況，于心不忍。晚上入睡前，在枕頭邊，找丈夫鄭明倫商量。
“明倫，你看，我姐他們家怎么辦??？兩人都下崗了，劍飛還在上學，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有什么辦法幫他們一下。你在區(qū)政府工作，人脈多，關系廣，能不能想想辦法，給他們重新安排個工作，行嗎？”
“麗敏啊，現(xiàn)在不是從前了，計劃經濟時代，可以想辦法托人找工作。而現(xiàn)在是市場經濟，到處都在裁人，誰還要下崗工人？再說，現(xiàn)在都是高科技時代，勞動密集型的都已經淘汰了，代之而起的工廠都是電腦控制機器的技術型產業(yè)鏈，不需要多余人力。除非是到環(huán)保部門，而我也跟環(huán)保部門的人也不熟，就是干清潔工，我也真沒辦法。你知道，我這人平常不喜歡交際，也不會吃吃喝喝，缺少酒肉朋友，也沒有更多人力資源?！编嵜鱾愓f道。
王麗敏心里明白，丈夫鄭明倫這一生都是小心謹慎，為人低調，性格內向。特別是不善于阿諛奉承、趨炎附勢，因而在機關這一套是吃不開，混不熟，別人也沒把他當一回事。但是遇到什么好事，還自然有人擠兌。鄭明倫也習以為常，自娛自樂。誠然，在區(qū)商委，以前叫財貿辦，工作了三十年，你說下屬這么多企業(yè)、公司，沒有相知、想識的人，那是假話。龍對龍，鳳對鳳，烏龜對王八，總有一、二個朋友吧。不過按鄭明倫的性格，他絕對不想去麻煩別人，尤其是在一個系統(tǒng)。過去計劃時代都沒去麻煩人，現(xiàn)在市場經濟，鄭明倫更不會去低頭，那么出出主意總是好的吧，總比沒人強，或許狗急能跳墻。想到這里，王麗敏又說道：
“明倫，那你總不能袖手旁觀吧，說出去怕讓人笑話。有一個區(qū)政府的處級干部的妹夫，即便幫不上什么大忙，但出出主意，也壓垮老百姓，可現(xiàn)在你竟然說幫不上姐姐、姐夫的忙，你不是聾子的耳朵——擺設，那不是窩囊嗎?要我說，你能不能出出主意，指個方向，我也算對姐姐有個交代?！蓖觖惷粽f道。
“麗敏，我知道你與姐姐的關系。當初你們家經濟條件困難，你上山下鄉(xiāng)后，你姐姐把自己的生活費省下來，每個月都救濟你。逢年過節(jié)也給你寄東西，甚至車旅費都是你姐給的。這些不用說，我心里明白。但是你知道我生性比較孤僻，性格內斂，不善于交際，所以找人幫忙，有一定困難。雖然下屬單位這么多，但確實是無法開口。這樣吧，干脆就學做生意吧。我們開個街面門市部，銷售針織內衣、襪子之類，或許也是條生路。我們不求人，靠自主創(chuàng)業(yè)，自力更生謀發(fā)展?！编嵜鱾愓f道。
“啊吆，明倫啊，你這么一說，也打開了我的思路。原先我也想過，但是我們家一直是打工出生，沒做過生意，怕蝕本。你這么一說，我覺得可以試試。我和姐姐都是棉紡業(yè)出身，要銷售棉紡針織產品還是熟門熟路。比如，414毛巾、鵝牌、菊花牌內衣、金杯襪子、海螺襯衫、雅芳婷床單以及水星家紡，還有我們廠的螺紋印花布，嬰兒針織衫等，都可以經營，就是缺少進貨渠道?！绷钟昶寄樕暇`開了笑容。
“我在財大夜大學讀書時，認識同班的一個姓趙的女同學，她在棉紡印公司搞銷售，我想托托她幫幫忙，你看行嗎？”方正偉說道。
“那敢情好啊。棉紡印公司下屬許多針織廠，搞銷售的，肯定有進貨門路，只要有貨，我們就有辦法搞經營。我想可以在近段延長路、洛川路，遠處在彭浦新村附近租個商鋪，行嗎？那里都是居民集聚區(qū)，商品肯定賣的出去?！绷钟昶颊f道。
“雨萍，洛川路不行，機關同志太多，大家也都認識你。其他兩個地方都行。這個尋找商鋪，就讓姐和姐夫去搞吧。家里現(xiàn)在有三萬塊現(xiàn)款，就拿出來做本錢吧，假如虧了，就當學費。進貨渠道我來落實，正好你也下崗了，就跟著一起經營吧。”鄭明倫說道。
二個月后，店鋪落實了。在彭浦新村聞喜路和共和新路口西側，把人家一家竹椅涼席店鋪盤下來了，也有二十多平米，前后隔開。前大半間經營，后小間作為倉庫。開業(yè)后，經營順利。姐姐家的下崗問題總算解決了。秦劍飛也考上了大學，畢業(yè)后也和父母一起創(chuàng)業(yè)。然后，秦劍飛在延長路，自己找了個鋪面，單獨經營，生意也不錯。后來，找了個南航空姐，海南人，結婚生了個女兒。但是好景不長，空姐綁了個大款，與秦劍飛分手了，女兒甩給了劍飛，王麗英只能幫助撫養(yǎng)。姑娘長得還算伶俐可愛，叫名秦燕，等到二歲時，秦劍飛又找了個對象，這時，矛盾顯現(xiàn)了。
王麗敏至今還清楚的記得，那是個乍暖還寒的孟春季節(jié)的上午，剛吃過早飯，手機鈴聲響了，“喂，那位？”
“是麗敏吧。我，姐，今晚上，你和明倫有空嗎？我請你們吃飯?！笔謾C里傳來的是姐姐王麗英的聲音。
“怎么平白無故的請我們吃飯？該不會有事找我們吧。我有空，明倫不行，去無錫出差了，要兩天后才能回來?！蓖觖惷粽f道。
“怎么又出差去了，那就你來吧。”王麗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