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午后,依舊悶熱。窗外蟬鳴從晨間起,一直未停。
少女閨房的內(nèi),美艷婦人坐在雕刻著祥云的上等楠木床邊,不住地擦拭著眼淚。
婦人靠近少女,輕輕描繪少女的眉眼,眼底再次覆蓋一層薄薄的水霧。
“安安,答應娘親……別再做傻事了,娘可就你這么一個女兒啊!”
少女緩緩睜開眸子,眼神迷茫又無奈看向床邊。
這具身體的生母荀秋婷,比起三日前,看起來又瘦了不少。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感動自然是感動的,可更多的是無奈。
從清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三日。
穿越,是個不爭的事實。
夏靈安起初并不接受,努力嘗試著回去的方法。
可是除了死,她在想不到其他的辦法。這三日,已經(jīng)換了十多種自殺的方式,每每窒息到要緊關頭,卻都能被搶救回來。
這其中最大的功勞,自然要歸功于眼前,這具身體的生母——荀秋婷了。
這個視女如命的美艷婦人,只當是女兒收了打擊,尋死只為了解脫。
她哪里知曉,眼前的女兒已經(jīng)被換了芯子,成了幾百年、甚至千年之后穿越而來的夏靈安。
尋死只不過是為了回到屬于自己的年代。
心下里的復雜情緒,讓夏靈安微微嘆氣。
“安安,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不過是何家的一個庶子罷了,犯不著咱們?yōu)榱怂麑に酪捇畹摹H彀 氵@三天尋死十余次了??!”
美艷婦人拉著夏靈安的手,不住地流淚。
夏靈安突然莫名心煩,可到底還是沒能抽回,握在婦人手中早已發(fā)汗的手。
哭訴了半晌,婦人好似忽而想起什么一般,急不可耐得詢問。
“可有什么不舒服?告訴娘親,娘親差人去尋郎中給你瞧……”
“哪里都好,沒什么不舒服?!?p> 夏靈安緩慢地搖了搖頭,剛經(jīng)過白綾勒過的脖頸,動上半分便疼痛不已。
而被勒過的喉嚨所發(fā)出的聲音,也猶如被車碾狠狠磨礪過,沙啞的實在難聽。
“安安,咱們還是找人來給你瞧瞧吧……”
聽著“娘親”的關心,夏靈安的眼神卻怔怔地看向窗外。
荀秋婷仿佛立刻會意,輕輕扶著夏靈安坐起,細心地在她身后墊了一個軟枕,又親自端了溫水過來侍奉她服下。
做完這一切,她似乎還覺得不夠!可是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院落小徑兩側(cè),菊花綻放,白菊勝雪,粉菊似霞,紅菊似火,黃的如金,綠的似翡翠,深紫色的似綢緞。大的像一團團的彩球,小的像一盞盞的精巧花燈。熱烈的擠在一起盛開著,好不熱鬧!
這院子原本的主人,該多喜愛菊花啊!
夏靈安心中一面感嘆著,一面想著那句“菊之愛,陶后鮮有聞!”的千古名句。
可是如今的她,腦子早已被穿越的事情填滿。
滿院子的菊花,匯聚出這隱逸而又熱烈的美。當下的她實在是欣賞不來。
僅僅恍惚一瞬,夏靈安冰涼的手指,拉住了美艷婦人的衣角。
“夫人,別忙活了。我說過的,我是夏靈安。我……”
亦如之前,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荀秋婷寵溺的再次輕撫夏靈安的手。
“娘知道,娘知道!娘都懂得,夏依依代表過去,你不喜歡夏依依這個名字沒關系。你祖母說過幾日得了空,就讓管家去祠堂把族譜上的名字改過來。不過咱們從今天起就叫夏靈安。聽話啊,安安……”
就在夏靈安即將開口解釋,坦白身份的時候,房門口傳來匆匆腳步聲。
自她清醒以來,還不見哪個下人走路這般急促。
這院子中的人,皆是步履輕盈,就如同眼前的美艷婦人一樣溫柔。
“夫人,何夫人來了。正在前廳與老夫人說話?!焙┖竦穆曇粼陂T外響起。
“事到如今,她還敢來?!”荀秋婷怒意顯然。
下人們明白,主母的怒氣是代表了夏家人的立場。對于拖了半個月,夏家唯一嫡女落水的事情,怕是在今天要了結(jié)的。
“老夫人叫您過去一趟?!毕氯溯p易避開了荀秋婷的怒火。
夏靈安看得清楚,荀秋婷的眉毛現(xiàn)在已經(jīng)擰得跟麻花一般。
印象中,這三日荀秋婷提到過的何夫人,只有禮部侍郎家的主母一人。他家的庶子何子懷,與這具身體之前的主人夏依依是有婚約的。
這位婚約在身的何子懷,與廖家的一位姑娘青梅竹馬。兩人之前私會被夏依依撞見,后來也不知為何,這場鬧劇以夏家唯一嫡女落水告終。
夏靈安前前后后,仔細整合著三日來的信息量。得出的結(jié)論只有一個。
‘何夫人來?只能是……為了婚事!’
