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三層。
據(jù)趙今辭所說,趙濟民工作繁忙常年不在家,很少回來住。
那么,在這層樓里能遇見的人應該只有趙欣然和保姆。
陸遲站在原地佇立許久,房間布局與下面幾層相差不大,一時也不好瞎逛,只能看能不能碰碰運氣。
直至經(jīng)過一間房前,推拉門半敞。
伸頭望去,房內(nèi)裝飾以少女系粉色基調(diào)為主,墻上還貼著些看不懂的動漫海報,像是小孩子的房間。
依稀可見一道曼妙側影,正坐在梳妝臺前描眉。
應是聽到了腳步聲,那女人忽然回頭,隨即面帶微笑望了過來。
這才能看的清楚,頭上一頂白色貝雷帽,上身簡約白襯衫外面套著件紅色外套,下身喇叭裙,整體給人一種親近感。
看上去分明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腳上卻映著皮卡丘圖案的棉鞋,突出兩個字,裝嫩。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御姐長相蘿莉心。
捋順這些信息,陸遲斟酌了下,正想開口就聽一道疑惑傳來。
“小朋友,你是否受那位大人的指引而來?”
霎時黑了臉,這是什么鬼套路。
“姐姐你這......”
“我cos的圣人惠?!?p> “???”
“啊,小說里的人物。”
陸遲聽不懂,只能很老實問,“姐姐,你知道趙欣然姐姐在哪嗎?”
趙欣然嘴邊泛起笑意,卻不答,忽地喃喃自語。
“現(xiàn)在想來,一切都是那位大人的計劃?!?p> 見這女人仍裝瘋賣傻,陸遲霎時耐心盡失。
“如果你找我來只是想說些稀奇古怪的話,不如回家給兩孩子做飯?!?p> 即便眼前人看上去再年輕,也掩蓋不了已處于四十歲年紀的事實。
但趙欣然根本不像是四十歲的女人,說是趙清河的姐姐才對。
不僅找不出臉上半點皺紋,膚如凝脂,皮膚保養(yǎng)的相當好,僅從外表上判斷,沒人會信這是一位四十歲的女人。
況且還有種說不出的氣質,嫵媚又矜貴,仿佛與生俱來。
氣質這兩字,陸遲只在二十六歲的宋闌珊身上見過。
伴隨氣氛微妙,趙欣然沒否認,略帶笑意說起。
“就憑你一眼認出我依然選擇喊姐姐,姐姐可以免費幫你一算。”
陸遲卻微微搖頭,眼睛都沒眨一下。
“認出來不難,聽老趙提過她媽媽年輕又漂亮?!?p> “何況,正是因為認出來,所以才有了那份稱呼的由來。”
不得不說,這兩句話越聽越舒服,像撓癢癢一樣。
趙欣然起身倚在床頭,豐腴曲線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隨即打開了一臺筆記本電腦。
電腦屏幕背對著陸遲,看不到上面內(nèi)容。
“你也許很疑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忽然指名道姓要見你。”
陸遲搖頭,“我不疑惑?!?p> 被他突然開始的不配合噎了下,趙欣然渾不在意笑笑。
“那你也許很好奇,我找你來是算出了什么,還與你有關?!?p> 陸遲還是搖頭,“我也不好奇。”
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性,趙欣然直接點出事實。
“但你還是選擇來見我,此時此刻,就站在我面前。”
陸遲這才點頭,笑得老實,“站著是挺累?!?p> 趙欣然聞言嫵媚一笑,起身,抱著電腦朝室內(nèi)的一道隔間里走去。
見狀,陸遲默默跟上。
不算大的隔間內(nèi),明顯是專門用來會客的場所,還有張小床以供人休息,整體格調(diào)精美卻一點不令人拘束。
茶幾上,還有兩杯早已沏好的清茶。
趙欣然俯身探了探茶杯的溫度,還未涼,隨即朝陸遲抬手示意。
“請坐?!?p> ......
二樓餐廳,趙今辭安靜就餐,不時看向墻面上的液晶電視。
上面正放著一部經(jīng)典電影七宗罪。
“一天到晚就看這部電影,你也不嫌膩呢?”
