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nèi)的雜草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一人多高，看起來不像是常有人住的樣子，只是圍墻與門戶依然堅(jiān)固，沒有絲毫破敗的痕跡。
“此處遠(yuǎn)離耕地，附近又沒什么上山入城的路，什么人家會在此蓋了屋子?！臂『闵锨巴屏送崎T，發(fā)現(xiàn)是鎖了的，便叩了三下門退到階下等著。
“看院門院墻雖說都很是樸素，但也不像是百崖山中農(nóng)家常見的樣子，許是哪個大戶人家來山中休閑的別院吧?！蔽姨ь^望了望天，天色比方才深了許多，“你看院中雜草，大概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過了，叩門也不會有人來應(yīng)的?！闭f著我便揮了玉帶纏住院內(nèi)一棵老樹的枝丫，想要借力踩著院墻翻進(jìn)去，卻被腳踝上的一陣疼痛摔了下來。
邸恒在身后接住我，一手接過我的玉帶，另一只手?jǐn)堖^我的肩，帶著我一同躍上墻頭。屋內(nèi)沒有什么亮光，看起來似乎的確是沒有人住很久了。
我伸手抽回玉帶時才發(fā)現(xiàn)邸恒依舊攬著我的肩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旁邊閃開了兩寸。邸恒看了我一眼，平淡地移開了實(shí)現(xiàn)。
“你這玉帶倒是不錯，禁得住你我二人這樣折騰?！?p> “還不是靠我身量纖瘦身輕如燕?！蔽倚牟辉谘傻卣f著，將玉帶纏回腰上，“你我這樣擅闖私宅是否是小人行徑？”
“連院墻都翻了還能想起這個？”邸恒無奈地白了我一眼，“做了小人也比在山中吹一夜的風(fēng)強(qiáng)上許多，何況是個荒了的院子?！?p> 邸恒先翻身落在了地上，我借著他給我的緩沖蹦了下來，撥開周圍的雜草走了幾步便是房門了。屋子倒是極其簡陋，門也只是最過平常的柴木門，輕輕推開時發(fā)出吱吱扭扭的聲音。
我原以為屋內(nèi)會是層層的灰塵，早就用手在口鼻前揮著，推開門時卻發(fā)現(xiàn)屋內(nèi)雖然簡陋，但也很是整潔，灶臺旁的水桶里還留著半桶水，面上的一層也沒有浮沉。
“像是常有人住的樣子?！臂『憧戳丝此虾鷣y鋪著的被子，“連這類細(xì)軟都還在?！?p> “許是會有在此走失的人來住吧。”我順手在缸里舀了瓢水要喝，“哪有常住的人會讓自己院子里的雜草長了這樣多?！?p> “等等?！臂『阃蝗粚ξ液傲艘痪?，驚得我手里的水瓢頓了一下。
“你可清楚這是什么水，就敢這樣貿(mào)貿(mào)然地往嘴里送。”邸恒皺著眉接過我的水瓢，湊到鼻端聞了聞。
“還能有人專程守在這里，等著我們墜崖后來害我不成?！蔽野T癟嘴奪回水瓢，猶豫了一下還是扔回了水缸里，“這附近哪像是有水源的樣子?！?p> 我在房間里繞了繞，屋內(nèi)的擺設(shè)實(shí)在是簡陋，許是大多都被主人搬走了。房間里除了一張床榻只留了一個木質(zhì)的衣柜。我伸手摸了摸才發(fā)現(xiàn)，這并非是個獨(dú)立的柜子，只是將木板釘在了墻上，挪不走的。
“這個柜子倒是有趣?！蔽彝屏送茐ι系哪景?，釘?shù)盟闶鞘纸Y(jié)實(shí)，“不僅能省下請了木工來打柜子的銀子，還能省下一塊木板，這家之前的主人定是個持家的好主。”
“你們?nèi)短觅嵉哪切┿y子怕不也是你如此這般省下的。”邸恒嘲笑我，“對了，我記得今日在鄯焉山上時那個人叫你什么，東家？”