夏靈安不由得審視起如今的局面。
自己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大學生,好端端逛個博物館,莫名就穿越成古代十六歲待嫁閨中的女娃娃了。
如今又試了多種方式都回不到自己熟悉的21世紀。
這古代似乎得待很久,或許要待一輩子!
雖說回不去是很糟糕的,可是眼下……
依著四周的陳設,夏家算是家境殷實的。而且這具身體是夏家唯一的嫡女,上上下下都拿眼珠子一樣寵著。
似乎這樣的人生路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若是就真的回不去了,這般重活一次的人生,那是一定得好好把握的!
“知曉了,告訴老夫人,我這就過去!”荀秋婷說著話,拍了拍夏靈安的手。“安安乖,莫要胡鬧了。吃些東西,娘親很快就回來?!?p> 想通了的夏靈安,哪里肯讓荀秋婷這般離開。死死拽住荀秋婷的袖子。她試探地問:“何夫人……是禮部侍郎家的那位?”
正準備起身的荀秋婷回首看了眼夏靈安,眼中浮起了些復雜的情緒。卻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與……”
此刻的荀秋婷無比平靜。見夏靈安在提及何子懷之后,猶如換了個人。不由得心疼的安慰。
“你現(xiàn)在需要的是休息,其余事情有娘親在呢。娘親一定會讓何家和廖家給咱們夏家一個交代的!不過……安安!你得認真考慮了,這何子懷當真值得你……唉,若是你還執(zhí)意嫁給他的話,我這個做娘的……”
話雖說的吞吞吐吐、含含糊糊,可是離開卻是風風火火。
臨行時荀秋婷還不忘記囑咐下人,“照顧好你們姑娘,若是這次再出了差池,仔細著你們的皮!”
荀秋婷這般……讓夏靈安更是感動。
這具身體的生母,對這個女兒真的是太寵愛了!今后古代米蟲的日子,應該是非常好混的!
想到這里,夏靈安更加迫切地想跟上去,看看這位‘生母’是如何手撕何夫人的!
若是需要自己添把火,順便退了親事,那必是極好的!
這般想著,便這般做!
可是急著起身的夏靈安,竟忽略了,眼下這具身體因為躺了太久,一時間不聽使喚的事。險些跌到床下。
幸虧大丫鬟墨菊趕來的及時,一手將她撈起。
“姑娘好生歇著,有什么事情吩咐咱們這些個下人去做。但莫要如晌午那般,借口要吃紅豆沙,把我們一一遣走后,摸了三尺白綾尋短見……天可憐見的,若不是夫人趕來的及時,怕是如今咱們都在黃泉路上陪姑娘了!”
這會兒的夏靈安哪有心思聽墨菊的埋怨,啞著嗓子道:“趕緊替你家姑娘梳妝,切莫壞了姑娘我的大事!”
墨菊見小主人雖不似之前迫切尋死的模樣,可又擔心這是一個新的騙局。
三日來,她們可是被騙了十余次了!
一時間,猶豫不前。
“你放心吧,我只想去見見何夫人?!?p> 聽了這話墨菊松了口氣,叫來了幾個小丫頭,一起服侍夏靈安梳妝。
梳妝臺上古色古香的圓形銅鏡中,映照出一個朱唇皓齒、峨眉杏目的少女。
夏靈安看著銅鏡驚呆了,這面銅鏡的成像居然絲毫不輸給現(xiàn)代科技平面鏡。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夏靈安發(fā)現(xiàn)鏡中的那張臉,竟是自己中學時的模樣!就連臉上的痣,也還是21世紀時候的模樣,位置分毫不差。
除了初中那會兒的短發(fā),變成了瀑布般的長發(fā),加之瘦弱了些之外。夏靈安再難分辨出有什么不同。
這是夏靈安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次照鏡子!
怔怔地看著那張缺少血色的青澀面龐,還有在侍女手中高高束起的頭發(fā),用嵌著明珠的金釵挽起的發(fā)髻,她恍惚了。
終是莊周夢了蝶!
那自己此刻是莊周?還是那圍著他轉(zhuǎn)的蝴蝶?
21世界的種種一切,是一場夢?還是如今自己經(jīng)歷的古代之旅,是因為自己睡的太沉?
“這可如何是好?這佛牌上為何沾了血?”墨菊吃驚的聲音,終于喚回了夏靈安的神游。
轉(zhuǎn)眼望過去,陽光下金閃閃的佛牌,發(fā)出的光芒分外耀眼。
是自己的東西!
夏靈安手疾眼快,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扯回了墨菊手中的佛牌,拿在手里仔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