從閣樓上傳來聲音,許是剛睡醒的緣故,一口甜膩娃娃音還溢出份慵懶。
不多時,趙清河穿著居家睡衣慢步走下。
“你不懂,男人的浪漫就在于此。”
趙清河徑直走到餐桌前,掃了眼一如既往的雞類主菜,才漫不經(jīng)心問起。
“剛才在跟誰說話?”
“是老陸來了,媽找他有事?!?p> 趙清河拿著餐具的手一頓,“媽找陸遲做什么?”
趙今辭仍定睛看著電影,嘴邊隨口回了句。
“朋友的媽媽點名要深入交流,你覺得是交流哪方面?”
不禁翻了翻白眼,趙清河拉長語調(diào)笑,“哈......要不我也上去加入?”
能一唱一和開這種玩笑,大概也只有這兩兄妹了。
伴隨笑容收斂,趙清河默默吃雞,目光逐漸若有所思。
她那媽平日里表現(xiàn)得溫柔隨和,實際上眼高于頂?shù)煤堋?p> 甚至說句不尊孝道的話,她到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當初是怎么能看上為人古板的趙濟民。
她也曾問過趙欣然,后者只淡淡回了兩字。
有緣。
“那么,是跟徐飛揚有關?媽又算到了什么?”
趙今辭這才舍得從電視上移開視線,看向趙清河滿臉真誠。
“恕我直言,我猜是與你有關?!?p> “這不給你介紹男人來了,還是不談感情的男人?!?p> “趙清河,衷心建議你以后跟老陸多處處,多近近。”
莫名其妙的話語,卻掩蓋不了里面飽含著的關心。
趙清河秀眉皺起,一時沉默。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這沒血緣關系的哥哥看似冷漠,反倒很關心自己,只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她以前欠過那么多風流債,那些被她玩弄過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善罷甘休,而那些麻煩皆被趙今辭私下解決,還從沒有告訴過她。
想到這,她不介意順著意思問,“那么,需要多近的程度?”
“能多近就多近,從相離到相切,再到相交,就算最后相連了也沒問題?!?p> 嘴邊說著騷話,趙今辭神色卻格外嚴肅。
......
“小朋友,這個世界比你想象中要復雜得多?!?p> 陸遲喝了口茶,眉頭不自覺皺起。
好苦。
不過,這話倒是聽著很耳熟。
“復雜與簡單,全看你希望它是復雜還是簡單?!?p> 趙欣然聞言笑,在陸遲看不到的地方,輕捻指尖。
“小朋友,你相信命運嗎?”
陸遲一臉坦然回,“我一生信命,但不信算命?!?p> “那么你所謂的信命,實則只是信自己所希望的命,也就是只信自己。”
被如此簡單解剖出心思,陸遲心底一驚,面上卻不顯,“嗯,姐姐說的對。”
趙欣然仍不時操作電腦,開口便是重磅炸彈。
“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十分荒謬,但我隱約感覺......”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世界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陷入了一場難以察覺的輪回之中。”
“老天雖賜予我族算命天賦,卻限定只能卜算前世今生,我很難算出產(chǎn)生變化的那個時間點,找不到輪回的起點,亦找不出終點。”
有那么一瞬間,陸遲覺著這女人就是陸冬楠派來的。
可轉念一想,如果真與陸冬楠有關,就不會說這些沒意義的話。
“就好比小朋友你,這一世的經(jīng)歷與前世相比相差太大,我想了許久也無法理解。”
“甚至我很驚訝的發(fā)現(xiàn),眼下十八歲的你,卻更像是前世三十歲的你?!?p> 話雖古怪,陸遲自然聽得明白。
他想了下,還是按捺不住開口,“人因心中執(zhí)念踏入輪回,蘇醒者也因此而產(chǎn)生......”
不就是胡謅,說的好像誰沒長嘴一樣。
何況那些概念全出自陸冬楠之口,他隨便轉述下,至于趙欣然如何去理解就與他無關了。
簡單敘述完畢后,陸遲暗自打量趙欣然的一切反應。
若這人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算命大師,能產(chǎn)生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也就不足為奇,還可以說嗅覺相當敏銳。
何況她能卜算前世今生,究竟蘇醒與否對她來說也就毫無意義。
伴隨環(huán)境陷入沉默,趙欣然足足怔了好半響。
她眉頭微蹙,不禁喃喃重復,“蘇醒者......有意思?!?p> “顧名思義蘇醒前世記憶,這名還不錯,是你取的?”