“嗯?！蔽尹c(diǎn)點(diǎn)頭，“我前幾日便是裝了他們的東家去給他們送赤星堇的?！?p> “你知道他們的東家是誰？”邸恒大概是想要看清我的表情，卻因?yàn)槲堇锏囊黄诎悼床坏绞裁础?p> “或許是知道的吧。”我說的模棱兩可，“這兩日你們定會提審那群人的，到時候你自己問便是了?！?p> “我是對的，對嗎？”邸恒借著窗外的月光想要找盞燈出來。
我見邸恒沒看我，方才無奈地輕點(diǎn)了頭。
“柜子里大概會有燈吧。”我受不了屋子里的靜謐，抹了抹臉，盡力壓住喉嚨里的哽咽，只是柜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沒有。
“這家人柜子里怎么都不打個隔層，如此這樣放東西多不方便?！蔽疑焓衷诠褡永锩嗣?，卻發(fā)現(xiàn)墻上有一道整齊的凹痕。
“你跟這柜子較什么勁？”邸恒見我鉆在柜子里許久，快走了兩步過來，“里面不是沒什么東西?！?p> “你摸這里?！蔽抑噶酥赴己鄣奈恢?，“像什么？”
“門？”邸恒皺著眉頭，有些驚訝。
“不知從哪兒能打開。”我在柜子里繼續(xù)摸著，希望能摸到什么機(jī)關(guān)，卻都只是普通的墻壁，邸恒在衣柜里四下看了看，推了推我的后背，示意我站進(jìn)衣柜去，他自己也站了進(jìn)來，將衣柜的門關(guān)好，再向內(nèi)用力推動墻壁上的門，墻壁便凹了進(jìn)去，向左一滑便可以輕易地劃開。
“這樣簡單？”我驚訝地看向邸恒。
“外面的門要關(guān)上才行?！臂『阆蚝笾噶酥敢鹿?，“這兩扇門只能開了一扇，保密的工作倒是做的不錯?！?p> 我探頭看向門內(nèi)，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是氣味聞起來有些熟悉。我想要向前走上一步，被邸恒拉住了胳膊，他在我身前進(jìn)了去才領(lǐng)著我往里走。
邸恒大概是摸到了一盞燈，便掏出了火石擦了兩下，屋子瞬間被一圈微弱的金色照亮了。我往周圍看了看，似乎很是熟悉。
“這是……”我怔了一下，石臺、石床，臺面上的熏香籠子，像是夢里的東西，卻是那個無比真切的夢，“這是當(dāng)時我被關(guān)押的那間屋子。”
邸恒點(diǎn)點(diǎn)頭，提著燈在石臺上仔細(xì)地看了兩圈，石臺上有不少碾槽、乳缽一類的東西，一張油紙上堆放了些白色的粉末。
“你看看這個。”邸恒伸手捻了些粉末遞到我鼻端，我聞了聞，確定的點(diǎn)點(diǎn)頭。
“就是赤星堇?！?p> “這些大概是如何制得的，你可能知道？”邸恒自己也聞了聞，將手上的粉末在那堆粉末上撲了撲。
“聞不出?！蔽覔u了搖頭，“我也只是剛剛接觸赤星堇的這些用法，大概比他們高明不了多少?！?p> 邸恒在石臺上小心地翻看了所有的器具，在拿起一桿戥子時聽到了什么落地的聲音。我接過邸恒手里的燈火，他彎了腰在狹窄的縫隙里撿出來，正是我家傳下來的那本書。
“居然還在這里?！蔽矣行┡d奮地抹了抹封皮，倒是被保存的很是完好，“此次我便要將它帶回去了?！?p> “收好?！臂『阆蛭逸p輕頷首，又從桌子上摸了一小張油紙出來，包了些粉末裹好，也遞給了我，“一同收起來，若是能對照著書籍看出這些赤星堇已經(jīng)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或許會有些幫助?！?p> 我點(diǎn)點(diǎn)頭，仔細(xì)地收了起來，邸恒突然皺了皺眉，示意我小聲些。