陸遲沒應,心中了然。
自當初從陸冬楠口中得知蘇醒者概念,想來是他自己命名。
許是接受能力強,也許是壓根沒信,趙欣然沒有糾結陸遲所說,很自然過渡到下個話題。
“人生本就是一場意外,諸多巧合糅雜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命運?!?p> 她一頓,看向陸遲仿佛意有所指,“這句話,想必你深有感觸?!?p> 不等陸遲反應過來,她就繼續(xù)說起。
“那些巧合看似巧合,實則是命運的安排,命運始終決定著一切。”
“有時候,你明明親手做出了選擇,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本來的道路?!?p> “算是見面禮,不管你信與不信,姐姐免費替你一算?!?p> 陸遲沒矯情,想了下,只回了句毫無價值的話。
“請姐姐替我一算,十分鐘之后,我在干什么?!?p> 看似毫無意義,一方面不跟著趙欣然的思路走,另一方面,也算從側面反駁她所說做決定的始終是命運。
但趙欣然給出的反饋,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
只見她忽然望向旁邊小床,白皙臉蛋上浮現(xiàn)嫵媚之色,盡顯少婦風韻猶存。
“十分鐘之后,小朋友就像發(fā)了瘋似的,把姐姐壓在這上面滾床單呢。”
“......”
果然,徐飛揚跟趙清河的親媽無誤。
見大男孩渾身泛出窘迫,趙欣然斂了神色,略帶感觸講起。
“清河十二歲那年,在發(fā)現(xiàn)她的心思后,我給她算了一命?!?p> 趙家流傳至今,毫無例外單代相傳,到了趙欣然這一輩卻橫生變數(shù),誕下兄妹雙胞胎,卜算天賦從此一分為二。
如果放任不管,老天賜予的卜算天賦就會葬送在她這一代人手里。
聽趙欣然平靜敘說之際,陸遲這才理清癥結所在。
對這種人來講,并不會像常人那樣把世俗倫理看的多重,可如果涉及到家族流傳下來的卜算天賦,也就能理解了。
當然,前提在于那所謂的卜算天賦是真實存在的。
“可到最后,他們兄妹倆不還是相遇了?!?p> “所以啊小朋友,人算不如天算,命運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改變?!?p> 聽到這,陸遲心中微動。
從他的主觀視角上看,是因為多出了他這個變數(shù),從而導致命運發(fā)生了改變。
自然也就不能算作命運做出的決定。
事實上,即便他腦洞再大,仍對趙欣然所說一切持懷疑態(tài)度,起碼事實依據(jù)遠遠不夠令人信服。
驀地福至心靈,就這樣聯(lián)想到了一個人。
就是那位鳳凰山上的已故算命大師,令他真心實意信服的算命大師。
“對了,姐姐你認不認識一位算命大師,曾給我算過命?!?p> 雖沒有給出多余信息,趙欣然僅望他一眼,伴隨輕捻指尖。
“那老頭只是我族流傳下來的一個旁支,學藝不精罷了,替人算命竟還能把自己給算死......”
說話間,輕捻指尖的手卻一頓。
“不對,不對,難怪......”
不知何時,趙欣然臉上浮現(xiàn)出罕見的凝重,突然冒出幾句沒頭沒腦的話。
“世人常說人定勝天,不過只是自欺欺人罷了?!?p> “從某種意義上講,那位大人......早已脫離了人類的范疇。”
“常人妄想給他算命,豈不自找死路!”
陸遲:“......”
這些臺詞,感覺還有進步空間。
當察覺到趙欣然飛來的目光,他忙不迭點頭附和。
即便先后經(jīng)歷了奇妙重生,得知輪回和蘇醒者等等概念,但他始終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不過他也總算是弄明白了,徐飛揚的神棍屬性到底從哪來。
畢竟親媽遺傳,是真沒啥辦法。
話說回來,他對有件事倒很感興趣。
“姐姐,既然你說趙清河的能力是看穿靈魂,當真有靈魂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存在?”
趙欣然微一點頭,“有,你可以理解為一團白光?!?p> “更何況,你已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不得不信?!?p> 聽到這,陸遲內(nèi)心才略微重視起來,看向趙欣然沒吭聲。
趙欣然卻沒解釋的念頭,驀地話音一轉。
“我一生極少替人算命,人生自有定數(shù)難以干擾,強行去改變只會付出沉痛代價?!?p> 更何況,老天不會允許破壞規(guī)則的人出現(xiàn)。
“不過,前世我曾破例答應一個人的請求?!?p> 陸遲霎時來了興趣,“誰?”
“也是一位小朋友,那孩子天資聰穎,溫潤如玉,是個很好的苗子?!?p> 說話間,趙欣然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那是一個雨季,陰雨綿綿卻顯猛烈,天地間好似只留下那一襲白衣身影。
“我本不愿為他破例,最后還是被一顆赤誠之心所打動?!?p> “那孩子意志堅韌又滿腹深情,屬實難能可貴?!?p> 不知何時,趙欣然已起身走到窗邊,當朝下望去,目光極盡感慨。
“當時他就在那扇大門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p> “只為求我一算,一位女孩在哪里,即便那女孩就在他視野里不曾消失過。”
“小朋友,你覺得他是聰明過頭,還是愚蠢至極?”
心里莫名一緊,陸遲眼底閃過復雜,“是愚蠢至極,就為了算這個?”
從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趙欣然聞言回頭望他一眼,語氣莫名,“愚蠢......至極?”
下一秒,忽然笑了笑。
“小朋友,如果我是你,只會感到慶幸?!?p> “畢竟世上還有那么一個人關心她,還能感受到她消失了的既定事實?!?p> 不過短短一句話,卻好像把什么東西激發(fā)了,如齒輪復位轉動,亦如枷鎖再度加身。
毫無征兆地,格外怪異的一幕就這樣發(fā)生了。
陸遲渾身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初是頭部,很快就遍及到全身各處,整張臉糾成一團略顯猙獰,仿佛在承受著什么無法形容的精神折磨。
許是為了緩解壓力,他當機立斷揮拳砸向旁邊的墻面,毫不收力的幾拳下去,厚重聲不斷襲來,手上就泛起紫青血霧。
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不知疲倦,竟沒有半點收手的意思。
當持續(xù)了好幾分鐘,終于意識到罪魁禍首,倏地看向幾步外鎮(zhèn)定如初的趙欣然,眼里跳躍著看不見的無窮怒焰。
幾番掙扎后,吐出一口濁氣,還是強迫自己緩緩坐下。
整個身子逐漸蜷縮在一起,雙手牢牢環(huán)抱膝蓋,試圖鉗制住自己的所有行動。
只不過,全身上下仍在不受控制的小頻率顫抖。
清晰可見,手背上的血肉模糊以及墻面上的紅白相融,逐漸凝固。
一時間,屋內(nèi)靜得異常。
......
面對如此反常一幕,趙欣然自始至終也沒任何反應。
不知何時,她坐在床頭好整以暇觀望,還隱隱帶有煽風點火的意味。
“你很妒忌他,甚至妒忌到了痛苦的程度。”
“只因他做到了,你沒有做到的事。”
“你也許在想,為什么那個人不能是你,為什么你沒能看出,他都能看出的事實真相?!?p> “你也許還在想,她臨死前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為什么沒能陪在她身邊......”
話說到這里,陸遲卻已經(jīng)給不出絲毫回應。
在沒人能看見的地方,他眼里干澀一片,血絲遍布,嘴巴鼻子同時張開,卻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仿佛連呼吸都只能感到惡心。
因長時間沒有得到換氣,臉色漲紅又慘白,尤為駭人。
“絕對感性,共情能力太強,反而只會加深你的痛苦。”
陸遲仍埋著頭,亢奮逐漸褪去,整個人變得低沉下來。
那雙眸子卻空洞一片,很難再找到焦距。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流逝得緩慢又煎熬。
心跳聲,才步入平穩(wěn)。
趙欣然視線始終不曾移開,那道身影就這樣癱坐在地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神色,卻也不見先前異狀。
她忽地嫵媚一笑,主動開口打破這份詭異平靜。
“平生罕見的自制力,已經(jīng)強到一種極其恐怖的程度?!?p> 語氣很輕,卻藏不住驚嘆。
“不過......”
陸遲還未徹底緩過神來,耳旁傳來的下一句,不禁令他靈魂都為之一顫。
“你的病情,似乎比我預料中還要嚴重?!?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