屋外隱約可以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我身上瞬時汗毛倒立。邸恒看我緊張地樣子居然輕輕笑了一下，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我不要發(fā)出聲音，自己輕步挪到門邊，靠在墻上細(xì)聽屋外的動靜。
衣柜門被拉開的聲音清晰可聞，我仔細(xì)地護(hù)住了收在胸前的書，邸恒朝我招招手，示意我站到他的身后，吹熄了燈火。
門被用力推了進(jìn)來，向邸恒的方向劃開，邸恒伸手揪住一個黑影，那人大概也驚了一下。
“什么人？”說著，隱約看得到他被邸恒鉗制住了雙手，卻反身踢向了邸恒。
邸恒閃到他的一側(cè)，避開他的攻擊，反倒提起膝蓋對著他的肚子來了一下，我看到邸恒伸手朝向我。
“程湘?！?p> 我心領(lǐng)神會，從腰間抽了玉帶給他，邸恒一面和眼前的人打斗，誘導(dǎo)著他不斷轉(zhuǎn)身避開邸恒的出招，一面用玉帶將他纏的死死的，最終眼前的那個黑影動彈不得，想棵被伐木人砍斷的樹一般倒在了地上。
邸恒重新擦亮了燈火，蹲在地上看向被綁成香腸的人：
“只有你一人？居然連個幫手都沒有?！?p> 我在燈火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趙伯的臉，有點(diǎn)不悅地偏過頭去。
“我明明已經(jīng)鎖了門，邸大人卻還擅闖他人私宅，實(shí)在不是什么君子行徑?！壁w伯躺在地上很是不屑地看向邸恒。
“這附近還有多少人？”邸恒嚴(yán)肅了起來。
“沒有了，就我一個老頭?！壁w伯說的很是輕松，“這深山老林里，若是熙熙攘攘住了一群人才叫怪事兒呢?！?p> “你這地方比著詔獄也相差不多了。”邸恒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你倒是有定力，能一個人在此地藏這么久?！?p> “我都是死過一遭的人了，這地方就權(quán)當(dāng)是陰曹地府，除了你們也沒人肯來了?！壁w伯一邊說一邊很是愜意地嘆了口氣，“不過說起這事兒，我還是要感謝堂主救我一命?！?p> 我斜著眼撇了他一眼，不覺冷笑了一聲：“用不著，趙伯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何德何能成了你的恩人。”
“救我的不是堂主，”趙伯說的陰陽怪氣，“不過若不是三味堂的藥，我趙順早就死在他們那監(jiān)獄里了。”
邸恒大概明白了趙伯的話，側(cè)頭看了我一眼，又移開了視線：“這些話到了獄里有的是時候說，現(xiàn)在你安靜些，跟我們走就是了?！?p> “這一趟我是躲不過去了，三味堂里救我的人此次怕是也自身難保。”趙伯邊說邊盯著我的臉看，“我趙順就是心好，看不得別人被騙，非要把事情給每個人都說的明明白白才好呢?！?p> 邸恒不耐煩似的從石臺上隨便找了布帛塞進(jìn)了趙伯的嘴里，領(lǐng)著他的領(lǐng)子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示意我與他一同移開了床后的石壁，此條小路便可直通百崖山了。
邸恒將趙伯向前推的一踉蹌，趙伯只是由著他推搡，隨后便毫不在意地昂首闊步順著小道向前走去。邸恒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猶豫了幾次，最終只是說：
“走吧?！?p> “我沒事兒的?！蔽铱聪蜊『愕难劬?。
黑暗里，我感到有人堅(jiān)定地握了握我的手。